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老人也是通情達理的,也和氣。但個別老人脾氣就很怪,有時候表現得極不講理。
壞人變老了當然存在,可有一部分人原本不這樣,隻是年紀大了才變的。後一種情況,對於羅裳來說,是可以通過中藥來緩解甚至治愈的。
對於中醫來說,情志為病本來就是個常識。
老太太女兒連忙道歉:“不好意思羅大夫,我媽以前不這樣,就最近幾年,像變了個人一樣。她以前在農村住,跟村裡人關系都很好的,也很講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為什麼變成這樣,動不動就生氣,還犟,現在我也說不過她。”
羅裳挺理解她的,就隨意地擺擺手,說:“她這種情況其實是可以服藥改善的。”
隨後她轉頭跟老太太說:“你以前在農村待過,應該見過村民在家門口沤肥吧?”
“見過啊,家家都有的,那怎麼了?”
老太太應該是信不過羅裳,是被女兒硬拉過來的,所以她對羅裳有所抵觸。
羅裳鋼筆快沒墨水了,她一邊抽墨水,一邊跟老太太說:“沤肥的時候,肥堆上是不是熱得冒煙?還有柴禾垛你肯定也見過,柴禾垛要是被雨澆透了,一直堆著不晾的話,也會冒熱氣吧?”
“這些現象,在農村住得久的應該都見過。”
“啊……是這樣。”老太太被動地點頭。
羅裳點頭:“這就是湿聚生熱的表現,其實人體跟這些都是一樣的道理。”
羅裳這番話對老太太有明顯的觸動,她微微發怔,倒沒再反駁,看樣子比剛才老實多了。
她女兒這才道:“媽,你看看那麼多重病號都願意來這兒看病,你還想那些沒用的幹嘛?大夫跟你說什麼你就聽著,別老跟人嗆。”
老太太沒吱聲,但還是把頭扭到了一邊,估計是被說了抹不開面子,在生悶氣。
羅裳像沒看見一樣,直接跟患者女兒說:“姐姐,你母親不僅有湿熱,還有肝鬱,治起來需要一個過程,不能速效,但藥物對症的話,三天之內還是能看到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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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疏肝清熱健脾的藥,我會再給她開一副甘麥大棗湯加味。你注意觀察下,服藥之後,她的情緒能否好轉。”
“下一位……”羅裳示意下一個患者過來,這時郭老等人已經把那兩個老頭的病歷要了過去,幾個老大夫湊到了一起,輪流查看著羅裳之前給這兩個人開的藥方。
第一個心梗後遺症患者看似病情嚴重,但羅裳給他開的藥方僅有十味藥,因為是慢性恢復期,病程有點長了,這個藥方也是以扶正為主,兼顧祛邪。
剛才羅裳也給那個突發心梗的急症患者開了方子,前後兩個患者藥方並不一樣。
也正是這種區別,讓在場的幾位老大夫了解到,羅裳對於疾病在不同階段的發生和發展有自己的理解,所開出的藥方也各有不同。
不得不承認,她開具的藥方很成熟,實在不像是一個年輕人能寫得出來的。
羅裳跟一個又一個患者交流時,診室裡的人都能聽得到。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其他人隻覺得羅裳厲害,卻不知道厲害在哪裡,這些老大夫卻能聽得出來。
郭老嘆了口氣,指著那位肢體震顫老者的病歷跟其他大夫說:“他這個病是虛損,還有脫肛。是肝腎不足、土衰木乘之像,心腎肝脾四髒皆不調。調理起來,這個藥方可得好好斟酌了。”
“因為牽涉到的髒器多,這個藥方要偏大一些,越是大方子,越講究配伍,不是說方子大就可以隨意增減的,這裡邊有學問啊。”
他們當著患者的面不會直說這個病難治,但大體的意思他們都清楚。越是復雜的病,越考校一個人開方的能力。
就像湿熱,是很常見的,但僅僅是這一點,開方時就需要仔細考量。因為燥湿的藥偏於溫性,服用稍過就會生熱。而清熱藥又偏於涼性,用多了同樣會助湿。所以這個分寸的拿捏和藥材的選取是很考驗一個大夫的水平的。
他們看完這兩個病歷,再旁聽羅裳給幾個患者診斷開方,其實已經不需要再考察下去了。
郭老笑著把病歷還給那兩位老人,說:“難怪程主任不過來,他對小羅倒是放心。”
另外兩個大夫略有些尷尬,他們來之前,可是抱著懷疑的心態的。按照以往的生活驗,他們甚至誤會羅裳是哪個領導的親戚或者小孩,想進他們這個檢查小組來踱金的。
現在一切都已明了,幾個人自然放下了成見,再看羅裳時,感覺這小姑娘順眼了許多。
他們時間也不多,看到這裡,幾個人已經準備告辭了。這時羅裳正在給一個中年男人診斷。
那男人上來就跟羅裳說:“羅大夫,我最近也找了本醫書看,我感覺我這是陰虛,要不要吃點地骨皮什麼的?”
看著這中年虛胖的臉,還有不甚明顯的雙下巴,郭老沉默了。
當醫生的,遇到這種自以為懂的患者,有時候還得費心解釋。要是真懂還行,怕的是隻懂一點,然後自以為很懂,要是脾氣再犟一點,跟醫生辯解,甚至當場要求醫生給說明白,這就比較麻煩。
羅裳瞧了他一眼,隨後指了指趙哥帶來的新患者,也就是那位呼吸時張口抬肩的肺病患者。
“你看看他,看看他的胖瘦,再看看他的舌頭,跟你的做下對比,你就知道誰陰虛了。”
那位患了肺病的老頭一直在喘,病得不輕,反應倒是快。羅裳這邊剛說完,他就配合地伸出舌頭。
羅裳對面的中年男人往那邊瞧了一眼,明顯有些驚訝:“他這舌頭,怎麼像被熱水燙了一樣,有點抽巴了?”
羅裳告訴他:“這位老人家就是陰虛為主,他這樣的人,一般都瘦,舌體瘦小發紅,你看他舌面上是不是連舌苔都沒有?人家這才叫陰虛。”
中年男人一連聲地答應著,羅裳又示意他伸出自己的舌頭,還從自己抽屜裡拿出圓鏡子讓他自己照著看一下:“再看看你的,舌體胖大有齒痕、舌面津垂欲滴,舌後有膩苔,且微微發黃。”
“這跟陰虛搭不上關系,就是水寒土湿,湿聚生熱,且有肝氣鬱滯之像,因為你舌頭兩側是鼓脹的嘛……”
羅裳這一連串解釋下來,中年男人雖然不是很理解,但大概意思他懂了,也知道了自己先前的理解完全不搭邊,還是反的。
“哦,那就不用地骨皮了唄?”他說。
“當然不用。”羅裳說完,把開好的藥方交到這病人手上。
她這邊暫時有了點空當,郭老就提出告辭:“小羅,我看你這兒也挺忙的,要不我們幾個先回去。回頭你進組了,咱們再詳聊。”
羅裳站了起來,示意下一位病人稍等會,然後跟郭老說:“你們幾位來之前不是說過想看看我的藥房嗎?先去看看吧。”
這次他們小組的主要任務就是對各個藥廠的產品進行檢查,所以隻是懂醫的話還不夠,還得懂藥材鑑別,最好還要懂制藥。
之前石院長告訴羅裳郭老他們要過來的時候,就跟羅裳說過,那幾個專家有意看看羅裳這個診所的藥。
對於羅裳來說,被人懷疑和檢驗,固然不是很愉快的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能說明這幾位老大夫比較盡責。
這個年代騙子橫生,但也有很多認真負責的人在堅持著自己的操守,這幾個老大夫也有自己的原則,所以羅裳對他們都挺客氣的。
“你要是沒意見,那就看看。讓我也見識見識你這的藥材。”郭老最先答應。
另外兩位老大夫也挺好奇的,幾個人便一起跟在羅裳身後,穿過後門,往貯藥間和制藥間走。
這時候於航等人並沒有熬藥,但制藥間的架子上晾曬著六籮大蜜丸。看到架子旁邊有個布袋子,郭老拿起來往裡瞧了一眼,看到裡面放著半袋子頭發。
“你這是要做血餘炭啊?”郭老好奇地問道。
“是啊,都是從附近的人手裡收購的,要沒有燙染過的。已經洗過了,等攢多了用瓦焙一下就能用了。”
這時於航正在用鐵鉗子敲核桃,高向陽在旁邊將那些敲裂的核桃掰開,取出核桃仁,核桃仁中間的分心木也被他收集起來,放到了一個小布袋裡。
羅裳在旁邊解釋道:“做青蛾丸要用到核桃,張錫純的醇復湯裡也要用到核桃仁,對於下元虛憊的患者,我經常用這個方子進行加減,所以核桃也得多備點。”
一位老大夫面上浮出微笑,跟羅裳說:“小羅,你這地方不大,什麼都有,挺全的。”
“可不是嘛?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啊。自己幹就是自在。”郭老有些感慨。
他在儲藥間裡轉了一圈,就看出來,羅裳這裡用的藥比他在醫院用的要好,所以他才生出這份感慨來。
醫院那種運作模式,即使是他這個名醫,有時也是無奈的,因為藥物採購不是他一個人說得算的。
擁有好的藥材對於醫生來說就相當於手握利器,誰不想用啊?
幾位老大夫都知道羅裳忙,還有不少患者等著呢。所以他們匆匆看了一圈就走了。
出了山河路,一位老大夫跟郭老說:“她怎麼又精通醫術還懂制藥,這麼年輕,都跟誰學的啊?總不會是娘胎裡自帶的本事吧?”
郭老沒說什麼,他想他要是說羅裳還會掐算,隻怕這兩個老家伙又要追問了。
當天傍晚六點剛過,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診所旁邊。羅裳拉上行李袋拉鏈,迎到門口,看到從車上下來的黃老板和洪師傅,疑惑地道:“黃老板,您也要去匯川啊?”
黃老板在青州的項目已經籤約成功,最近他一直在青州待著,也來找過羅裳幾次,身體調理得比剛來青州時強多了。
“我去匯川要去見個朋友,正好洪師傅和你也要過去,所以我決定跟你們同行。路口有兩輛車等著,一會兒一起走,到匯川我去見朋友,就不打擾你和洪師傅了,羅大夫不介意吧?”
路口等候的人應該都是黃老板手下人,有保鏢可能也有生意上的幫手。羅裳倒沒什麼意見,“這沒有什麼可介意的,同行的話也可以有個照應。”
這時公安部門派來接羅裳的車也到了,隨車同行的除了司機,還有一位體格結實的警察和玉山區分局的邢隊。
洪師傅上了黃老板的車,上車後他就跟黃老板說:“你跟咱們的人說一下,讓大家都精神點,路上怕不太平。”
黃老板有點驚訝,“怎麼說?”
洪師傅沒有說太多,隻簡單地說道:“鄒興源背後的風水師不是一般人,咱們這麼多人去匯川,你猜他真的一點都算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