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珠在周清南指掌間緩慢轉動,他視線沉沉地瞧著她,沒有作聲。
程菲也沒想等他回話,徑自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可這車門不知怎麼的,她一推使了勁,沒推開。
推第二次,還是沒推開。
程菲皺起眉,正疑惑地認真倒騰門把手時,察覺到背後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驟然襲近,味道清淡冷冽,夾雜一絲不甚明顯的煙草味。
程菲身子僵住,眨眼光景,她整個人已被男人修長高大的陰影吞沒。
“……”程菲臉紅了個透,盡管知道他隻是好心來幫自己開車門,仍無法克制地心跳如雷。
隻能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乖乖地等。
“其實。”對方手握住門把,冷不丁出聲,平和輕緩的聲線幾乎已印上她緋紅欲滴的耳。
程菲猶豫,遲遲地抬了下眼,滿臉困惑。
“一筆贊助而已。”
周清南微垂著眼皮直勾勾地瞧她,用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輕緩續道,“你與其低三下四討好梅景逍,不如,直接來求我啊。”
第31章
這男人說話的語氣好像永遠都這副腔調,懶洋洋的,痞裡痞氣。仿佛事事不走心,樣樣不在意。
卻聽得程菲心口一陣灼亂,心髒噗通狂跳,好像下一秒就會因為心律過快而當場暈厥。
她暗自呼了一口氣,定定神,然後便低著眸回道:“你要是真對我臺的新欄目感興趣,我一會兒就把所有相關資料發你微信。至於後續合作的事,我一個小角色可做不了主,你還是直接找我們總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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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方,周清南垂著眸看她,聽她說完,竟忍俊不禁地輕笑一聲。
這番模樣怎麼形容。
冠冕堂皇的敷衍話,用公事公辦一本正經的口吻說出來,照理說就該顯得疏離,仿佛無形之中就能將她和他的關系劃得清楚幹淨。
但是又很矛盾,她的臉頰耳根明明紅得快要滴血,比石榴花的顏色還要鮮豔與妖糜。
難怪他總覺得她像隻成了精的狐狸。
否則,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就總想對她做些什麼。
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又開始不斷拉扯,一息光景便被繃緊到筆直,好像下一秒就會“嘣”的一聲,斷裂開。
周清南手還扶在車門的把手上,這個姿勢著實曖昧,她和他的距離近到危險,近到他隻需低一下頭,嘴唇就能碰到她嬌豔羞紅的耳垂……
周清南眸色轉沉,食指失控地挑了下。
就在這時,咔噠一聲,後座車門出了點故障的鎖被打開了。
指尖卸了力,周清南眉眼微凝,一瞬便回過神來。
他松開了握住門把的五指,同時身體往後撤,將自己和懷中人的距離重新拉開,回到彼此的既定軌跡。臉色平靜如初,未暴露絲毫心境起伏。
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壓迫感消失,程菲稍微放松一分,胸腔內的心跳卻還在瘋狂激烈地躍動,心亂如麻。
她從頭到尾沒再敢看他,隻是低著腦袋匆匆又道了聲謝,隨後便一把將車門推更開,幾乎是逃也似的從車上跳下去。
反手一甩,將車門關上,步速飛快地離去。
周清南坐在車裡,安靜注視那道纖細背影沒入夜色,短短幾秒鍾,竟有些失神。
這是第幾次他這樣目送她的背影?
看著她遠去,離開,奔向市井深處那些平凡又溫馨的萬家燈火,直至消失不見。
仿佛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被留在這看不到盡頭的濃夜中。
這會兒差不多十點鍾,天色到晚不晚,小區大門口仍有不少往來的鄰裡行人。晚歸的上班族們神情疲乏,滷肉攤的攤主在路邊高聲叫賣,吆喝著最後幾斤鮮滷豬耳朵打折大處理。
程菲的身影早已經進了小區大門,淹沒進那片嘈雜與喧哗,周清南的視線卻還是落在車窗外,不知在看什麼。
駕駛室裡,陸巖耐著性子等了會兒,半天沒等到後座人的任何示下,不禁微蹙眉,狐疑地回過頭。
然後就看見他家老板如珠似玉的一張側顏。
那雙深邃的眼瞳遙望著遠處的市井人間,眼神裡情緒微妙,教人難以猜透他此刻的心思。
陸巖揚了下眉。
不知為什麼,此時他隱隱有種感覺——周清南的目光大約是穿過了那片人海喧哗,看到了更多其他人看不見的什麼。
見狀,陸巖收回視線不做聲,選擇了繼續等待。
車廂內鴉默雀靜。
忽地,一陣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時下很流行的一首網絡音樂,甜美造作的女聲唱著俗到不能再俗的歌詞,齁得人嗓子眼發緊。
“……”周清南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斜眼瞥向駕駛室。
大寫的嫌棄。
陸巖汗顏,飛快拿起控制臺上的手機,把外放的音樂聲給關掉。
陸巖看眼來電顯示,將電話接起來,出口的嗓音冷冰冰的,自帶殺氣,很符合他一貫的威猛人設:“喂。”
對面的人說了幾句什麼,陸巖聽完靜默半秒,回對方:“稍等一下,我問問。”
說完,陸巖便將手機拿遠幾公分,手掌擋住收音器,轉向周清南恭恭敬敬地說:“老板,賀溫良和樊放的兩個頭馬在花水那邊幹上了,說是鬧得有點兒大,還驚動了條子。”
周清南閉眼捏眉心,眉宇間盡是不耐,“然後呢。”
陸巖沒吱聲。
周清南眼也不睜地說:“他們進警察局不是家常便飯,怎麼,還要我出面去撈人?”
“不是。”陸巖似乎有點難以開口,停頓半秒,才又說,“說是那倆幹架的時候,闖進來一個醉醺醺走錯包房的倒霉蛋,他們也沒留神,一棍子就給那倒霉蛋敲暈了。”
周清南轉著白玉珠,沉聲:“直接說重點。”
陸巖:“……那倒霉蛋是葉海生的兒子。”
聞聲剎那,周清南揉捏眉心的動作倏然頓住,掀開眼皮,眸色陰晴不定。
最近中東那邊的事本來就讓他心煩,又得騰出手來應對梅家那個腦子有坑的小少爺,現在倒好,一件事都還沒了結,自家後院裡又失了火。
傷口痛,頭他媽的也痛。
還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莫名其妙上趕著往虎穴狼窩闖的小姑娘……
隻有天曉得,周清南這會兒的心情簡直不爽到快要爆炸。
“操。”
周清南揚手一把將白玉珠砸邊上,臉色如冰,寒聲對陸巖道,“給樊放和賀溫良打電話,讓他們半個鍾頭之內滾到尹華道見我。”
陸巖被生生震住,趕緊頷首:“知道了。”
黑色越野從程菲家的小區門口駛離。
老街一帶的基建落後,道路本就不寬敞,加上路兩邊還有不少鑽城管空子違規擺攤的小商販,幾百米的距離,越野車硬是走了好幾分鍾。
最終轉過一個彎,從人聲鼎沸的老街盡頭消失了蹤跡。
“咔擦!”
手機快門鍵摁下,公放出聲。
今晚客人不算多,顧靜媛難得落了個清闲,正坐在餐車旁的一張塑料小板凳上打手機麻將。連輸三局之後,她正說休息幾分鍾轉轉運,誰知剛一抬頭,就撞見程菲從那輛黑色越野上下來。
顧靜媛咬著煙眯了眯眼睛,心思一轉,隨手就把這這一幕給拍了下來。
完後眼瞧著小姑娘已經進小區,那輛車還幹杵在原地不肯走,她闲著沒事,就隨手拍了拍那輛車。
此時,車輛離去,顧靜媛眼神裡帶著幾分濃鬱興味兒,慢悠悠地彎下腰,重新坐回小板凳上。
她將煙拿開,邊隨手點煙灰,邊在手機主屏上找到微信APP,打開某個對話框,將剛才拍到的照片選中——發送過去。
顧靜媛:【喏,這不又讓我逮著了。】
過了差不多一分鍾,對話框那頭的回復便彈出來。
幽幽蘭草香:【收到】
幽幽蘭草香:【你確定上次撞見的也是這輛車?】
顧靜媛:【我確定啊,牌照號我都記得呢,錯不了。】
幽幽蘭草香:【但是現在的網約車不是一般都是電車嗎?我看這車也不是綠牌照啊。】
顧靜媛:【那我就不知道了。興許你閨女這男朋友開網約車隻是副業,還有個其他工作?等她什麼時候願意跟你說實話了,你再問問她唄。】
幽幽蘭草香:【行。】
幽幽蘭草香:【謝了啊靜媛。】
顧靜媛:【我們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跟我還說謝謝,見外了啊。】
幽幽蘭草香:【改天約你打麻將】
顧靜媛:【你說的啊,可別忘了。】
程家。
和顧靜媛簡單聊了幾句之後,蔣蘭便眯了眯眼睛,迫不及待地將微信收到的幾張照片保存進相冊,然後便用指尖拖動,放大了看。
後面似乎還嫌不夠清楚,蔣蘭微蹙眉,起身將客廳的燈全部打開,又從臥室裡取出了一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繼續認認真真地看,仔仔細細地瞧,眼睛都幾乎埋進手機屏裡。
程國禮那頭剛上完洗手間出來,反手關門回過頭,瞅見妻子這副陣仗,不禁狐疑,說:“你平時不是最節約嗎,我刮胡子用電動剃須刀你都嫌我浪費電,今天怎麼轉性了。”說著腦袋往上一揚,看向頭頂上方那些亮晶晶的大燈泡,“舍得開這麼多燈。”
蔣蘭像是壓根沒聽見程國禮的話。見丈夫出來,她立刻兩眼放光,抬手衝他揮揮,神神秘秘道:“你趕緊過來,看菲菲她顧姨給我發什麼了!”
“發什麼?”程國禮納悶兒,挑挑眉毛,“總不可能是偷拍的陳家槐裸照吧?”
蔣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