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個過來的病人一坐到羅裳旁邊,就蔫頭耷腦地,看上去很沮喪。羅裳讓他把手放到脈枕上,這年輕人就按照要求伸出了手。
脈結代?!
羅裳給年輕人切了會脈,重新看了看他的臉,感覺這人的脈非常奇怪。
從他的臉和身形來看,年輕人平時身體挺好的,不像是有什麼大病的情況。
但他的脈卻是明顯的結代脈,這種脈相,一般是心髒出了問題才會有的。
但這個年輕人實在不像是有心髒病的樣子。羅裳一度以為自己指下出了錯,便收回眼神,重新開始診脈。
年輕人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羅裳的反應他自然也看到了。羅裳診脈時面色沉靜,讓人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但羅裳在診脈中途,明顯看了他一眼,這就說明,她也診出了他脈中的問題。
小伙子心慌成了一團,心想完了,羅大夫的診斷跟別的中醫大夫可能是一樣的。
但他就是想不通,他這麼年輕,心髒怎麼會出問題?
他不是體育健將,但日常生活都挺正常,沒生過大病,也沒感覺自己心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啊啊。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羅裳診完脈後沒有馬上給出結論,繼續進行其他診斷。
她甚至還讓他脫下棉袄和毛衣,隔著襯衫在他身上某些穴位點按著。
等到羅裳重新坐回去那一刻,年輕人按捺不住心裡的不安,問羅裳:“大夫,我是不是病了,到底什麼病?”
羅裳想了想,這才在其他人的注視下,不疾不徐地告訴他:“你脈相似乎有些問題,但從身體各方面的表現來看,應該沒什麼大事。”
小伙子心情慌亂,聽她這麼說,明顯怔了下:“怎麼說?我到底有病還是沒病啊?”
羅裳笑了下,安慰他:“你身體挺正常的,沒什麼問題,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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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你的脈相跟某種病脈一樣,像你這種脈證不相符的情況,是比較少見的,但也不是個例。這種情況,我們一般會忽略脈相,直接按照身體上的情況來處理。”
年輕人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以前給他診過脈的醫生有說他心髒有問題的,也有說他沒病的,但並沒有給出羅裳這樣的解釋。
他連忙問道:“真……真沒病啊?那以後也會沒事嗎?”
“以後正常生活就行,哪裡不舒服再去找大夫,不用過多擔心這些問題。”
小伙子面上終於露出笑容,拍了下胸口,如釋重負地道:“嚇死人了,沒事就好,謝謝大夫。”
羅裳點了點頭,隻收了他一點掛號費,連藥都沒給他拿,就讓他走了。
他這邊前腳才走,黃老板就好奇地問道:“羅大夫,他這種奇怪的脈,真的還有啊?”
黃老板可是個大客戶,在她這兒買了不少膏方,大部分都是送人的。羅裳手底下有這麼多人在養,對於這種大客戶自然要有些許優待。
他隻是問點問題,沒提別的要求,羅裳的耐心當然足夠,她就解釋了幾句:“有的,他這種脈是結代脈,一般心髒病患者才有。但他心髒挺好的,照常生活就可以。”
“有的女孩明明沒懷孕,但切脈看的話,就是能把出來喜脈,還有其他種類的怪脈,脈相跟身體表現都不符合,甚至是反著來的。”
“遇到這種怪脈,憑把脈就沒辦法準確判斷病情。所以望聞問切四診合參是最好的,不容易出現誤診。”
“當然了,這種情況出現的比例極低,大家也不要想太多,沒必要擔心這些,了解下就好。”
診室裡的人都挺愛聽她說這些,看個病還能了解一點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是挺有意思的。
黃老板恍然道:“還有這種情況?那我以後再找人看病,可不能光讓他給我把脈了。”
羅裳笑著點點頭,客氣地讓黃老板再等等 。
“沒事,我沒什麼事,在這兒多坐一會兒也好。”在這裡旁聽羅裳輕聲細語地給人看病,其實已經成為山河路一些街坊的消遣。黃老板也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是真的不急。
因為診室裡空間有限,家在附近的人不好隨意進來,所以天不太冷的時候,診所門口經常聚集著幾個街坊。
老韓頭也在門口跟這幾個同齡人聊著家常,一幫人正說著話,這時街道一側傳來一陣打鼓的聲音。打頭的兩個人中,有個人牽著一個包裹的嚴實的大男孩,另一個手上則拿著一卷東西。
“這是什麼人,敲鑼打鼓的這是要幹嘛?”一個街坊驚訝地問老韓頭。
老韓頭也納悶,不像辦喜事,這邊也沒人辦喪事,這幫人來幹嘛來了?這麼敲是生怕周邊的人聽不到嗎?
羅裳在診室裡也聽到了動靜,耳聽著鼓聲越來越近,竟像是衝著診所來的。
她示意面前的患者稍等,這才站起來,快速走到門口。
“羅大夫,你來的正好,我剛才問過了,這家人說他們是來給你送錦旗的。”一個街坊熱心地向羅裳報告著。
其實已經不需要他再多說了,為首的中年男人已經將手上的卷軸抖開,露出了旗上的八個大字:當代華佗 妙手回春。
果然是送錦旗的。
羅裳這時已經認了出來,這戶人家的孩子叫浩浩,十二歲,近一個月前,浩浩在長榮醫院要做心髒手術,手術過程中不僅需要開胸,還要取一根肋骨,以便露出手術所需要的視野。
糟糕的點就在於浩浩像那位婦產科的孕婦小含一樣,都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正常使用麻醉劑。
當時長榮醫院向四院專家小組發出了協作申請,專門請羅裳去幫浩浩行針刺麻醉術,以便浩浩能成功挺過手術,不會因為手術出意外。
認出這家人,羅裳正待跟他們打招呼,王記者已經走了出來,示意跟他一起過來的攝影師抓緊時機給這家人和羅裳拍照。
攝影師技術過硬,手腳麻利,在很短的時間裡,他不僅抓拍到好幾張合影,還給羅裳和那家人拍了一些特寫。
那家人都是普通人,面對攝影師這番操作,他們都不敢動,一臉茫然地看著羅裳。
“可以了,素材取夠了就先讓浩浩進去吧,他做心髒病手術的時間不到一個月,外面冷,別讓他凍到了。”羅裳說。
她趕緊把人往裡讓,那家人彎腰感謝一番,卻不好意思進去打擾到羅裳工作。
這家人的情況羅裳還有印象,除了浩浩媽,其他人都不怎麼擅長跟人交流,但都是挺淳樸的人。
羅裳也不勸他們,隻跟他們說了一句話:“浩浩術後體弱,不能長時間站在外面。再說我得給他看一下,看他恢復得怎麼樣?”
涉及到孩子的事,這家人很自然地答應了。於是羅裳面前的人換成了十二歲的少年浩浩。
王記者也看得出來浩浩媽比較健談,就主動走過去,先做了自我介紹,再問起當時羅裳給浩浩治病的情形。
浩浩媽在毛紡廠當紡織工,家裡其他人也都是普通人,不是在工廠上班,就在做點小買賣,平時也沒機會接觸到記者這類群體,更不敢想有一天市裡最權威的日報會有記者跟他們一家人說話。
對於記者的身份,他們即尊敬又忌憚,所以接下來王記者的採訪進行得很順利,又採到了一些新鮮的素材。
“浩浩恢復得還不錯,暫時先不用給他開藥,你們最近注意下,盡量不要讓他感冒。”
浩浩家人連聲答應,這時採訪也結束了,這家人不敢多打擾,看著羅裳收好錦旗就走了。
黃老板這次來是來復診,上次他因為失眠找過羅裳,最近他失眠的情況有極大改善,他打算再拿一兩個療程的藥。
羅裳在給他開藥時,黃老板碰了下身後的洪師傅,洪師傅不動聲色地點頭,等羅裳寫完方子,將這方子交給黃老板時,他就從兜裡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放到桌面上,再緩緩推到羅裳面前。
“洪先生,這是什麼?”羅裳疑惑地看著桌面上的紙,一時弄不清楚,洪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洪先生不說話,黃老板笑著替他解釋道:“羅大夫,這紙等你有空打開就知道了。”
“洪師傅託人打聽到的,他說你最近會有點小劫。不過禍福相倚,倒也無妨。但這個劫也不能輕視不管,具體怎麼辦,相信以羅大夫你的能力,是能辦到的。”
羅裳意外地看各黃老板,說:“洪師傅是高人,黃老板消息也挺靈通的。沒錯,我這邊暫時遇到些小麻煩,回頭忙完了。我再專程向黃老板和洪師傅道謝。”
“不用不用,羅大夫這裡我會常來叨擾的,羅大夫有什麼事,也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嘛。”黃老板客氣地道。
羅裳笑著答應了,這才把他送走。
快下午三點了,王記者也提出了告辭,帶著攝影師離開了山河路。
走到路口時,王記者向診所的方向回望了一眼,攝影師好奇地道:“你負責每周人物時間不算短了,這大半年我跟你也拍了不少人,沒見過你哪次像今天這樣,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觸動吧。看到她這樣的人,心裡就有個念頭,希望她好,也希望再多一些這樣的人。”王記者說。
“那可不容易,這種人就一個,別人想學也學不來吧。”攝影師這話說得還挺直白的,說的也算準確。
羅裳這一天很忙,像以前一樣,一直到接近下午五點,她這邊才終於輕松下來。
到了快要下班的時間,電話又響了,羅裳看了下來電顯示,不是家裡,也不是韓沉的。
“羅裳,有個有五年病史的冠心病患者想請你過去看看,人是石院長介紹的。到時候我跟你一起過去,你看看今天能不能騰出時間,晚七點左右到那邊。”
這意思是要上門?
如果是其他人,羅裳一般是不會上門的。但人是石院長介紹的,她就要考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