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鳳山心中暗喜,他在崔家,從小到大都是兄弟姐妹們學習的對象,跟家族中的同齡人不太能玩到一起。
上學的時候還行,可以時不時約上三五好友一起去爬山、遊泳、打球。出了學校的門,來到社會上,情況就開始變了。
他雖然很受人敬仰,自己卻常常感受到一種與他人之間的隔膜感,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地,他都感覺自己與其他人之間有了溝。
就算他偶爾想找人說話,卻不知道找誰,該說什麼。
過了好幾年的無趣日子,在認識羅裳之後,卻有了改變。羅裳人美性子好,他說的她能聽得懂,她說的他也能聽懂,這種交流的暢快感,他真是許久沒有過了。
所以,他一想到能留在這裡幫羅裳接診,就生出一種滿足之感。
方遠就在門口忙活,聽到這裡,探頭向診室裡張望了一下,等他走到制藥間裡,就長呼出一口氣,繼續低頭幹活。
過了一會兒,江少華湊到他面前,小聲問他:“遠哥,大早上的,你怎麼總嘆氣?缺錢的話跟我說,我有。”
方遠一隻大手在江少華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你有什麼有?就那幾個錢兒,還是剛發的工資,你自己收著得了。”
“出去了別傻乎乎地跟別人說你有錢,萬一別人跟你借錢,也要記著哭窮,知道吧?錢借出去容易,要回來就難了。”
方遠總覺得江少華過於老實,真怕他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江少華卻小聲說:“遠哥,其實我什麼都明白。借別人不好往回要,借你我不擔心。”
方遠受不了他這煽情的勁兒,拿著一袋子藥就溜了。
這時羅裳已經去了四院,崔鳳山還真的開始接診了。
趁著人少的時候,方遠進了診室,問崔鳳山:“崔大夫,中午我做飯,你想吃什麼?老板走之前交待過,讓我買肉,還得按照你的口味來。”
方遠是不願意給崔鳳山做飯的,可今天崔鳳山留在這兒,確實是幫了羅裳的忙 。所以他還是違心地過來,徵詢起崔鳳山的意見。
他那點心思,崔鳳山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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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遠不歡迎他,但這對崔鳳山不重要。
聽到方遠傳達羅裳的意思,崔鳳山輕笑了下,說: “在這兒吃?還得麻煩你做飯,這怎麼好意思?”
他假客氣,方遠隻好跟他周旋:“那有什麼?你還幫老板接診呢。”
崔鳳山當即說道:“那就麻煩你了。我這人不挑食,隨便吃點什麼飯菜就行。”
還挺好伺候?
方遠剛想到這裡,就聽到崔鳳山又說:“不過我這人不能吃蔥,不能吃蒜,其他的無所謂。”
方遠:……
可真有你的啊,這還叫不挑?
方遠平時做菜都喜歡把蔥花投到熱油裡爆香,然後再下菜。大蒜也是常用的,今天他就打算炒一道蒜蓉青菜,崔鳳山這話一說,這菜還怎麼做?
“怎麼?不方便,那算了……”崔鳳山面帶笑意地道。
方遠立刻道:“不,方便,當然方便,就是不知道我做的菜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沒事沒事,不是說了嗎?我這人不挑。”崔鳳山挑了下眉,這個動作看在方遠眼裡,簡直就是氣死人不償命。
走出診室,方遠嘆了口氣。目前看來,這個崔大夫跟他老板隻是興趣相投,所以能聊到一起去,很像是朋友。
可人不就是這樣嗎?聊著聊著,一旦投緣了,朋友說不定就會變成別的關系。
他雖然顧慮到這一點,但他沒有幹涉別人的習慣。所以他隻能眼巴巴看著崔鳳山在診所裡待著,倒也沒有背著羅裳做什麼小動作。
這一天上午,羅裳連著接待了六個患者,再看一個病人,就到了午休時間。
“大夫,求你們快點給我女兒看看,你看她眼睛,眼珠都看不見了。她以前不這樣的,我害怕。”門一開,有一家人便魚貫著湧了進來。
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看衣著,這位女子家境還不錯。她一進來,就看向孟老等幾位國手:“大夫,這是我女兒,你們看看她是怎麼回事?”
病人剛進來時,眼睛是閉著的,她是被家人架過來的。此時,她突然睜了下眼,眾人便都發現,她的黑眼珠真的看不見,隻能看到眼白。
她兩隻手一直在不安地躁動著,還順著辦公桌邊緣來回摸,特別急躁的時候,還抬起袖子咬自己的衣服。
就算還沒有進行問診,僅憑這些症狀,羅裳就有了大概的方向。
羅裳以前經驗不少,但像患者眼睛這種情況,她也隻見過一兩次。不過相關醫案她倒是見過,所以這個人的病情雖不簡單,羅裳卻沒有什麼慌亂的感覺。
這個病人情況確實有些緊急,是黃副院長讓人特意送到這邊請專家會診的。
孟老怕這家人擔心著急,就伸手搭在患者左手腕,示意羅裳跟他一起給這人瞧病。
羅裳心領神會,知道孟老這麼做,就是想安撫住患者一家,讓他們不要過於焦躁。
經過一番診斷,羅裳頂著眾人注目的眼神,跟孟老等人說:“還是病在陽明,這個患者屬於典型的大承氣湯證,比昨天我處理的那位男性患者要更為直觀。”
對於她的說法,孟老等人還是認可的。這人的病,說復雜並不復雜,遠不如全身都是病的老年人難治。
羅裳又道:“她這個高燒還是挺明顯的,完全符合大承氣的應用指徵。給她用藥的話,大概兩三個小時後能去衛生間大解。”
“那眼睛呢?她眼睛能好嗎?”
患者母親也不知道該信誰的,但她更願意信孟老他們幾位老大夫。所以她瞧了羅裳幾眼,就轉頭問錢一多。
錢一多告訴她:“先聽聽羅大夫怎麼說,如果有不妥之處,我們會商量著辦。”
“那行,都聽你們的。”患者母親是因為女兒病重,臨時被拉來的。她並不了解羅裳的情況,也不清楚這時圍在旁邊的幾位專家都是什麼水平。
孟老示意羅裳接著說,羅裳這才道:“眼睛不會好那麼快,但十天半個月左右,黑眼珠也會開始顯露。要想完全露出來,像正常人一樣,那就需要繼續治療,不過也不需要很久。”
女病人家屬在聽羅裳說話時,一直注意著幾位專家的反應,見他們沒人提出反對,他們也不好表示不信。
這時羅裳已經開始寫藥方,寫完之後,把那張紙給孟老等人看了看,才交到家屬手上。
“先別急著走,服藥後你們不要離開醫院,先找個離衛生間近的地方等著。一有不對勁,馬上去衛生間。”羅裳又叮囑道。
“排出來了再來找我,到時候不要再用這個方子了,得換別的。”
羅裳刷刷又寫了個藥方,把之後幾天的治療方案安排得妥妥的。
這家人拿著藥方去藥房抓藥,此時已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黃副院長就道:“幾位,先休息一會兒,去吃個飯吧。今天我做東……”
做東這句話剛說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夫就跑了過來,跟黃副院長和孟老他們說:“普外那邊有個病人,情況很不好,他不適合做手術。普外翟大夫過來讓我問問你們,能不能請兩位中醫過去會診?”
黃副院長也不知道這個病人具體是什麼情況,但他們醫院這次要選拔頂尖中醫,為的就是應對類似的情況。
所以他說:“我馬上帶人過去,人在普外病房還是在門診?”
那位大夫指了指對面的樓:“剛辦的住院,人在住院部。”
黃副院長看了眼孟老,孟老便招了招手,把羅裳和另外兩位完成了上午任務的大夫都叫了過去:“正好趕上了,都跟著過去瞧瞧吧。要是你們能治,我跟老錢他們就不管了。”
第53章 揚帆
沒名分
眾人行色匆匆地沿著走廊往普外科病房走, 走出不遠,黃副院長就問那位普外科的大夫: “病人哪方面出現危險?為什麼不能動手術?”
院方對這次選拔很重視,所以主管這件事的黃副院長對整個選拔流程都在進行跟進。
普外科的大夫對情況很熟, 副院長問話,他心裡多少有點緊張,但他還是口齒伶俐地答了出來:“患者年邁體虛, 之前在我院普外科做過脾髒手術。”
“但他術後出現粘連性腸梗阻, 主治大夫用了多種手段, 也用上了中醫科開發的復合承氣湯給他做灌腸治療,都沒有達到理想效果。”
“現在他的腸梗阻還加重了,已經達到完全梗阻, 多達48小時不能吃東西, 連水都不能喝,狀態很差。”
完全梗阻, 那就是完全堵住了,排泄不出來, 這麼長時間,確實挺嚴重的。
要是再有年邁體虛和其他疾病的因素, 這個病人的情況就會比較棘手, 可能連二次手術都不能做,難怪普外要向中醫求援?
在場的人都是醫學方面的專家, 很快就想通了這些情況。
一位參與考核的大夫驚訝地說:“腹腔手術後粘連性腸梗阻挺多的, 我們醫院外科那邊目前主要採用的還是胃腸減壓和糾正水與電解質紊亂這類手段,還沒有讓中醫介入,你們四院這麼早就開展這種聯合治療工作了?”
黃副院長點了點頭, 心裡有一點自豪,在其他醫院陸續減少中醫人員的時候, 他們四院卻不走尋常路,反而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挖掘中醫的好處。
他面上倒是淡定得很,客氣地介紹道:“關於承氣湯類藥在術後腸梗阻上的使用,我們四院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方案。”
在場的人基本都是中醫,倒也知道,腸梗阻在中醫上叫腸結,一般都比較適用承氣湯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