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十幾分鍾就到開診時間了,高向陽拿著不知跟誰借的的一本書,低頭在看。這認真讀書的模樣實在不像他平時拽拽的樣子。連江少華都偷偷看他。
羅裳坐下來,瞧了他一眼,見他眉頭微皺,看似遇到了什麼難題,就道:“是不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是,我昨晚隨便翻了一本常用經方的書,看了幾個常用方,我發現這幾個方子有很多藥都是一樣的。”
高向陽把手上的書推了過來,羅裳瞧了一眼,說:“回頭還是要從基礎先看起,這本對你來說有點難了,不過有空翻翻也行,書拿過來我看看。”
羅裳翻了幾下,道:“沒錯,這幾個方子主要使用的藥都是桂枝湯,因為桂枝湯是強壯方補虛方,適用於沒有痰湿熱的人來補虛用。病人要白要瘦易出汗,它可不光能治感冒,很多大病初愈或產後的人也有可能會用。”
“你看的這幾個也是補虛方,但是側重點不一樣,因為都補虛,就以桂枝湯為主。”
“桂枝龍骨牡蠣湯就是在桂枝湯的基礎上加了龍骨牡蠣,除了可以補虛,還能兼顧神經方面的症狀,虛人失眠各方面也要用它。”
“至於這個小建中湯,大概就是桂枝湯倍芍藥加飴糖。這芍藥就是白芍,為什麼要多加白芍呢,因為白芍能止腹痛。以方測證,可以想象得到,使用這個藥方的人,會有腹痛。很多胃病就是這樣的。”
“本質上這個藥方還是給虛人用的,注意一下,這個白芍又叫小大黃,其實也可以通便,用多了會腹瀉的。所以用藥時要注意觀察病人反應,如果病人腹瀉,白芍就要減量或拿掉……”
經過羅裳一番講解,高向陽覺得這幾個藥方還挺好記的,比他原來想象的要容易學。
但他也清楚,這也就是遇到了羅裳,能一下子給講得這麼透徹。換個地方,自己還不知道要琢磨多久才能明白呢。
他挺珍惜這種機會的,就把先前漫不經心似的性子收了收,一整個上午不是在專心幫羅裳抄方子,就是看書。
忙到中午時,本來幾個人要吃飯了。這時門口的棉布簾子又被人掀了起來。方遠正在分碗筷,看到進來的幾個男人,以為他們要看病,就道:“現在午休,一小時後再接診。”
打頭的男人個子不高,五五開的身材,腋下還夾著個公文包。羅裳和高向陽對這人印象可真是深刻,一眼認出來人就是回程路上碰到的主任。
是悅豐建設的人?
那人卻擺擺手,瞅了瞅室內的布置,還看了下屋頂,隨即擺手:“我不看病,隨便看看,你們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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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轉身就出去了,方遠隻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羅裳和高向陽都沒吭聲,羅裳打算稍後給韓沉打電話說下這事。
吃完飯不久,快到開診時間了,診所外來了一輛車。一個男青年下車就打聽:“羅裳羅大夫是在這兒吧?”
第143章 專家
小宇舅舅葛培軍進入診所時, 羅裳這邊已經開始叫號。坐在她面前的是位糖尿病患者,他的腳上有潰爛。
“羅大夫,你瞧瞧, 我這個腳爛得不那麼嚴重了,上禮拜的藥吃完,好了一些。”這個患者這次是來復診, 他自己走路不便, 是由親戚抬著來的。
羅裳認出這人一周前來過, 藥方是她給開的。她對這人有印象,還記得當時此人腳上潰爛的樣子。
她低頭瞧了瞧,又在患處摸了下, “瘡口有所收斂, 療效是肯定的,把下脈吧。”
患者極為配合地伸出手, 幾個家屬都在旁邊客客氣氣地站著等結果。屋裡坐得滿滿當當的,幾乎沒有空餘的地方。
方遠看到有人進來, 瞧了一眼,見對方是一個人來的, 就道:“要看病還是拿藥?看病的話, 今天沒號了。”
此時中午剛過,這個點就沒號了, 這就足以說明羅裳這個診所很出名了。
羅裳還在忙, 一時半會騰不出空,葛培軍就表示給家裡老人拿點藥,還讓方遠推薦一番。
方遠給他拿了一些老人常用的風湿骨痛膏藥, 收了錢,就走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羅裳很快給那糖尿病足患者診完脈, 她放下手指,說:“效果還可以,守方再服一個療程,黃芪仍然要多用些,以祛腐生肌。家屬去找小嶽拿藥吧。”
家屬很快抓好了藥,一家人誠懇地道了謝,這才離開診所。
下一位患者很快過來了,這是位中年婦女,她一隻手撫著胸口,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羅裳略作診斷,又看了看患者四肢的情況,不急著跟那患者和家屬說結論,先跟她對面的江少華和高向陽說:“這位患者周身漫腫,但不是陽虛水泛,而是典型的大氣下陷,需要用升陷湯來治。”
“你們都給她診診脈,兩手都要診,注意下左右兩邊的區別。”
“你先。”高向陽示意江少華先來。
“怎麼樣?”羅裳問了患者幾句話,在寫藥方之前問道。
“好像,好像是沉脈,小江昨晚跟我講了點,我感覺像,但不確定。”高向陽先說了下感受。
剛剛是江少華示意高向陽先講,因為他一旦講了出來,以高向陽初學者的水平,就沒什麼可講的了。
羅裳微笑著點了下頭:“也不錯,你才開始學,能判斷出來是沉脈也可以。”
江少華這才道:“是沉濡脈,右部尤甚。患者氣短很明顯,兼有比較嚴重的水腫,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她胸中大氣下陷,氣化升降失常了。”
“接著說。”羅裳說。她不時會抽查下江少華對一些疾病的理解,像這種比較典型的案例,她幾乎都會問的。
所以這次不用她提問,江少華主動先把自己的理解說了出來:“對於人體內的水液代謝來說,要達到上焦如霧、下焦如瀆的狀態,這樣才算是正常的。但患者湿氣彌漫,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說起疾病來,江少華比平時明顯健談。
葛培軍這次過來主要就是想表達謝意,以後還會帶小宇再專程過來道謝,他車上還裝著禮物呢。剛才進來,也是想要確認下診所裡的大夫確實是他要找的羅裳。
本來想找機會跟羅裳說話的,但他看了一會兒,竟改了主意。看到方遠出了門,葛培軍也跟了出去,他在走廊裡叫住方遠:“同志,羅大夫治糖尿病問題不大吧?”
據他所知,這種病可不好治,嚴重的話,醫院也束手無策,是需要截肢的。但剛才那位患者的情況是明擺著的,羅裳應該會治這個病。
方遠知道羅裳的水平,但他不好把話說得太滿,就道:“有治愈的先例,但能否有效,也要看患者個體的情況和配合度。”
葛培軍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又道:“今天真沒號了?我加錢能不能加個號?晚點也成。”
“我是外地來的,我有個朋友在匯川,但他挨著青州這邊,不算很遠。他父親也是糖尿病足,我想帶他們父子倆過來看看,今天下班前差不多能到,你看行不行?”
方遠不太想再加號了,最近放出去的號本來就比平時要多,主要是因為最近患外感疾病的人太多了。
要是誰想加就加,那每天要加的號就太多了。這麼做羅裳會過度操勞,因為看病需要不停地分析思考,挺耗神的。
他為難地道:“不是錢的事兒,我隨便加號的話,老板那邊忙不過來。”
這時高向陽掀開簾子出來了:“怎麼回事?”他問方遠。
得知葛培軍想要加號,他不假思索地道:“加一個吧,得晚點,別人快看完了才能輪到你們,同意嗎?”
葛培軍自然沒什麼意見,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診所,估計是接人去了。
“你怎麼給這人開綠燈了?”方遠面帶疑惑地道。
“這人我跟老板昨天見過,說來話長,他有什麼要求就答應他算了,這是老板的意思,剛才他進去老板就瞧見他了。”
“原來如此。”方遠恍然道。
到了下午五點二十左右,葛培軍終於再度返回山河路。
他在前帶路,他朋友背上背著個老人,兩人一前一後往診所裡走。他那朋友肩寬體壯,背一個身形瘦削的老人倒也不難。
“你這急忙把我從單位喊出來,這大夫真能行嗎?”
“我們單位最近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是你叫我,我估計不能來。”那朋友背上背著個老人,嘴裡也不闲著。
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跟葛培軍說:“忘跟你說了,最近我就在單位忙著市中心以南這一片地塊開發的事,現在主要有兩個方案,雙方爭持不下哈,對了,山河路也在這個規劃裡邊。”
那朋友仔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診所古雅的門面和街上成排的銀杏樹,嘀咕著說:“這一片還挺好看的,要拆了也怪可惜。”
不過這件事最終拍板的也不是他,他隻感慨了一句,就和葛培軍進去了。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他或許隻是隨口一說,葛培軍卻琢磨上了。
青州這邊要開發商業區的事,他在匯川那邊也有所耳聞。這種事在各大城市都不稀奇,建商業區發展經濟的地方可不少,這不是青州一個地方獨有的事。
作為組織部的人,他自己當然不會直接參與這種項目,但其中可能會出現的糾紛和違法違規行為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這年頭能做大、能接下類似工程的企業,哪家的地盤不是打出來的?賺錢的機會誰會不搶,不爭不搶的就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他沒說什麼,陪著朋友進了診室。心裡卻在琢磨著,回頭打聽下,可能會中標的公司有哪幾家。
幾個人進去時,診所裡的病人還剩下五六個。羅裳看到葛培軍手上提的一堆禮品,倒也沒拒絕。等葛培軍道過謝,又坐下後,她客氣地點了下頭,說:“小宇怎麼樣了?”
葛培軍頭天晚上在家住,也跟小宇獨處了一會兒,對小宇的現狀還算了解,就道:“我也說不好,他不太願意開口說話,問一句才答一句,不問就不說。”
“我媽退休了,最近她哪兒都不去,專門在家陪小宇。”
“本來我們一家人該帶著小宇專程過來表達下謝意的,但小宇狀況不太穩定,我想讓他先適應下家裡的環境,等他跟家裡人親近一些,再帶他出來。”
羅裳示意葛培軍帶來的老者坐下,然後跟葛培軍說了幾句:“小宇可能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但建立信任是需要時間的。”
“孩子遠比普通的同齡人成熟,屬於被迫成長。也算是好事吧,不過適度的玩耍也是必要的,該有的童真要有,這對他未來有好處。”羅裳點到為止,說到這裡,就開始檢查老人腳上的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