讓彼此的生命盡情交融,彼此的靈魂暴烈糾纏。
不問是劫是緣,隻求多一天,再多一天。
第68章
次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周清南昨夜又沒睡好,正在洗手間裡刷牙洗漱,一通電話便打進了他手機。
聽見鈴聲響起,周清南隨手撈起置物架上的手機看了眼。
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沒有在他手機的通訊錄名單內。
但周清南卻輕微皺了下眉。
他認出,這是丁琦的手機號。
丁琦平日裡雖然一副油嘴滑舌不著調的鬼樣,但周清南很清楚,他的這位內勤搭檔心思缜密機敏睿智,業務能力出眾,關鍵時刻從來沒掉過鏈子。
丁琦行事謹慎,跟周清南搭檔多年來,從來沒有用自己的常用號碼跟他聯系過。
這是第一次。
因此,光從這串手機號便不難推斷,丁琦必定是遇上了什麼極其棘手的緊急狀況。
沒有遲疑太久,周清南把牙刷杯子放回架子上,接通了連線。
周清南神色冷峻,沒有出聲。
下一秒,丁琦的聲音便從聽筒內傳出,語氣復雜地道:“枯葉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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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周清南眸光驟凜:“怎麼死的?”
“你也驚訝吧?昨天取完炸彈,醫生明明說隻是個小手術,休養個幾天就能好。”丁琦說,“結果今天早上人就沒了。法醫剛屍檢完,判斷是中毒導致的急性心梗。”
周清南蹙眉:“那間病房有特警24小時持槍值守,誰給她下的毒?”
“提起這事兒我他媽就窩火!”丁琦的情緒有些焦躁,說,“法醫在枯葉蝶的血液裡檢測出了一種慢性毒藥,那種毒無色無味,長期服用會嚴重損傷心腦血管,極大增強心梗的概率,枯葉蝶昨天受了那麼大打擊,急火攻心,一下就著了道。”
周清南瞬間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捏住手機的指驀然收握,沉聲道:“看來,咱們都低估了梅鳳年的心狠手辣。”
“這老家伙,也太他媽狠了!”丁琦在電話裡破口大罵,“枯葉蝶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幫他做了那麼多事,他居然早就在對她下毒,一邊繼續利用,一邊害人家的命,真不是人。”
那陣尖銳的刺痛又一次襲擊大腦。
周清南始料未及,倒吸一口涼氣,同時左耳傳來一陣耳鳴,出現了剎那失聰,整個人仿佛墜入真空世界。
電話那頭,丁琦說了半天沒得到回音,隱約覺得不對勁,不由將音量拔高幾分:“哥?老大?你怎麼了?”
這時,周清南的耳鳴症狀消失。
聽覺回歸,外界的一切聲響也悉數鑽入耳膜。
周清南語氣冷靜而沉肅,沒多提半個字,隻是道,“那枯葉蝶在死之前,有沒有說出什麼東西?”
丁琦想了下,回答:“她對梅鳳年很忠心,關於梅鳳年這些年犯的事兒,她一句話沒說,隻是提到了一份U盤。”
周清南敏銳察覺到什麼,立即追問:“那份U盤在哪裡?”
丁琦認真回憶著,“枯葉蝶說,那份U盤她費了很大功夫才從葉海生那兒拿回來,現在,那東西應該在梅景逍手裡。”
當天下午,周清南去了一趟西郊梅府。
偌大的莊園式別墅各處掛白布,價值連城的羊角宮燈換成了白色紙燈籠,風一吹,左搖右擺,像極了汪洋之上的一葉浮萍,就連值勤的外籍佣兵都一副奔喪打扮,黑西裝黑領帶,胸前還戴朵素色的白花。
因庭院正中搭了個大戲臺,專業的戲曲演員抹了花臉穿著戲服,在吹拉彈唱中演《白蛇傳》,周清南的車隻能從戲臺側面繞行,徐徐行至別墅內門前,停下。
照例是管家徐叔出來迎周清南。
徐叔今年五十好幾,是梅鳳年身邊資格最老的僕從之一,從年輕時候起就跟在梅鳳年身邊,為其鞍前馬後、伺候起居。
徐叔早年一直在雲城的梅宅做事,是幾年前才調來的濱港,替梅鳳年守這處家業。
此時,徐叔眉眼間縈繞著一絲不甚明顯的慟色,眼眶微微泛紅,形容憔悴,看著像昨晚整宿都沒合過眼。
看見周清南,徐叔擠了下臉皮,扯出個不算笑容的笑,恭謹地招呼道:“周先生。”
“徐叔。”周清南客氣地回了句。他目光掃過戲臺上吊著嗓子唱戲的幾名演員,輕微蹙了下眉,“這是……”
徐叔看出他的疑慮,道:“蝶小姐的祖籍在宛陽,按照宛陽的民間習俗,辦喪事都要唱《白蛇傳》,梅總特地請了宛陽當地的戲曲班子過來。”
周清南聽完,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徐叔又低低嘆出一口氣,道:“蝶小姐十幾歲就進了梅家,認真算起來,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現在她走了,我這老頭子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替她多燒一炷香,盼她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那麼苦命……”
周清南垂著眸,眼神復雜而晦暗,沒吭聲。
這時,徐叔從遺憾悲慟的情緒中緩過來了些。意識到自己多言,他當即將頭埋低下去,攤手比請,示意周清南跟隨自己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走,穿過布置成靈堂的別墅正廳,上電梯,去了書房。
周清南進去時,梅鳳年正坐在窗前,微合雙眸,安靜而闲適地曬太陽。
午後的陽光和煦溫柔,細密灑下來。
透過窗戶、投在這個黒幫教父面上時,已被庭院中的枝葉肢解得四分五裂,使得他整張面孔半明半暗,光影深淺不一。
徐叔早就悄無聲息退下。
周清南上前幾步,垂眸,低低喚了聲:“梅老。”
聞聲,梅鳳年眼也不睜地道:“那天我交代你,架槍守在市局對面的大樓,看見她被捕,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開槍?”
窗外的微風有瞬間止息。
周清南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回答:“一時不忍心,猶豫了幾秒,然後就被條子搶先一步。”
“不忍心……”梅鳳年在唇齒間品咂這三個字,忽地一聲低笑,不知是諷是嘲,“是啊,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跟她共事這麼多年,當然會不忍心、下不去手。”
周清南:“是我個人的失誤,梅老要怎麼處罰,我都絕無二話。”
梅鳳年眼也不睜地擺了下手,語氣淡漠,“我的小蝴蝶已經死了,難道還要我把你也給殺了?”
周清南不語。
“她當市局是什麼地方,能讓她想進就進,想炸就炸?我又不是沒攔她,是她自己不聽話而已。”說到這裡,梅鳳年睜開眼,垂眸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放進嘴裡。
周清南沉吟須臾,看著梅鳳年的背影,道:“現在針對市局指揮中心的襲擊再次失敗,梅老,神父那邊會不會……”
梅鳳年呼出一口煙圈,擺手打斷他,語氣隨意:“我手上剛拿到一份文件。正好,再過十幾天就是神父的生日,隻要我把這玩意兒給過去,收了這麼隆重的一份生日禮物,神父肯定高興。”
周清南微微眯了下眼:“什麼文件?”
“西藏十四所出來的寶貝。”梅鳳年稍頓,回頭看向周清南,眉眼間流露出一絲得意與玩味,輕聲補充,“一份航母系統的武器資料。”
聞聲,周清南眼底急速掠過一絲陰鸷,蹙眉沉聲:“梅老,這種文件可是絕密級別,確定賣貨的人靠譜?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梅鳳年懶洋洋叼著煙頭,笑起來:“知道沈建國麼?”
周清南:“西藏十四所的大政委。”
“文件就是從他那兒得來的。”梅鳳年輕輕笑起來,“隻要現在,躺在濱港軍區總院ICU裡的人是咱們偉大的沈首長,這玩意兒就不可能有假。”
眨眼光景,周清南眸光驟沉,一字一頓道:“您對沈建國實施了暗殺行動?”
“別說這麼嚴重,不算暗殺,襲擊而已。”梅鳳年笑容輕蔑,“要怪就怪沈首長的軍車太不經撞,讓工地上的攪拌車一懟,翻個底朝天,他能活下來也算命大了。”
邊兒上。
周清南面無表情聽梅鳳年說著,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卻早已攥緊成拳,骨骼都在輕微作響。
“不過,這玩意兒貴重歸貴重,也是塊燙手山芋,還是趁早交給神父為好。下個禮拜二,我會在南海公海區設一場遊輪晚宴,親自為神父慶生,順便給神父獻上我精心準備的生日賀禮。”
梅鳳年還沉浸在洋洋自得的情緒中,又抽了口煙,拿夾煙的手指了指周清南,交代,“到時候,你和老四跟我一起去。”
周清南聞言,冷靜地應道:“好。”
梅鳳年:“回去做準備吧。”
周清南沒再說話,面無表情轉身,大步離去。
周清南前腳剛走,端立在走廊暗處的梅四少便移步而出,進了書房。
“爸爸。”梅景逍垂眸,恭敬地喚了聲。
梅鳳年還是保持著坐在辦公椅上的坐姿,長腿交疊,閉著眼,正靜靜聆聽樓下戲臺上青衣的戲腔,神態很是入迷。
聽見梅景逍的聲音,梅鳳年應道:“怎麼了。”
“徐叔說,你告訴他,按照宛陽的喪事習俗,每過一個鍾頭就要給蝶姐上一次香。”梅景逍說,“下一次上香的時間快到了,讓我過來請你。”
梅鳳年:“知道了。”
梅景逍離去。
這時,戲臺上的《白蛇傳》唱到了高潮部分,水漫金山寺。
梅鳳年仔細聽著,睜開陰沉滄桑的眸,視線不自覺便看向了窗臺邊。
風吹花落。
那株最難養的垂絲茉莉,終究還是謝了。
兩行淚安靜滑落,被梅鳳年抬手一抹,消失於無。
凌晨,世紀大廈。
濱港第一摩天高樓孤獨而沉靜矗立在夜空中,人站在天臺上,這座繁華都市的絢爛與陰暗,便能輕而易舉地盡收眼底。
夜已極深,整座大廈空無一人,空曠的天臺上風力極大,凜凜如嘯,像是某種獸類瀕死的怒吼。
周清南走上天臺時,遠遠便瞧見兩道修勁颀長的背影。
他臉色極冷也極靜,沒有一絲表情,徑直朝兩人走去。
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