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柳雁當初給市局留了一份口供,孟思期找到她,也是想再補充一些細節,這次是在柳雁的家中對她進行的問詢。
柳雁當初是二十歲,如今過去二十四年,已經四十四歲年紀,她對當年那件事還是記憶猶新。
柳雁說,辛雅夢是一個非常開朗的姑娘,長得白皙,人很善良,廠裡也有人追求她。
孟思期了解過,關於追求她的人,在卷宗裡有三人後來都進行了調查,但沒有作案時間。
柳雁說:“辛雅夢那天不舒服,請了半天假,一個人在宿舍休息,我是在下班後才回到宿舍,當時就把我嚇壞了,我連忙跑出去喊人……”
說到此處,柳雁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場景,眼睛紅潤,那自然是不忍回憶的過去,朝夕相處的姐妹忽然以奇怪的方式死在她面前,很多年她都沒有忘記那一幕。
孟思期問:“辛雅夢被害前的那段時間,她有沒有和你提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或者說一些心情方面的感悟。”
孟思期認為,辛雅夢是一個少女,她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心情感受,或許無意就透露了出來,而這些可能藏著什麼秘密。
當年劉茂平大量調查了辛雅夢的社會關系,包括她和周圍的人可能存在的糾紛、矛盾,但是孟思期想從另一個角度,一個少女的心理來打探她的過去。
柳雁像是仔細回想才說:“沒,我覺得沒,雅夢特別開朗,她的時間都在工作上,因為家裡還有個弟弟,弟弟結婚要用錢,她工作很賣力,平時晚上宿舍裡和我聊的最多的是,掙了錢想早點給家裡。”
“你覺得她是那種喜歡藏著秘密的人嗎?”孟思期覺得,如果辛雅夢認識或交往社會上的人,可能並不願意告訴別人,也有這種可能。
柳雁搖了搖頭,“不,雅夢哪有什麼秘密,她幾乎每天都在工廠上班,吃喝都在,有時候也就她弟弟來廠裡找她,找她要錢。”
實際上劉茂平當年也重點調查了辛雅夢弟弟和他的社會關系,但是沒有結果。
其實孟思期也感覺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拜別了柳雁,兩人再次去到謝文娟曾經所在的學校希望小學,不過和辛雅夢的情況一樣,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或者說她想了解的,曾經劉茂平都了解過。
二十四年前的紅漆案的調查並沒有取得什麼進展,在孟思期的提議下,她和路鶴提審了徐望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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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途是謝文娟的丈夫,而謝文娟是紅漆案的第三名受害者,孟思期看過卷宗,當時徐望途接受過問詢,記錄中寫明那天下午謝文娟就一節課,當時徐望途有工作,是一名供銷社會計,他下班回來以後看見妻子躺在地上,身上畫了紅漆,他一時之間痛哭流涕,並且立即轉告了校方,報了警。
其實孟思期對徐望途有過懷疑,江盛的口供裡說,徐望途年輕的時候就對孩子有一些動手動腳,因此夫妻兩人大吵了一架,從而不小心讓六歲左右的江盛聽到了吵架內容,可能那時候他對這些話題很震驚,從而記憶猶新,所以長大後仍舊記得徐望途的為人。
孟思期確實懷疑過徐望途有殺害妻子的嫌疑,當年警方也對他產生過懷疑,但很快證實了他那天下午有不在場證明,又加上已經有前面兩起紅漆案發生,徐望途的嫌疑徹底排除。
這次提審徐望途,孟思期直接抓住重點,問他那段時間有沒有察覺特別可疑的人接觸過他妻子。
徐望途在看守所裡呆了一段時間後,明顯蒼老了許多,但是他依舊保持著一位校長的品味,發型仍舊像是特意整理過,囚服也很整潔,沒有蓬頭垢面的感覺。
徐望途搖頭否認了,他說:“時間太長了,我不記得了。”
也是,時隔二十四年,誰還會記得那時候的一些細節,也許徐望途還會對妻子的死記憶深刻,但是關於那件事他可能早就遺忘了。
孟思期經過了解,也得知徐望途的一些往事,徐望途結過兩次婚,徐劍飛是前妻的孩子,謝文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在兒子徐劍飛很小的時候,徐望途和前妻就離婚了,小徐劍飛跟著前妻生活。
後來徐望途看中了剛踏入教師行業的謝文娟,按他的話來說是一見鍾情,徐望途也識得詩書,是一個頗有理想主義的人,彼時的謝文娟青春年少,又識字文靜,對於徐望途來說,是他真正的知音。
那時候離異的男人並不受待見,因此徐望途情書不斷,花了很大的決心和精力才追求上了謝文娟,兩人是自由戀愛。
兩人婚後生活很和睦,徐望途說,那時候他確實很喜歡小孩子,覺得他們是浪漫的精靈。
然而,身為教師的謝文娟,要強的本性逐漸暴露,她的性格比較強,對不聽話的小孩子動則打罵,當時謝文娟會將孩子叫到她在學校的單位房進行教育,總是喝罵,還有用小竹條打孩子手心。
徐望途覺得謝文娟對孩子過於苛刻,他在場的時候就會哄著孩子。徐望途說,他喜歡孩子,但是僅僅是喜歡,他和孩子待在一起會覺得自己很浪漫,所以他總是護著孩子。
那次吵架也正是因為徐望途護短,抱走孩子,讓謝文娟非常惱火,甚至當場大罵徐望途亂摸孩子,猥瑣流氓,犯法。
在江盛的口供裡,也的確提到了謝文娟說到的“摸孩子,是犯法的”,這說明徐望途可能沒有撒謊。
那時候,徐望途或許就對孩子很喜歡,不是普通的喜歡,和二十年後,他失手殺害小女孩錢舒音時的報復心理可能有區別。
徐望途說他喜歡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謝文娟和他結婚兩年一直沒懷上孩子,以及對小徐劍飛的虧欠。
徐望途說,其實謝文娟死前剛懷孕,他說這句話時哭了。
在卷宗裡並沒有提到懷孕這一點,可能當時條件有限,屍檢工作沒有檢查到這一步,或者法醫覺得和案件無關,沒有寫明。
徐望途說,謝文娟的死,還有謝文娟剛懷的孩子讓他很長時間抑鬱,留下了病根,這也導致他在後來徐劍飛遭受誹謗時,憤怒壓抑而做出了錯誤的行為。
在徐劍飛初中的時候,他的親媽也就是徐望途的前妻得了絕症,是徐望途主動提出要回和撫養徐劍飛。
後來,徐望途也是因為培養徐劍飛,同樣對於謝文娟的思念和遺憾,再沒有娶妻。
其實孟思期之前也一直在側寫徐望途對於孩子的自私感情,也許今天的談話解決了她的困惑。
離開看守所,孟思期百感交集。
二十四年前,謝文娟被害,被定性為兇手的隨機殺人,從今天的審訊情況來看,她覺得謝文娟的死可能就是一場意外。
因為徐望途說過這樣一句話,謝文娟很漂亮,她是語文老師,有一種天然的知性美。在那個年代,她應該很吸引別人的目光。
結合梁程昊教授的推測,兇手很可能就是對她臨時起意,產生了性衝動,從而潛入她的房間,制造了一場稱之為“儀式行為”的殺戮。
很有可能兇手在她裸露的身軀上描畫紅漆時,他就在陰怖地笑,並且享受整個過程,滿足他所謂的性欲。
謝文娟不是第一名死者,第一名死者是油漆廠女工辛雅夢,因為考慮第一次殺人有更準確的犯罪動機,所以當時劉茂平帶領的偵查小組,重點排查了辛雅夢的社會關系。
而第二名死者包雪,和第三名死者謝文娟,很可能就是兇手嘗到了那種滋味,然而制造的隨機殺人。
至於兇手為什麼在制造這三起案件後停止作案,很有可能兇手遇到了意外或者其它不可抗原因。
孟思期覷了眼走在身旁同樣滿腹心事的路鶴,她也明白了為什麼一年以來,路鶴始終沒有找到線索的原因,不但對於路鶴,對於她,乃至對於,和紅漆案、紅妝案這二十四年來相關的人們,那都是一道謎團。
“思期,沒事吧。”路鶴像是看出她的心情,語氣溫存安慰她。
孟思期搖了搖頭,卻抿唇微微一笑。
她覺得,隻要還和路鶴一起並肩作戰,即便再復雜再深入的謎團,也一定會有重見真相的一天。
當天,兩人在辦公室的罪案板前分析案情時,陳傑蓉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本書。
兩人同時轉身,對於陳傑蓉的來到,孟思期認為她可能找到了屍檢的新的發現,她的視線很輕快落在那本書上,書名好像叫“獵殺”,她忙問:“蓉姐,是不是有新發現?”
陳傑蓉搖了搖頭,“不,不是屍檢方面的事。”
陳傑蓉走到兩人身前站定,孟思期發現她眉宇之間有些淡淡的憂慮,她很少在陳傑蓉臉上看到這鍾情緒,也許她有別的事想告訴他們。
“是這樣的,”陳傑蓉說話時一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裡,姿態平靜,但眉宇間的憂慮揮之不去,“我認識一位叫鍾延彬的……朋友,他是我媽媽介紹的相親對象,不過我覺得他身上有些奇怪……”
第164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7)
孟思期仿佛記起來了, 前不久陳傑蓉下班後和一位三十歲左右西裝男士隨車走了,當時她就猜出是陳傑蓉相親對象,她最近太忙還沒來得及問問她相親的情況, 沒想到, 這位男士竟然成了陳傑蓉的懷疑對象,這無疑說明那次相親已經告吹了。
路鶴雙手相抱,結實的臀部靠著桌沿, 肩膀微微低了一些,正好以差不多高度的視線面向陳傑蓉, 聆聽她的描述, 他的表情很認真。他和孟思期一樣, 認為陳傑蓉有重要的發現,特別是在案件迷茫的時候, 任何一條信息都可能是破案關鍵。
陳傑蓉將書翻到正面, 說:“鍾延彬是一位公司高管,也是一位懸疑作家, 我手裡這本《獵殺》就是他寫的,而且還是根據去年發生在我市那起滅門慘案, 以辛數為原型改編的。”
辛數?孟思期很快就記起來了, 辛數的父親辛田非就是那起滅門慘案的兇手。陳傑蓉將書遞給她,她接過, 又仔細看了眼封面, 封面上是一個少女的黑色背影,背影上濺起幾朵血花的意象,咋一看確實有懸疑的恐怖感。獵殺兩個黑色大字旁邊寫著作者名字, 鍾延彬。
“鍾延彬約我吃過兩次飯,”陳傑蓉說, “第一次吃飯我們聊的還挺愉快,第二次吃飯時,他問起了電視臺的案子……”
孟思期頓覺奇怪,電視臺的案子就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第三起,鍾延彬為什麼會問起這件案子,難道是想和陳傑蓉打探案情。
“他可能是無意的,因為他接下來的計劃是寫一篇女性被害連環案,所以我沒有特別在意。因為某些原因,那次約會我中途離開了,之後我打算不再聯系,但鍾延彬卻沒有放棄的想法,我再三拒絕的情況下,昨天晚上下了雨,他又打電話到了我家裡,問我是不是電視臺的案子很棘手,導致我沒時間見面。”
陳傑蓉描述時微微搖了搖頭,憂慮更明顯,“我很奇怪,他為什麼總會提起這件案子。也就是昨晚,我想起了一件事,鍾延彬吃飯時有個習慣,我們見過兩次,我發現他有一種特殊習慣,特別是第二次吃飯,我們是一起吃的烤魚,鍾延彬將吃過的魚骨都從大到小排列了出來。”
“從大到小?”孟思期幾乎脫口而出,難怪陳傑蓉會懷疑他,因為鍾延彬身上的特徵實在太巧合了,第一是關心紅妝連環殺人案的信息,第二是對身邊物品整理的特殊習慣,因為紅妝案的現場,兇手就有這種習慣。
路鶴同樣是眉宇微擰,但沒有說話。陳傑蓉說:“當然這是我的一些猜疑,不見得他就是嫌疑人,這本書是我今天一早到書店買的,思期你們可以看看,會不會有幫助。”
“蓉姐你放心吧,任何疑點我們都不會放過。”
“如果你們沒有問題我就先回去了,對了鍾延彬的名片就書裡面,你們可以聯系他。”
孟思期一時沒有什麼問題,撇頭看了一眼路鶴。路鶴會意,從靠著的狀態直起身子,他像是思考了下才說:“傑蓉,冒昧問一句,鍾延彬是如何認識你母親的?”
“噢,”陳傑蓉說,“市裡有個公園,叫什麼我忘記了,我媽有事沒事就喜歡跑那看看,那裡有個相親角,”陳傑蓉描述時無奈地笑了笑,“我媽可能覺得我必須得找人嫁了吧。鍾延彬的姐姐正好那天也去了相親角,所以自然就認識了,我媽回來跟我說鍾延彬是一家公司高管,管理好幾百人,讓我務必抓住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