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羅裳,又把目光轉移到韓沉臉上,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但韓沉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仿佛這種事對於他來說是很正常的。
可這事真的不正常啊?!婁一飛忍不住耙了耙不長的頭發,感覺自己以前所學的知識體系受到了挑戰。
這位到底是半仙?還是僅靠把脈就能把出來這麼多信息的神醫啊?
甭管是哪樣,說出來都夠能嚇唬人的,至少婁一飛被驚到了。
他自詡見多識廣,這時卻覺得他的眼界和見識還有待拓寬。
這一次,就連一直不願意與人交流的吳強都抬起頭來,看向羅裳時,並未掩飾眼裡的詫異。
“你怎麼知道的?”吳強終於說話了,他說話時語聲低微,有些沙啞。
“我要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焦局也不會讓我來。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對嗎?”
吳強遲疑地看了眼羅裳,又看向婁一飛,之前渙散的眼神浮現出幾分驚疑不定的神色,估計是在心裡考量羅裳這個人。
婁一飛突然有點明白羅裳的用意了,她這麼做好啊!三言兩語之間,高人的形象就被她立了起來。
甭管她用的是什麼辦法,隻要好使,能讓吳強對她的能力產生敬畏,那接下來的治療就會更順利。
吳強確實被羅裳這一番話鎮住了,接著,羅裳沒再提及他青少年時期發生的事,她話鋒一轉,跟吳強說:“你的情況,沒到治不了的程度,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卸下精神上的壓力。其他的,交給我們大夫。”
她話說得簡短,說完之後,先打開醫藥箱,翻出了消過毒的銀針。
她看到了婁一飛手上的資料,就接過去快速翻看起來。
翻到十幾頁時,她終於看到了吳強沒穿上衣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沒有現在這樣瘦,但他後背上有數十條被條狀物抽打得青腫帶血的痕跡。
Advertisement
一眼望去,那些層層疊疊的抽打痕跡彼此交錯,看上去觸目驚心。
從那受傷的背影來看,原來的吳強也是個身體健壯、身材勻稱的人。僅從身形上來看,與現在的他真是判若兩人。
羅裳又翻到了後面的檢驗報告和醫生的處方,醫生的診斷結果與她的猜測基本相符。吳強身上的傷是被人用靴子抽出來的,那伙人抽他時下了死手,是有心要把他活活打死的。
至於尿血,其實就是毆打過度導致的腎損傷。這種損傷在他被營救回來後,西醫大夫曾給他用西藥治療過,尿血好轉了,但腎損傷並未完全治愈。
羅裳心裡有點沉重,將資料合上,遞給婁一飛,轉頭跟吳強說:“我知道你發作時會很痛苦,我今天會給你做第一次針灸治療,扎針後,你身體會產生欣快感。”
吳強眼神立刻變了,他在聽到欣快感的時候,拳頭都攥了起來。他以前被迫吸入的東西就能讓他產生欣快感,但也會上癮,是導致他生不如死的元兇。
婁一飛也吃了一驚,想問問羅裳她這個針法真沒問題嗎?但他現在不方便問,真問了,不就表明他對羅裳沒信心嗎?
他當然不會讓吳強心裡產生這種看法,所以他隻能硬撐著擺出一副對羅裳的絕對信任。
羅裳連忙又道:“你不用擔心,這種欣快感不具備成癮性,但它可以幫助你挺過一次次復發期。”
“針灸的其他作用,我就不一一細述了。扎完後,你自己會有體會的。”
把該說的話說完了,羅裳並不想再花費精力解釋這些問題。這種事,隻要沒效果,說一千道一萬都沒用。
效果要是出來了,那也沒必要多解釋,足以說服這些人了。
在韓沉協助下,羅裳將針一一刺入吳強的百會、足三裡、三陰交以及神門等穴。
刺完之後,羅裳跟婁一飛說:“可選的穴位有十幾種,但他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一次不能扎太多,一次扎多了會傷身體。”
“所以我把這些穴位分成幾組,以後會按他身體情況選擇合適的組進行搭配使用。”
“第一階段目的是讓他熬過發作期,爭取睡好覺,這是最主要的。這兩點能做好,就可以減輕焦慮和抑鬱症狀。”
“一會兒我給他開一個星期的藥,他尿血的情況經過治療,表面上消失了,但腎髒實際上已經受損,也需要調理的。這個服藥就可以。”
婁一飛連連點頭,事後他還要向焦局匯報這邊的情況,所以他肯定會用心聽,免得報告情況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婁一飛還注意到,吳強雖然低著頭,但羅裳說的話他應該都聽進去了。
幾分鍾後,羅裳重新站起來,進行第一次行針。她左手捏住一根銀針針柄,來回轉動,取的是平補平瀉的手法。
吳強這些天一直很難受,心裡難受是一部分,主要還是身體特別難受。年輕時健康舒適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有時候他清醒的時候甚至會想,八十歲的老爺爺老奶奶恐怕都比他現在的身體要強吧?
但羅裳給他行針時,他身體內卻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這些變化不止一處,以每一根針為中心,向其上下蔓延,剛開始是暖暖的氣流感,然後呈線狀向胸腹或者手足四肢放射狀延伸……
“放松,心裡盡量什麼都不要想,越放松越好。”羅裳的聲音有讓人放松的魔力,多日沒睡的吳強竟閉上眼睛,頭垂在床頭,盡量放松著自己的身體,並用心體會著得氣所帶來的舒適感。
半個小時後,羅裳把針都拔了下來,這時吳強的面色已經肉眼可見的好轉起來。
羅裳忙著收好針具,並沒有繼續待下去的打算。
“一會兒他要是犯困的話,就讓他睡一覺,睡到自然睡就好。如果他有了飢餓感,就給他吃些流食。藥方給你們了,可以去長榮抓藥,去我那兒也行,但先不要去八院。”
羅裳還真怕婁一飛讓人去八院抓藥,要是再抓錯,恐怕她一番心血都要付諸流水了。
婁一飛敏銳地聽出了羅裳沒說的話,“羅大夫,八院那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羅裳點頭道:“八院最近發生一起假藥事件,估計這兩天,會有相應的機構組成一個調查小組,去他們醫院藥房檢查,我也得去。”
婁一飛心中驚訝,但他沒多問,隻道:“居然還有這種事,那我還是讓人去你那兒抓藥吧。”
“行,我要是不在,你讓人把藥方給江少華,他不會抓錯。小嶽新來的,還需要再熟悉一段時間的情況。”
“吳強這邊,我最近隔一天來一次做針灸治療就可以。”
這時婁一飛問道:“八院那邊,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不用不用,你們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羅裳馬上就把婁一飛的想法拒了。
這件事是程釗明牽頭定下來的,一定下日期,他就通知了羅裳。
她原來就是八院的,又是這次假藥案的當事人,所以程釗明也推薦她進入了這個調查小組。
調查小組能這麼快就成立,並且有調查的權利,還跟程釗明的身份有關。因為他並不是單純的大夫,他還有行政級別,相當於一名醫官,在本省中醫藥系統內是有相當話語權。
八院這個案子這幾天一直在青州衛生系統內發酵,不光青州市各大醫院都聽說了,就連匯川那邊都有不少人知道了。
醫療這個圈,說小不小,說大其實也不太大,很多人都是互相認識的,好事不一定那麼容易傳出去,壞事想往外傳,那還不容易嗎?
這件事的影響很不好,中醫本就勢微,青州市各醫院中醫科的處境就更顯微妙了。為此,青州市衛健委那邊已經派人把八院中醫藥房管控起來,以方便日後的查證。
這一點,也是應程釗明的要求才迅速得以實現的。
簡單的法子就是用一把大鎖把中藥房先鎖上,免得給對方騰出調換藥材的時間。
羅裳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就由韓沉開著車,帶她離開了這個小區。
兩人上車坐好後,他朝著羅裳笑了下,說:“你還挺能嚇唬人的,剛進去,就把吳強嚇到了。”
羅裳翻看著他放在車上的一個紙盒子,聽他這麼說,就道:“他有自殺和自殘的傾向,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他慢慢建立信任。”
“快刀斬亂麻,先把他嚇到了,讓他聽我的,後邊的治療就順利。要不然麻煩。”
她興致頗佳地翻看著韓沉用來放零碎物件的盒子,跟她剛才成熟老練的舉動形成了不小的反差。韓沉覺得有趣,想伸手掐掐她臉,又怕打擾到她的興致,就把抬起的手放了下去。
車開到半路,前方堵住了,韓沉搖下車窗,往外瞧了瞧,沒看出來前邊到底是什麼問題,他隻好下車去察看。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跟羅裳說:“水泥罐車失控,撞到路邊樹上了。交警來了,咱們換條道吧。”
“水泥罐車出事?有人被撞了嗎?”羅裳驚訝地問道。
“沒有,沒出大事,就是車毀了,走吧。”
隻是車毀的話,並不需要韓沉這個處突隊長做什麼,他就打算先帶著羅裳換條路走。
汽車和自行車夾雜的車流中,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抱著一堆雜志在車流中到處亂蹿,看到韓沉還沒上車,他幾步跑過來,拿起幾本雜志就往韓沉手上塞:“要不要,五塊錢三本!”
羅裳眼尖,一眼看到最上面那本封面上的泳衣女郎。
韓沉手上冷不丁被塞了這幾本雜志,他掃了一眼,就把雜志塞回那男人懷裡,又把他撥拉到一邊,打開車門上了車。
那男人被韓沉推開,心裡不爽,不滿地道:“裝什麼啊?要不是車上有人,我看你買不買?”
他正嘟囔著,韓沉方向盤一打,快速向右轉彎,車身與這男人擦身而過,嚇得這男人出了一身冷汗。
“什麼人啊,真是個假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