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
周清南深深吸入一口尼古丁,垂眸掸煙灰,臉色冷淡,吩咐身旁的陸巖:“送程小姐回家。”
陸巖愣了下,問:“現在就送程小姐回去?”
“不然呢。”
周清南撩起眼皮,漠然瞥陸巖,“屋裡正好四個人,湊一桌麻將?”
陸巖:“……”
身為周清南手下最信任的頭馬人物,陸巖對自家老大時不時冒出來的冷笑話也差不多免疫了。
他默默點頭應了聲“好的”,之後便轉頭對程菲說:“程小姐,走吧。”
“我找得到回家的路,不用送我。”程菲拒絕。
說完,她又彎下腰摸了摸周小蝶扎著丸子頭的圓腦袋,柔聲叮囑道:“小蝶,這幾天你爸爸身體不舒服,你要好好聽陸巖叔叔的話,知道嗎?”
周小蝶乖巧地衝她點頭,笑容可愛:“好的姐姐。”
程菲捏了下周小蝶的小臉蛋,眼神掃過不遠處靠牆抽煙的高個兒男人,想了想,又將嘴唇湊近周小蝶耳朵邊上,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你要監督你爸爸每天換藥吃藥,一旦發現他的病情有加重,或者其他什麼情況,就馬上聯系……你陸巖叔叔。”
周小蝶聽後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歪過腦袋,問她:“我不能給姐姐打電話嗎?”
程菲笑笑,嗓音輕柔如風:“你陸巖叔叔比姐姐厲害多啦。”
誰知話剛說完,小丫頭竟猝不及防地哭起來,眼睛一眨,吧嗒一下就掉下幾顆豆大的淚珠。
周小蝶哭著問程菲:“姐姐,你不讓我找你,是不是因為你討厭小蝶?不喜歡小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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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本來就喜歡小孩子,看見這麼漂亮的小朋友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她瞬間手足無措起來,罪惡感爆棚。
“不是不是,我沒有不喜歡你。”程菲手忙腳亂替周小蝶擦去淚水,無奈地說,“你以後想跟我打電話,或者想見我,當然隨時都可以。隻是……”
周小蝶嘟嘴:“隻是什麼?”
“沒什麼。”程菲不知怎麼跟這小丫頭解釋,隻能笑著搖搖頭。
跟小丫頭道完別,程菲又站起身和陸巖說了聲再見。視線觸及周清南時,她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輕盈腳步聲漸行漸遠。
周清南抽著煙,注視著那道纖細背影遠去,眉眼間神色難辨。下一秒,他向陸巖遞了個眼色。
陸巖雖疑惑倒也不多問,微頷首,快步跟了上去。
屋裡隻剩下周清南和周小蝶兩個人。
片刻,周清南半根煙抽完,剩下的半根不想抽了,隨手掐滅了丟進煙灰缸,隨手便移步朝周小蝶走了過去,神色平靜如水。
周小蝶站在原地看他,小手替懷裡洋娃娃一下一下梳著頭發,挑眉展顏,眼神裡帶著絲惡作劇得逞似的挑釁。
周清南走到周小蝶身前,蹲下來,儀態散漫。
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秒後,他猛地伸手,五指收攏,一掐住了那截稚嫩脆弱的脖頸。
“……”窒息感鋪天蓋地襲來,周小蝶小小的臉龐瞬間憋得通紅,肺部疼痛得幾欲炸裂。
周清南鎖住她咽喉,眸色冷戾入骨,殺意畢現。
“年輕人,氣性別這麼大。”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周小蝶臉上卻依然在笑,滿眼都是病態的滿足和愉悅,“明明眼睛長人家身上,挪都挪不開,幹嘛還要裝作毫不在意?”
“你再敢接近她,我一定殺了你。”周清南彎唇,陰森森地笑了,“不信可以試試。”
周小蝶揚眉,玩味地睨周清南,眼神意有所指掃過他腹部的傷:“有的人剛一回國,就送了你這麼隆重一份大禮,你覺得他會放過那個女娃娃?”
周清南薄唇抿成一條線,眼底殺意更濃,沒說話,五指驀然收得更緊。
“是劫是緣,遇上了就是你的命,躲不過的。”
極度缺氧已令周小蝶意識模糊,她在瀕死的絕望中哼笑出聲,嘲諷戲謔,“周清南,我就是看不慣你永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我就是想要拖你下水,我就是要看你發瘋,就是賭你——栽定了。”
第26章
程菲人剛走到玄關大門口,便聽見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沉穩有力,稍顯得有些急促,似乎腳步聲的主人正在追趕什麼。
她狐疑地回了下頭,見身後跟過來的青年身形高大容顏冷肅,眉峰處被一道陳年刀疤橫劈而過,居然是兇悍刀疤哥陸巖。
出於禮貌,程菲很隨意地問了句:“陸先生也要出門呀?”
“嗯。”陸巖冷著臉朝她點點頭。
程菲聞言,笑著哦了聲,也沒再多問,和陸巖一起前後走出玄關大門,來到光廳的露臺上等電梯。
並排而站,兩相無言。
陸巖長了副天生的撲克臉,性格也寡言少語冷漠疏離,除了在面對他親愛的老板時能主動發起對話聊幾句以外,其餘時候可以說是生人勿近。
那臉那氣場,再加上眉峰那條疤,評一句閻王爺座下的“勾魂使者”,毫不誇張。
陸巖活了三十幾年,冷場是他生命中的必修課,人照舊鎮定自若得很。
但旁邊的程菲就遭殃了,她天生有點兒社交尷尬症,最怕冷場,察覺到此刻自己和狠人刀疤哥之間的氣氛僵硬,她大腦中負責情緒處理的“杏仁核”頓時被激活,發出滴滴報警聲,催促著她迅速尋找話題破除窘境。
硬著頭皮僵滯了幾秒鍾後,程菲終於繃不住,打破了和陸巖的僵局。
程菲一副居委會大媽在小區門口闲聊的語氣:“陸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呀?”
“暫時還不知道。”陸巖冒出這麼句,面無表情。
“……”程菲被陸巖這個回答給驚到了,面露迷茫,“你自己出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陸巖扭頭看她一眼,漠然地說:“不是我自己要出門,是我老板讓我出來的。”
程菲更茫然了:“你老板讓你出來幹什麼?”
“跟著你。”陸巖說。
程菲:“……?”
陸巖又接著道:“所以我的去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和程小姐你完全同步。你下一步準備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真是服了。扯這一大堆,你就直接說你老板派你來跟蹤我不就行了?
程菲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結結實實,深深地汗顏了。須臾,她看著陸巖,匪夷所思之中又夾雜著一絲由衷的好奇,問他:“你們黒社會現在這麼猖獗嗎?跟蹤人都這麼明目張膽?”
還真是有什麼樣的老板就有什麼樣的下屬,這位刀疤哥的奇葩程度真是和他老板有一拼,大大方方告訴她本人“我要跟蹤你”,演都不帶演一下的?
一旁,陸巖的反應依舊十分淡漠,回程菲道:“總之這都是我老板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辦事,希望程小姐配合。”
程菲:“……”
真是絕了,打從認識了周清南,她遇到的離譜事就接踵而至,一件比一件扯。
沉默了差不多十秒鍾後,聽見“叮”一聲,電梯來了。
陸巖先走進去,完了站在門口抬眸一瞧,見外頭的姑娘人木登登地愣在原地,不禁蹙眉,伸手摁住開門鍵,說:“走啊。”
程菲心想:反正自己現在是回家,周清南也早就把她的單位地址和家庭住址摸得一清二楚,她也不怕再暴露什麼,刀疤哥想跟就跟吧,無所謂。
如是思索著,她便不再有顧慮,坦然擺爛,跟陸巖一起乘電梯下樓。
“你準備去哪兒?”陸巖手停在電梯的數字按鍵上,問了句。
程菲默默回道:“回家。”
陸巖聞聲沒再說什麼,徑自摁亮“B2”車庫層。
程菲見狀微蹙眉,知道這位大哥是來跟蹤自己的以後,她說話的語氣明顯不如之前友好,兇巴巴地說:“我沒車,準備坐地鐵回家。”
“我老板有啊。”陸巖回答。
程菲微怔,腦門上升起一個問號。
陸巖很冷酷地說:“反正也要跟蹤你,我開我老板的車送你回去。”
程菲:“……”
陸巖不可一世地瞥她一眼,更加冷酷地說:“我坐駕駛室,你坐副駕駛室,你就在我眼皮底下,一切舉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程菲:“…………”
果然是新社會,新氣象,黒幫青年跟蹤人的方式也變得坦率和諧,並充滿了人性化。
程菲徹底沉默,忽然覺得,這位兇猛霸氣的刀疤小哥還有點可愛。
之後,程菲便被陸巖領上了周清南的那輛黑色越野,驅車往平谷區回。
路上程菲闲得無聊,看眼身邊正在開車的陸巖,突發奇想,冷不丁地出聲問他:“陸先生,你和你老板關系應該挺好的吧?”
陸巖那張冰山臉向來沒什麼多餘表情。他開著車車,眼睛直視著前窗外的車況路況,很隨意地回她,“還可以。”
程菲眨了眨眼,又狀似頗不經意地問:“你老板今年多大年紀?”
陸巖想了想,回答:“二十八歲。”答完,他稍稍停頓了下,擰眉搖頭,自言自語似的更正,“不對,南哥是國歷2月的生日,已經滿二十九了。”
二十九?
那就是比她大四歲……
程菲低眸,心裡下意識計算起著她和周清南的年齡差。停頓兩秒,略遲疑,又繼續向旁邊的陸巖打聽:“那他都二十九了,為什麼還沒交女朋友?”
陸巖像是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側目看程菲一眼,說:“你怎麼知道我老板沒有女朋友?”
“他都傷成那樣了,真有女朋友,怎麼可能不來照顧他,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家裡發低燒。”程菲自然而然就接了句。
陸巖聽得若有所思,片刻,點頭表示認同,“說得對。我老板那麼帥,真有女朋友,看他受傷肯定心疼死,一步不離守旁邊。”
經過這數分鍾的簡單相處,程菲發現這位狠人刀疤哥貌似並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麼兇惡,相反,他還有點反差感的呆萌。
她也沒那麼怕陸巖了,靜默幾秒,又將聲量壓低幾分,往駕駛室那頭湊近了點兒,繼續道:“我其實知道你們幹你們這行的不好談對象,我就是有點好奇,圈外人不好找,內部也不好消化嗎?就你老板那長相那身材,不應該啊。就沒點兒社會女大佬什麼的追過他?”
“當然有。”陸巖神情淡漠,回答,“追我老板的人太多了。”
程菲一下來了興趣,兩隻大眼睛噌噌放光,燃起八卦的小火苗,“那怎麼都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