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前吧,遊勝華找到我,說想借把刀去砍人,我以為他開玩笑,他就很認真說是去城裡砍他姐,這個我當時就笑了。”
“笑了?”趙雷霆不解地問。
“不不,”高正國解釋說,“遊勝華想砍他姐可不止說過一次,他們姐弟倆矛盾很深,村裡都知道,我以為他就是開玩笑,沒想到……”
說到這兒,高正國忽然臉色變白,吞咽了下,“我真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警察同志,我這不算幫兇吧,我當時真以為他是開玩笑,我以為他就是去城裡嚇唬嚇唬人!”
高正國說完這番話,面對幾張嚴肅的臉,突然眼睛就紅了,“我不是要坐牢吧?”
馮少民冷冷說:“遊勝華和他姐到底什麼矛盾?”
高正國攤開雙手,悽苦地說:“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是聽說兩人因為拆遷款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反正就是水火不容吧。”
“帶去縣裡派出所錄個口供吧!”馮少民吩咐了聲。
“同志,我不會要坐牢吧!”
走出林子時,孟思期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土裡,這樹林並不茂密,仔細看還有幾塊被人種上蔬菜的小菜園,景色宜人。
但是走著走著,她就感覺大腿外側一股刺骨的疼,手一摸,再看時,手肚上染上了血,她心裡一驚,低頭去檢查,發現褲子被什麼拉了一道口子,裡面已經洇出黏黏的鮮血了,估計是剛才快跑的時候沒注意,被樹枝荊棘刮破了。
她發現這傷口時才感覺開始疼,不過正在辦案,她擔心將這件事說出口,會花大量時間去醫院,耽誤今天任務。
她走在後面強忍著,好在血口不算大,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自動凝血了。
一行人走出林子,將高正國押上車,一路開去縣城,在副駕,孟思期發現血已經染湿了一小片褲子,好在褲子是黑色的,看得並不明顯,但是隨著車子滾過石頭產生震蕩會讓她傷口鈍鈍地刺疼。
車子終於到了縣派出所,說明了情況,將人交過去錄口供去了。
就在詢問高正國時,孟思期借口上廁所將傷口周圍簡單清洗了下,正好這旁邊有家衛生所,她要了三個創可貼,那個衛生所的醫生說:“哎,女同志,你這個需要消毒消炎的!你,你等一會。”等她一轉頭拿碘伏的時間,孟思期走出了衛生所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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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從高正國身上沒有找到更多的線索,隻能證明遊勝華兩周前確實去了市裡,就是去找的遊美華,大概就是因為錢的事情,然後,高正國和他就沒有再見過面。
出了縣派出所的門,馮少民說:“再回趟村子,和村長了解下情況吧。”
如今看來,這樣是最保險的。
行了半個小時車程,再次返回村裡,三個人直奔村委。
走著走著,馮少民停下了腳步,他忍不丁地說:“小孟,你褲子上哪來的血?”
明明剛剛都清洗過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馮少民毒辣的眼睛。
這時,趙雷霆也回過頭來,表情頓時凝住,“怎麼回事啊思期?”
其實從這個破口就能看得出來是什麼情況,褲子撕開了一條橫向的破口,隱隱露出染紅了的創可貼,褲子周圍因為血染,顏色成了醬色,趙雷霆立即說出了口:“剛才林子裡劃的?”
孟思期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都已經貼了創可貼。”
“你這創口這麼大,貼個創口貼就行?”馮少民的語氣頓時有些冷,面色嚴肅,甚至看上去像是生氣了。
“不是,師父,沒事的。”
“這道口子都手指長了……”趙雷霆有些心疼地說。
“你自己不知道喊疼嗎?”馮少民冷聲斥責。
其實孟思期剛才都是撐著的,突然被馮少民這麼一吼,她頓時就有些委屈。
“去衛生所消毒,就現在!”馮少民突然下了命令。
“馬上去衛生所,這鎮裡也有啊。”趙雷霆立即催促,“走走,上車。”
上了車,馮少民坐在後排,就坐在孟思期的身邊,他坐得必正,看向前方,嚴厲地說:“早上出發的時候,我是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孟思期心裡委屈,明明她看見了嫌疑人,那個時候誰管得著還要申請命令,也許因為一疏忽,嫌疑人就走掉了。
她眼睛裡有些紅,第一次被人不理解的那種隱隱難受,趙雷霆從後視鏡察覺到她的狀態,委婉說道:“馮哥,其實當時……”
馮少民嚴聲打斷了他:“當時什麼?你們年輕,以為憑借自己的衝勁,什麼都敢上,要是他手上有刀,有槍呢,有危險品呢,你們以為每次都那麼僥幸嗎?”
馮少民的這番話一下子將車廂內的氣氛壓到低谷,孟思期剛剛的那點委屈瞬間化為烏有了,原來馮少民是在擔心她。
馮少民語氣沉了下來:“警察肯定要站在最前面,衝鋒陷陣,但是任何時候,我都希望你們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犧牲是萬不得已的,你們的安全才是對人民群眾最大的保護!”
孟思期本來委屈般的不甘一時化作一種更深沉的感激,她的眼睛裡漸漸湿潤。
回頭看這次行動真的不算什麼大事,馮少民也許是小題大做。
但是如果對方真是身處絕境、走途無路的兇手,說不定就會痛下殺手,而她隻不過是一個剛剛進入這個崗位的實習警,馮少民作為一個老刑警有他的顧慮,孟思期能夠理解。
很快,車子就到達鎮衛生所,孟思期的傷口立即進行了消毒,醫生說,這傷口不消毒,可能明天就潰爛了。
從衛生所出來,孟思期就再沒見馮少民提起此事,其實當初第一眼見他,她還是很害怕馮少民,這人四十多歲,更像一個嚴父或者教導主任,額前頭發稀疏,臉型接近國字,眼睛不大,三角形眼。
也不知道是什麼經歷,臉上皮膚銅色、滄桑,長相給人苦大仇深的感覺,他不喜言語,表情冷淡,不愛和人打交道。
後來相處過程中,她漸漸發現他會照顧別人的感受,直到今天,她感覺這人會關心人,對於這樣的師父,她心裡會感激。
車子一路開到了村委,說明來意後,高村長接受了三個人的詢問。
高村長說,遊美華和遊勝華以前都住在村裡的時候,是感情特別好的姐弟,遊美華後來去市裡工作,掙了錢還補貼家用。
而遊勝華有一些手藝,想去市裡步行街開個鋪子,那個時候,遊美華就給了弟弟一筆錢,算是半買半租了那塊門面。
後來,遊勝華在那兒幹了兩年,等於是把那塊門面房全部買了下來,沒想到,後面生意不行,遊勝華就回到了村裡,一開始還很上進,後來就有些遊手好闲。
而那時候遊美華的丈夫朱工友所在鋼材公司的效益變好,他賺錢能力也強,遊美華甚至辭去工作做了家庭主婦,給女兒陪讀。
事情的發展在這裡就發生了變化,遊美華的生活越來越好,遊勝華反而越來越差,直到前兩年,城裡那塊地拆遷,有個開發商要做大酒店,於是那個門面房一下子值錢了。
而當時這姐弟倆因為分配不均就鬧得不可開交,聽說在開發商那兩個人都打起來了,至於實際是個什麼情況,其實村裡人都不知道,隻是知道兩人因為拆遷款的事鬧不和,甚至上升到了弟弟要砍姐姐的地步。
趙雷霆問:“那這個拆遷款的事誰能說清楚,遊勝華的妻子能不能給說清楚?”
高村長嘆了口氣說:“哎,你要去問她,肯定就是說人家姐姐霸道,不把弟弟當人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在村委,趙雷霆打了個電話回局裡,簡單說明了情況,遊勝華沒回村的信息之前在縣裡派出所就傳回去了,這次就是說了拆遷引起姐弟矛盾的信息。
走的時候,趙雷霆還和高村長要了個座機號碼,說是方便後面聯系。
路上,趙雷霆說:“遊勝華家沒裝電話,我估摸他妻子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了什麼,拆遷款的事我甚至都懷疑,他妻子都不清楚。”
馮少民說:“不管什麼情況,咱們也要去了解下。”
再次回到遊勝華的家,已經是黃昏時分,家裡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甚至比白天看起來還要明亮。
小男孩坐在一旁兀自吃著水煮的白薯,安安靜靜。
遊勝華的妻子叫徐紅霞,她一副鬱鬱寡歡的神色,垂著眼,用帶著些方言的口氣說:“他姐在城裡有關系,當時偷偷多拿了幾萬塊拆遷款,還說這是給咱媽養老的。他們把咱媽接到了城裡,結果一個月咱媽就死了。華子當時哭得呀,他去城裡要錢,結果人家姐姐說,這錢怎麼能說給就給。一年多了,華子跑了好幾趟城裡,那個霸道女人就是不睬他,他們一家子過得舒舒服服,還在城裡買了新房……”
果不其然,後面徐紅霞又哭又罵,反正把難聽的話都罵了一遍,但問到拆遷款到底怎麼回事時,她又說不上來,就隻是說遊美華霸道。
大致矛盾也算是了解清楚了,但是要想知道其中的細節估計隻能再回去了解下當時他們和開發商商談的情況。
傍晚,三個人飢腸轆轆往市裡趕,在路過縣裡時,終於還是沒挨住飢餓,在小攤上,下車買了三個蔥油餅,紛紛站在路口吃了起來,算是墊了下肚子。
路邊小賣鋪有電話,馮少民和局裡打了個電話,那邊回了,說是當初和遊家姐弟倆籤賠償款的開發商找到了。
馮少民吃完最後一口餅,用手背擦了下嘴巴,說:“開發商就是龍城企業。”
龍城企業?孟思期心裡一怔,江盛的龍城企業?
昨天晚上她剛收到他的名片,沒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馮少民拍了拍手,“明天早上你們倆直接去他們公司了解下情況吧。”
趙雷霆咬著餅答應,聲音囫囵:“放心吧馮哥。”
孟思期也緩緩點了點頭。
“小孟,你明天還是休息一天。”馮少民的目光在她腿上的傷口處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