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們了解,羅大夫和警察在山上發現他們的時候,傷者受傷時間已超過三十六小時,這麼長時間沒做任何處理,是必然要感染的。但現在看,他皮膚表面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恢復得很快。要是在山上沒有用藥,現在情況應該會差一些。”
林照陽來看過兒子之後,早就知道羅裳給用的藥有效。但他也是頭一次知道,羅裳在山上就給他兒子整過小腿骨,還上了夾板。
要不是這樣,他兒子就算被人從山上抬下來,那骨頭斷端隻怕也是錯開的。如果他兒子就這樣被抬到山下,再送到醫院,來回折騰,誰知道他兒子那腿還能不能恢復好?
這事兒他不敢深想,越想越後怕。他自己就是獨生子,到了林致和這一代,那就是千頃地一棵苗,難免會很珍視。他兒子要是壞了腿,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活下去了。
檢查到這裡,其實已經基本能證明,林家老太太舉報信上的內容全是她個人的主觀憶測,並沒有什麼根據。
季常明更是當著家屬的面直說:“山上條件有限,羅大夫爬山救人時,還能未雨綢繆地在路上採集草藥,這份細膩的心思和醫生的仁人之心,普通人有幾人能做到?”
“在山上臨時採的草藥,手頭又沒什麼工具,加工手段難免粗糙些。管它好看不好看,能治病就是硬道理。”
林照明覺得臉上燥得不行。事雖然是他媽辦出來的,可是在外人面前,他們家就是一體的。所以他就算清楚這個大夫是在點他們,他也沒法反駁。
他自認是個體面人,真的有很久沒遇到這麼尷尬的場景了。
但他心裡再不舒服,也隻能忍著。因為他兒子在山上吃的東西真的有可能存在潛在的毒性,這才是個大的隱患。
但這件事不需要他提點,孟老他們來之前就要查清這一點的。所以聊完外傷的事,孟老旁邊那位壯實得如同魯志深二號的老中醫錢一多往前挪了挪,提到了林致和等人食用的那種果實。
“剛才我和老孟老鍾都給患者切了脈,目前來看,並未發現藥物對於患者的腎有負面作用。可能是沒問題。還可能是時間和劑量的問題。因為藥物在體內產生相應影響,一個是需要時間,一個要看服用量。”
“我也聽說了。小林當時隻吃了三四個,這個劑量在他體內不一定會造成大的影響。人體髒器也有自我清潔的作用,所以我覺得,小林可能不需要擔心這個。倒是另外兩位高中生,最好在這方面做下詳細檢查。”
是這樣嗎?林照陽聽到這裡,感覺自己懸著的心似乎落到了實地,終於安穩了一些。
這時,他聽到錢老問羅裳:“羅大夫,這個問題是你最先提出來的,你是怎麼判斷的?”
片刻間,病房裡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羅裳臉上。羅裳早已習慣被人注視,所以她面上並沒有什麼窘迫感,平靜地道:“林致和當時吃的很少,那個劑量應該不存在潛在腎毒性,所以當時在山上,我也隻叮囑了另外兩名學生,讓他們有空去我診所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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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不是什麼烈性毒物的話,隻吃一點,可能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中毒這種事,也是要看劑量的。拋開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
這時主治醫也適時插了一嘴:“幾位專家,我這裡也拿到了兩個傷者的各項檢驗報告,小林的報告單我都仔細看過,目前來看,確實沒有問題。”
“但另外一個已入院的高中生,某些數據接近臨界值,現在還不能確定,時間長了會不會變壞?”
孟老便道:“一會兒咱們幾個再給那小伙子把下脈吧。”
眾人聽了,臉上的神色都鄭重了一些。這幾個高中生還都是學生,未來可期。要是體內真有潛伏的毒卻不去處理,萬一哪天真的發病了,生活會不會因此而毀了?
黃副院長當下就道:“三個高中生,隻有兩個入院了,還有一個人僅有輕微擦傷,並沒有在咱們醫院。”
“那我們是不是還得把他找過來,給他也做下檢查?”
“最好還是聯系該學生家屬,給他查一下吧。”
林致和的臉已不知不覺地轉過來,豎著耳朵,把在場的人說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林致和這邊已檢查完畢,眾人就前後腳出了門,一起去找另一個住院的高中生去了。
他們才走不一會兒,林照陽就跟他媽說:“媽,回頭我去一趟衛健委,跟他們說明下情況,把舉報信撤了。”
“您哪,以後再有什麼想法,最好跟咱們商量商量。您孫子當時還藏在藤子後邊,特別隱蔽。是羅大夫讓人扒拉開藤子,才發現他們幾個人的,你說這……”
他媽不想再聽下去了,徑直打斷了他的話:“你別說了,我心裡有數。你們也不用勸我,我說羅大夫有問題她就有問題。”
林照陽一聽就知道他媽又把他說的話當成耳旁風了,正想再勸勸他媽不要這麼偏激,他妻子卻在他身後碰了他一下,輕輕搖頭,示意他先出來一下。
林照陽知道妻子聰明,他便走出病房,問道:“怎麼了?”
他妻子透過病房門上的條形玻璃往裡瞧了一眼,又把林照陽往旁邊拉了拉,跟他說:“你就沒看出來,你媽這兩年腦子有問題,跟魔怔了似的,特別頑固不講道理。”
林照陽當然看出來了,他媽這樣,首當其衝最難辦的就是他自己。但他自己的媽他也不好說什麼,他面露難色,說:“是有點,是不是歲數大了,比如更年期什麼的?”
他妻子呲笑出聲:“算了吧,還更年期呢?別什麼都往更年期上賴。再說你媽都七十了,更年期早過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林照陽也有點想不通。以前他媽也強勢,但還沒有不講理到這個地步,說得不好聽一點,她現在這樣就好像聽不進去人話一樣,簡直像魔怔了。
“你在這邊住,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京市上班,我怎麼就知道了?”夫妻倆這兩年兩地分居,一個青州一個京市。
她想了想,又道:“但我聽小和說,他奶從半年前開始就經常不在家待著,聽說跟了一位大師練功,天天晚上在家打座,不讓人打擾她。她還買了不少藥,挺貴重的,都花小一萬了,這你都不知道嗎?”
“啊?還有這事兒?我最近也忙得昏頭昏腦的,真不知道……”看著妻子不滿的臉,林照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別生氣了,我以後多關注一下,看看情況再說。”
“哼,真是懶得理你。要不是為了兒子,我都不願意來青州這個地兒。”他妻子抱怨了兩句,倒也沒再說下去。
兩人說定此事,便回了病房。
此時,孟老等人已經給另一位入院的高中生把完了脈,他們的結論是一致的,這個學生確實有點問題。
走出病房後,錢一多大夫好奇地問羅裳:“小羅,這種果子,因為味道差,很少有人食用,所以之前並未聽到哪裡有中毒的先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問出了其他人也想問的話。所以他這邊剛說完,孟老等人就朝著她瞧過來。
羅裳目前還不清楚江少華爺爺的過往,更不敢輕易把他寫下的那些書暴露出來。
於是她說:“以前偶然看過一本古醫書,書上記載過這種果實,初食之可昏睡三日方醒。食用過量的話,腎髒恐受害。上面也記下了藥方,我記性還不錯,記下來了。”
“不過就算沒這本書,也不是找不到治療方法。我們隻要四診合參,觀其脈證,知犯何證,再對證用藥就成了。”
“嗯,有道理。”孟老說。
他總覺得羅裳背後應該是有高人的。哪怕這個高人已逝,也很有可能留下一些資料給後輩看,這些東西都是寶藏啊。
想歸想,羅裳隻要什麼都不說,他們這些人就不會追問。誰還沒點秘密了?
孟老看了看表,隨後跟羅裳說:“今天時間還早呢,不如把考核提前一下,先看一兩個病號做做預熱,反正大家伙都在。”
羅裳:……
預熱?她怎麼覺得孟老這是臨時給他們增加了考核數量啊?
另外幾位將要參與考核的大夫也是這麼想的,但能有機會跟這幾位國手研究病例,他們都是求之不得的。
這些國手都是大忙人,有的人還要時常天南地北的跑,平時他們能有機會見到一個國手就很不容易了。
這次還能一次性見三個國手,就算黃副院長讓這些大夫走,他們都不想走。
此時的孟老等人,就是他們心中的明星,攢了這麼大的運氣才有這機會,走什麼走啊?必須得留下來!
於是那些大夫前後腳地開始表態,甚至還感謝孟老他們願意抽空指點他們。
羅裳:……行吧,不就是卷嗎?大家一起卷!
於是,羅裳和那幾個大夫都去了一間大病房。
羅裳被帶到了一個臨時格起來的隔間裡,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位十八九歲的小伙被人領了過來。
小伙一進來,羅裳就感覺到他的眼睛異於常人。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是那小伙的眼珠不怎麼動,進來後就直直地瞧著她。
“大夫,我總感覺身體裡邊有點熱,挺難受的。”小伙隻說了這一個症狀。
就一個發熱,如果沒有其他症狀出現來幫忙判斷病情的話,那這個發熱要怎麼治,那可能的方向就多了。
普通大夫如果接診,就有可能給這小伙開些滋陰清熱的藥,也有可能用白虎湯。什麼黃連黃芩天花粉這些,都是大夫們愛用的清熱解暑藥材。
但她在給這個病人做面診的時候,就感覺,孟老他們給她找來的這個病人,有可能是個坑啊!
她要是真隨便給患者開一副清熱藥,那就是走入了誤區,也會落入孟老他們設下的陷阱裡。
這時那幾位國手就在這個式病房裡來回巡邏,順便查看每個大夫的診斷情況。
走到羅裳這邊時,他們注意到羅裳在思考。孟老和錢一多相視一笑,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緘默,不會向羅裳透露一個字。
羅裳轉頭時,剛好看到這兩個老大夫的笑,那笑比較淺淡,卻流露出幾分看戲的心態。
羅裳一時間有些無語,這個病人很可能就是孟老他們挑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參與考核的大夫設陷阱。
這就好像在考場上,有些看似簡單的題,其實是有坑的。
羅裳很快給這患者診完了脈,又詢問了一些情況。這時她更加確認,自己最初的感覺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