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舒唯是個記者,對文字敏銳得很,聽完眉心瞬間皺得更緊:“什麼叫‘還’沒告白?你還打算跟他告白?”
程菲再次沉默。
“我的天。”溫舒唯腦子都要炸了,目瞪口呆,壓低聲音說,“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那可是個黒社會!保不齊哪天就會橫屍街頭或者進監獄!居然真打算去當大哥的女人?”
程菲聞聲靜了靜,須臾,抬眸正視好友,道:“唯唯,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溫舒唯簡直哭笑不得,認定這丫頭是被豬油蒙了心、被鬼迷了心竅,懊惱地說:“我管他是怎麼樣,我隻知道古惑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人渣!剩下那百分之一你猜是什麼?是腦殘!”
程菲也皺起眉,耐著性子:“你先別激動,我有我的理由。”
“我不管你是什麼理由,你絕對不能跟這種人動真格,更別說和他在一起。”說著,溫舒唯抿唇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手機就準備打電話。
程菲一愣:“你幹什麼?”
溫舒唯面無表情地說:“給沈寂打電話,讓他今晚就從他們單位給你找個對象。我就不信了,蛟龍突擊隊一個個的全是公狗腰人魚線大帥比,還比不上一個□□古惑仔?”
程菲:“……”
程菲被溫舒唯嗆得汗顏,靜默半秒,沉聲回道:“那如果我告訴你,他是個警察呢?”
那頭,溫舒唯電話撥出去,已經被對面秒接。
低沉微啞的男聲從聽筒裡傳出,聽起來像剛睡醒,拖腔帶調,透著股懶洋洋的騷氣:“怎麼了寶貝兒。”
“……沒事。”溫舒唯被這聲音一撩,臉蛋瞬間臉就紅了,“按錯了。”
說完,也不等對面的沈寂出聲,溫舒唯便噠聲將電話掛斷。
溫舒唯用一副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程菲:“你說什麼?那個壞男人是警察?他這麼跟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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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程菲搖搖頭,又吃了一塊毛肚,語氣如常,“我自己猜的。”
溫舒唯氣結:“你要是猜錯了呢?他萬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種呢?”
程菲表情平靜,抬眸看向溫舒唯:“那我也認。”
溫舒唯:“……”
溫舒唯愣住了。
溫舒唯和程菲相識多年,關系親如手足,這是第一次,她從程菲眸中看見如此堅毅、沉靜,而又義無反顧的眼神。
“唯唯,你最了解我。應該知道,我這人就是一根筋,認準的事,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程菲很輕地笑了下,說,“我試過讓自己清醒,讓自己不要再喜歡他,可是我做不到。”
溫舒唯搖頭,心疼不已,輕聲:“即使那個男人真有隱藏身份,你們也不一定有未來,你懂嗎?”
“我懂。”程菲回答。
溫舒唯語塞。
程菲很淡地笑了下,說:“未來的事交給未來,現在,我隻知道我喜歡他。就已經夠了。”
烏川市火車站。
正值午後,火車站裡人頭攢動,人群擠得像一大團混亂不堪的棉絮,在高溫的炙烤下發酵,人人都渾身的汗,空氣質量堪憂。
火車站的旅客大多都是外來務工的農民工,人手一個碩大的蛇皮口袋,杯子牙刷洗臉盆拿繩子一綁,直接掛在褲腰帶上,走起路來哐啷作響。
忽然,一個馱著大背囊的老大爺被擠得踉跄兩步,沒留神,一下就踩到了後面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哎喲了一聲,一把揪住老大爺背上的口袋就把人掰過來,氣急敗壞道:“臭老頭!不長眼睛啊!”
那大爺也是個暴脾氣,加上天氣又熱人潮擁擠,他情緒也一下被點燃,反手就推了中年人一把,“說話就說話,你扯我包做啥!想打人啊?”
“你給臉不要臉是吧!”
“怎麼,要幹架啊!以為我年紀大好欺負!”
爭執雙方都是工地上的民工,而且都有同行的老鄉和工友,眼瞧著戰火愈演愈烈,親友團也紛紛加入戰場,指著對面的鼻子破口大罵,七嘴八舌唾沫橫飛,場面越發混亂。
距離爭執現場約莫五十米處,是火車站室外餐飲區的餃子館。
靠門口的位子上,坐著一個身著黑色運動服套裝的年輕人,懷裡抱著個大書包,正在吃餃子。
這人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瘦弱體態佝偻,渾身上下瘦得沒剩幾兩肉,就一層皮包著骨頭,頭發油得像十天沒洗過。他一邊吃餃子,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熱鬧,眼神裡透著幾分病態的興奮勁。
這時,鄰桌一個大媽隨口跟同伴說:“天氣熱,大家火氣都旺,踩了下腳而已嘛,多大個事情。至於鬧成這樣嗎,吵架有什麼意思。”
同伴阿姨也贊同地點頭。
“就是,吵架有什麼意思,就應該直接動手,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捅死幾個往地上一擺,就都消停了。”
冷不丁的,一個聲音在兩個阿姨背後響起。
阿姨們狐疑,回頭看了眼。
油頭男已經吃完餃子,臉上多出一副黑色口罩,擋去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尾耷拉沒什麼精神的眼睛,整個人陰森森的。
兩個阿姨覺得這人看著不太正常,有點害怕,匆匆將目光收回,付完錢走了。
油頭男掏出手機掃碼付款,背起包,也慢悠悠地晃出了餃子館。
頭頂太陽明晃晃的,曬得人有點睜不開眼。
油頭男掂了掂背上的大書包,打開手機看時間——下午兩點二十分。
離老板交代的引爆時間,還有最後十分鍾。
油頭男仰起脖子,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最後一次認真感受世界的晴好陽光。
就在這時,一道精銳視線從數米遠外投射過來,瞬間便鎖定住那道身著灰色套裝的身影。
便衣特警凜目,對著頸側的微型通訊儀低聲道:“三號目標人物‘遊蛇’出現,一身灰,背個黑色耐克書包。張記餃子館兩點鍾方向,準備抓捕。”
短短零點一秒,隱藏在人群中的特警們便都收到了指令,不動聲色地朝遊蛇靠近過去。
近了。
最先接近遊蛇的是一名短發女警。她個子高挑神情淡漠,一邊舉著手機假裝打電話,一邊繼續朝遊蛇走近。
然而,就在隻差幾步遠時,遊蛇的目光突然和女警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
遊蛇年紀雖然不大,卻實打實和警方打了多年交道,他幾乎一眼就認出,那個打電話的女人是個條子。
察覺到情況不對,遊蛇轉身就朝反方向快步疾行。
不料腳下步子剛邁出幾米,竟直接和一個中年男子撞個面碰面。
中年男子穿件尋常不過的中老年夾克衫,其貌不揚,目光卻灼灼如炬,一把鉗住遊蛇的肩膀將人擒住。遊蛇意識到這也是個特警,當即咬牙,飛起一腳將穿夾克的中年人踹開,拔腿就跑。
火車站廣場到處都是人,熱浪滾滾。
遊蛇身形瘦弱,當真就像是一條靈活的水蛇遊進了人潮,半分鍾不到,居然很快就把背後的幾名警察甩開數十米。
遊蛇往後看了眼,心下冷笑,正得意,卻猛然被一隻不知從哪兒伸出來的腳給絆了下。
他始料不及,往前撲了個狗啃泥,瞬間被一名身形壯碩的便衣給狠狠制住。
“操!放開老子!”遊蛇直接爆出一句粗口,又氣又惱,拼命地掙扎,兩邊腕子卻已戴上冷冰冰的手銬。
便衣特警神色沉肅而冷漠,拎起那個黑色書包,打開一看,裡頭赫然是數枚最新型的化學炸彈,全部都定了時。
滴滴滴。
計時器上數字鮮紅,一跳一變化,正在倒計時。
還剩下最後的七分鍾。
高個兒特警臉色冷峻,把書包遞給後面趕來的一個中年男子,問:“還剩七分鍾,抓緊時間。”
“嗯!”拆彈專家小心翼翼將書包接過,在眾人護送下去了空曠地帶。
遊蛇被押上了警車。
高個兒特警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席,掏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須臾,對聽筒那邊道:“高局,國安局的同事情報無誤,火車站的這個恐襲分子已經落網。”
濱港西郊,梅氏莊園。
轟——
一聲巨響從書房內傳出,窗外樹枝上的幾隻鳥受了驚嚇,紛紛撲閃著翅膀嘶鳴逃竄,一眾佣人也被嚇得臉色發白,不明所以地看向樓上。
“操他媽的!這幫死條子。”梅鳳年勃然大怒,掀翻一個博古架還不夠,又直接拿起兩個古董茶杯狠狠砸地上,“又讓老子白幹一場!”
周小蝶在旁邊皺眉,過去扶住梅鳳年的胳膊,柔聲安撫:“好了好了,最多也就是損失了五個人和一點炸藥,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能是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出去。”
“之前幾次我都是提前布局把計劃搞出來,可是這次,我行動開始前四個鍾頭才開的視頻會!”梅鳳年氣得咬牙切齒,百思不得其解,沉聲道,“謹慎再謹慎,提防再提防,還派了阿南坐鎮,居然還是被國安局的搶先一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周小蝶也感到蹊蹺。
她低眸思索了會兒,沒想出什麼結果,隻能輕嘆一聲,勸梅鳳年道:“這種事隻能慢慢查,你急也不急來。好在這回周清南沒讓條子抓住,要是把他賠了出去,咱們才真是沒地兒哭呢。”
兩人正說著,一個聲音卻從門口方向傳來,聲線溫雅而柔和,笑著道:“爸爸派了六個人去炸烏川,五個人都被抓了,就剩下周清南一個。這反而才奇怪吧。”
聞聲,周小蝶下意識扭頭看向門口。
梅景逍踏著步子悠哉哉地走進來,眉眼清俊,如珠似玉。
周小蝶眯了下眼睛,心中隱約猜到什麼,低聲:“四少是懷疑阿南?”
梅鳳年臉色如冰,沉吟幾秒鍾後,搖搖頭:“不可能。江博士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信得過。周清南每年至少都要用兩次藥,測謊儀的數據也一目了然,他不會有問題。”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唯一一個,再不可能也有可能。”梅景逍舉目看向梅鳳年,溫雅道,“爸爸,這次恐襲行動,南哥是負責人,現在行動失敗,他怎麼都得拿一個說法出來交差,是吧?”
梅鳳年拄著拐杖緩慢踱出幾步,低著眸,眼底陰霾遍布,似乎在思索什麼。
周小蝶擔心梅鳳年的身體,緊緊跟在他身邊。
片刻。
梅鳳年轉眸看向身旁的女孩,嗓音出口,字字陰沉,拼湊成森冷而沙啞的一句命令:“給阿南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見我。”
這道眼神陰鸷入骨,就連周小蝶都有些被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