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數分鍾前,那個蠻橫霸道地將她往懷裡一勾、在她心中肆意縱火燎原的狗男人根本不是他周清南,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
莫名其妙抱了她摟了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讓她憑空多出一個“男朋友”,就不準備跟她解釋一下、給個說法?
你好歹隨便說兩句吧!
看著周清南冷峻淡漠的側顏,程菲心裡是越想越不爽,無名鬼火噌噌往上冒,緊接著就生起了悶氣。
就在這時,後排的小趙主任大概也覺得車裡太安靜了,靜得讓人渾身不自在,略思索,隨後便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取出了一盒口香糖。
“周總。”趙逸文身子往前傾,手裡的綠皮鐵盒在周清南的胳膊上輕碰兩下,熱臉含笑,“口香糖,來一顆不?”
周清南眼睛都沒睜一下,淡聲婉拒:“謝謝,我不吃。”
“好嘞。”趙逸文點點頭,緊接著又把口香糖遞給周清南旁邊的程菲,說,“程助理吃嗎?”
程菲心頭憋著一團火,看眼趙逸文遞來的口香糖,靜了靜,伸手接過來取出兩顆捏手裡,把盒子還給趙逸文,禮貌地說,“謝謝。”
“不客氣。”趙逸文笑答了句,又把口香糖分給了前排的駕駛員和安保小哥。
這頭。
程菲捏著口香糖抿了抿唇,片刻,把其中一顆丟嘴裡,隨後胳膊一掃,直接把另一顆懟到了身旁大佬白璧無瑕的右臉皮上。
周清南:?
周清南“唰”一下撩起眼皮,微側目,看向了身旁。
隻見姑娘纖白的小手捏著一顆小巧的綠色方形口香糖,垂著眼簾看都不看他,隻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高貴冷豔:“給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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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
周清南昨天夜裡接到了一通電話,之後,便通宿未眠。
那通電話是上峰打來的。就紅狼組織最新策劃的“烏市恐怖襲擊計劃”向周清南了解一手情況,並與他商討應對策略。
掛電話時已將近凌晨五點。
他一直有頭疼的老毛病,加上進入梅氏集團之後,每年都會被注射各類測驗性神經毒素,久而久之,睡眠質量就變得越來越差。每晚一過凌晨四點,腦區便會進入異常活躍狀態,無法入睡。
在床上閉眼躺了會兒,睡不著,他索性便起來,坐到書桌前塗鴉。
周清南自幼的愛好不多,畫畫算一樣,但他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都是看看書、看看網上的教學視頻自學。
他喜歡把腦海裡的場景通過塗鴉繪出來。
回憶,憧憬,事物,人物。
昨晚被程菲無意發現的畫冊,隻是他上百本畫冊的其中之一。
八十頁的畫紙,前面六十頁都已經畫滿,一筆一劃,一點一滴,全是他幼年時關於桐樹巷的回憶。
那些隱秘的、絕密的、或許永遠都無法為人知曉的往事與心思,周清南沒有任何對象可以傾訴,隻能用一隻黑色鉛筆聊以紀念。
周清南平時的塗鴉速度很快,但今天凌晨,從五點到七點的兩個鍾頭裡,他卻一幅滿意的圖都沒畫出來。
反復修改,反復重繪,直到定好的起床鬧鍾響起,周清南才將筆停下,把畫冊和鉛筆放進行李箱的底層放好……
一整晚想著紅狼組織的事沒合過眼,周清南這會兒疲乏得很,本打算在去白楊村的路上小憩一會兒的,誰知道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就被身邊的姑娘給用口香糖貼臉開了個大。
力道之生猛,動作之迅捷,差點兒把口香糖懟他鼻子裡。
周清南幾乎是瞬間清醒。
而此時此刻,這個擾人清夢的姑娘在面對他的眼神注視時,非但沒有絲毫愧色,反而還冷著張小臉一副不爽樣,就跟她才是被吵到睡覺受了委屈的人似的。
“……”周清南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盯著程菲素淨漂亮又隱含慍色的臉蛋,屬實是有點疑惑。
怎麼了這是。
這要命的小東西又在抽什麼風。
因著程菲剛才那聲冷若冰霜的“給我吃”,車裡其餘人的注意力其實都被吸引到了程菲和周清南身上,大家隱約感覺到兩人之間湧動的暗流,不禁一頭霧水,十分迷茫。
但他們又不敢明著表露出好奇和窺探欲,因此一個個的隻能安靜如雞,眼觀鼻鼻觀心,悄悄去聽周總和程助理之間的動靜。
這頭。
周清南目不轉睛地看了程菲兩秒,也不說話,隻隨意地伸出一隻手,將姑娘遞來的口香糖接了過來,放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
程菲抿了抿唇。
這男人的眸光多數時候都是冷靜的,沉鬱清冷,靜若深海。但偶爾的時候,又會變得直白露骨,充滿侵略性。
就比如現在。
周清南直勾勾注視著她,用的是狼看羊的眼神。
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其餘動作,卻令程菲的心跳狂亂到完全失序,仿佛自己就是他嘴裡那顆糖,在被他好整以暇地品嘗把玩……
程菲意亂心慌,臉紅耳朵也紅,但憋著一口氣又不想示弱,於是咬咬牙把心一橫,硬著頭皮繼續跟周清南對視,目光毫無躲閃的意思。
周清南將她紅透的臉蛋和耳尖盡收眼底,眸中掠過一絲笑,還是沒說話,漫不經心地將視線收回來,轉而看向窗外。
沉沉的壓迫感消失。
程菲悄悄吐出一口氣,面上卻還是一副漠然樣,也轉過頭去看自己那邊的車窗風景。
背後的趙逸文瞧瞧左邊又瞧瞧右邊,見沒有硝煙的戰爭似乎消停了,這才半開玩笑半酸溜溜地說:“程助理真是貼心,自己吃糖還記得分周總一顆。”
“當然得分啦。”程菲笑眯眯地說,“小趙主任有所不知,周總雖然長了嘴巴,但是天生不愛說話,這樣時間久了口腔肌肉會退化的。多吃口香糖,幫他的口肌運動一下。”
周清南:“……”
趙逸文:“……”
趙逸文本來隻是想闲聊,哪料到會得到這麼一番陰陽怪氣的回答,頓時冷汗涔涔,幹笑著呵呵兩聲,“程助理還挺幽默。”
周清南頓了下,扭過頭再次看向程菲,舌尖刮了下嘴裡的槽牙,微眯眼,眸光晦澀不明。
程菲口頭佔著了便宜,出了點氣,不爽的心情稍微紓解幾分,唇畔也情不自禁地勾了勾。
見車窗外晴空萬裡浮雲翻湧,風景相當不錯,索性直接把車窗落下小半,拿手機拍起沿途的山川美景。
周清南繼續直勾勾地盯著她。
白楊村地處偏遠山區,沒有直達的高速公路,公務車在高速匝道下車後途經一座小鎮,現在已經上了國道。
車速很快,山風獵獵刮,從半開的車窗外灌進來,將姑娘一頭烏黑濃密的卷發吹得肆意飛舞。
灰綠色險峻山脈,與不斷變化的浮光流雲,都淪為陪襯的背景。她唇畔淺含一抹笑,沐浴在光裡,仿佛一株盛開在蒼茫山野間的向日葵,渾身都是蓬勃又熱烈的生命力。
那樣的美好,那樣的璀璨,那樣的遙不可及。
那一刻,周清南的理智幾度想命令他收回視線,他卻半寸也移不開眼。
也是在短暫的幾秒之間,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無論是當年桐樹巷的幼時初見,還是經年以後重逢的現在,從始至終,程菲永遠都是那輪渾身是光的太陽。
而他也沒變過。
始終渾身泥濘,站在光明的對立面,於黑暗中遙望她萬丈華光。
可望,不可即。
周清南注視著身旁的姑娘,眸色愈發沉,十指在暗處不動聲色地收攏,轉念之間,竟又忽然生出一絲靈感。
那幅凌晨的兩小時裡,他反復描摹修改都無法滿意的畫,終於有了靈感。
那畫裡,是他幻想中程菲穿婚紗的樣子。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驅車跋山涉水,上午十點多,考察團的車隊終於到達白楊村。
一個位於雲南大山深處的村莊。
程菲的頂頭BOSS徐霞曼是個心懷大愛的人,早在徐霞曼大學時期,她便開始投身公益事業,關注國家的扶貧工作,後來進入濱港電視臺工作後,她也策劃了很多以慈善為主題的欄目,在業內反響頗佳。
《那片山那些人》欄目選取邊境蘭貴縣為大背景,準備挑選數個貧困家庭,深入取材,以紀實手法將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真實生活展現出來,同時在每期欄目中插入當地各類特產的介紹和宣傳,通過電視節目的傳播,將這個貧困縣推向全國,擴大影響力,吸引更多商企入駐投資。
相較蘭貴縣的其他轄村而言,白楊村已經算是縣裡稍微富裕點的村落,考察第一站選在這裡,張書記等人共有兩層考量。
一是考慮到電視臺的考察團成員都是大城市來的,其中還有出身顯赫的豪門公子哥。張書記等人此前都沒和考察團接觸過,也摸不準這些城裡人的脾性,如果一來就把蘭貴最窮困潦倒的一面展現出來,他們怕引起考察團的反感。
二是白楊村近年來通過電商渠道,已經走在了脫貧致富的前列,張建良也想用白楊村當例子,告訴這些濱港來的大老板,他們蘭貴縣不是扶不起的阿鬥,不會讓流進來的真金白銀打水漂,未來可期。
村裡的大路還沒修好,汽車開不進去,到村口時,車隊便靠邊停下,眾人紛紛下車,步行前往最終目的地。
好些村民聽見汽車的聲音,都圍了過來,一個個好奇地抻長脖子打望。
“欸?這不是小趙主任嘛。”
一個穿花短袖的年輕女人詫異地睜大眼,懷裡的孩子咬著根狗尾草忽然哇哇哭起來,她有點心煩,一邊耐著性子抱著娃晃,一邊說,“這麼多人,要整哪樣(幹什麼)啊?”
“好像是什麼電視臺的記者。”回話的是個五十幾歲的老阿姨,她膚色黝黑結實粗壯,往嘴裡丟了顆炒胡豆,一副好牙口把豆子嚼得嘎嘣響,“之前我聽小趙主任說過,要來我們這兒選一些家庭,錄節目。”
“電視臺的啊?那才是撿豁皮(撿到便宜了)。”女人二十幾年來從沒離開過這個村子,一聽這行人是電視臺的,新奇得很,一雙眼睛直發光,“選什麼家庭錄節目?給錢不?”
老阿姨說:“估計要給哦。肯定是選岑狗娃那種家庭,媽老漢兒都死完了,剩個家婆還是個拖油瓶。”
女人聽完嘆了口氣,拿手拍拍娃的背,唏噓道:“狗娃確實造孽。”
最近蘭貴的天氣還算好,下完雨立馬就出大太陽,鄉間小路上全是幹到皴裂的泥巴,並不難走。
一行人踏著步子往前面行進,步行大約十來分鍾,終於看見一間火磚砌成的房子,屋頂的瓦片破敗失修,孤獨伶仃坐落在幾條泥土路的交匯處,看上去孤單又可憐。
程菲頂著烈日抬頭望,眯了眯眼睛,老遠便瞧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坐在火磚房的小院裡,不知在幹什麼。
“狗娃!”小趙主任笑著招呼了句。
聽見這道嗓門兒,火磚房前的瘦弱小少年這才抬起頭來。
“狗娃,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考察團。”
趙逸文和小少年的關系顯然還不錯,進了院子,他直接就走上去摸了摸小少年的頭,笑容溫和,“這些哥哥姐姐想把你每天的生活記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