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沉顧不得其他人,也顧不得羅裳會怎麼想了,在這種危險關頭,生命安危絕對處於最先考慮的位置上。
所以韓沉一把將羅裳拉過來,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不讓她遠離自己身邊,另一隻手則拉起了一個眼看要被人擠倒的婦女。
羅裳在剛才出事那一剎那,就被其他人擠得東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穩。她也知道踩踏發生時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所以韓沉把她拉過去時,她並沒有反抗,反倒很配合的伸手挽住他的腰,很怕自己被身前身後的人擠倒。
一旦被擠倒在地,誰也不知道會被人踩成什麼樣,就算不踩死,也是有可能踩到髒器損傷甚至破裂的。
臺上的曹治平本來要想法子整治羅裳的,但踩踏事件一發生,曹治平也有點慌,跟旁邊的師弟商量起來:“怎麼辦?這事一發生,對師父是不是有點不好?”
他師弟比他有主意,說:“怕什麼,要是有人把這事往師父身上推,就說這些觀眾中間有人心特別不誠,從而產生了反噬。理由還不好想啊,這太簡單了,怕什麼?”
“你說得有道理。”曹治平心情安定下來。
臺下的情況卻更加不好,哭喊聲四起,好幾十個人擠在通向門口那一段臺階上,擠在中間的人前進不得,後退不能,個子高的還好點,個子稍矮的,隻覺得胸口發悶。
韓沉感覺事態要失去控制,用一隻手臂護住羅裳,同時對著前方人群喊話,讓他們不要慌,站在外圍的盡快出去,其他人不要亂動推搡。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踩踏不是很嚴重,在劇場外值勤的幾個警察也知道這裡出現了意外。有人跟韓沉一樣,也跑到劇組門口,開始指揮路人按序往外撤。
十幾分鍾後,羅裳感覺身邊的壓力開始減輕,沒有那麼擁擠了。她也不用再緊緊貼在韓沉身側,可以稍稍往後退一點。
羅裳肺間暢快了不少,她深吸了口氣,微不可察地往後挪了挪。韓沉感受到了她的動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隻用手將她的襯衫下擺往下拽了拽。但他仍用手臂攬著她,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劇場裡的人已走出大半,踩踏危機終於解除,雖然有人受了傷,但沒有一個人死亡。
就在羅裳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時,有個女人卻哭喊出聲:“我兒子呢?誰看到我兒子了?求求你們,幫我找找我兒子。”
羅裳認了出來,喊話的婦女正是剛才坐在她身邊那位大姐。
羅裳皺了皺眉,也顧不得別的,手指迅速開始掐算,不過片刻,便指著劇場東南方向的一排椅子喊道:“去那邊找找,看看椅子下邊有沒有人?”
Advertisement
第39章 揚帆
板狀腹
這時劇場大門內隻是不那麼擠了, 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的。所以羅裳喊話時,大多數人隻聽到了她說的話,並沒有看到喊話的人是誰。
在所有人都不知孩子在哪裡的時候, 如果有人能明確指出方向,其他人下意識都會順著提示去做。
劇場內的人也是這麼做的,很快, 就有人從一排座椅下找到了趴伏在椅子下邊的小男孩。
“找到了, 找到了, 人在這兒呢,孩子好像沒出大事。”最先發現他的一個中年婦女高興地喊出聲。
她長得結實,兩隻手臂如同小棍子一樣, 輕易就將那小男孩從椅子下託起來, 抱在了懷裡。
孩子掙扎了幾下,看著周圍的人, 露出一副迷茫的神情。
羅裳往那孩子身上看了看,感覺他精氣神還可以, 可能是在踩踏中受到了驚嚇,但沒出大問題。
他個子小, 在掙扎中從人縫裡鑽到了椅子下邊, 不知怎麼就爬到了那個位置。
他自己沒怎麼樣,倒是把他母親嚇個半死。剛才那悽慘的求救聲音, 好像還在羅裳耳邊響著一樣, 那是一種絕望恐慌至極的聲音。由此可見,她想一想都覺得瘆人。不管這孩子是什麼樣的,他的母親卻是愛極了他。
“孩子他媽呢, 剛才不是還在找孩子呢嗎?”中年婦女懷抱孩子,踮起腳來向四周張望, 尋找著孩子的母親。
很多人剛才都聽到了孩子母親的求救聲,所以這中年婦女一問,就有人驚訝地指著自己腳下,高聲說道:“人在這兒呢,她怎麼了,好像昏過去了。”
這時韓沉終於把手從羅裳腰上拿開,但他半邊身體仍然護在羅裳身後。羅裳剛才跟那大姐聊過幾句,這時候她突然昏過去,羅裳自然不放心。
“我想過去看看。”羅裳並沒有貿然上前,反倒先回頭徵求了一下韓沉的意見。剛才護住她的人畢竟是韓沉,現在危機並不能說完全就解除了,所以她有什麼想法還是會跟韓沉溝通下。
“一起過去吧。”說完這句話,韓沉就伸臂將其他人格開,讓周圍的人給羅裳騰出來一條路。
羅裳正要過去的時候,有個人急切地道:“孩子媽媽看著很不好,大師走了,可他弟子還在呢,請大師弟子幫忙看看吧。”
“對,那位姓曹的自己剛才在臺上說他是大夫,不如讓他看。”
這兩個人的提議還真的得到了響應,人群中有不少人真的很信任關大師和他那幾個徒弟的能力,所以早有人跑向主席臺,揮手示意曹一平和他師弟稍等。
那位師弟像想起什麼事一樣,突然說:“對了,師父吩咐我辦事,我得趕緊去,不能辦晚了。”
他說完這句話,幾步就走到後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於是,曹治平竟成了關氏門徒中唯一一個留在現場的,順理成章地,很多人都把希望寄託在了他身上。
曹治平騎虎難下,他也不清楚那個昏倒的人是什麼狀況。這時候又不能像他那個滑頭師弟一樣臨陣逃脫,他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
片刻後,他被好幾個信徒前後簇擁著來到了離劇場門口不遠的地上。昏倒的孩子母親仍躺在地上,在她身邊,則蹲著一個年輕女孩。
看著那女孩給昏倒的女人切脈,曹治平這次可以肯定,這個女的,一定是拖垮他診所的始作俑者羅裳。
曹治平心裡恨得不行,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他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打算先給這個女人切下脈再說。
剛才羅裳在專心切脈,所以她並不知道曹治平也過來了。
她放下手指,眉心微擰,略微思考一下,就將手掌放到了昏迷女人的腹部,來回按了幾下。
片刻後,她站了起來,跟旁邊的人說:“她內髒很可能破裂穿孔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好幾個人噴了回來:“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什麼內髒破裂啊?開什麼玩笑,她剛才還好好的……”
“大師弟子來了,小姑娘,麻煩你讓一讓,先讓曹醫生看看。”說這句話的人看起來要比先前那人客氣些,但語氣裡對羅裳的不以為然卻是再明顯不過。
這時,曹治平和氣地擺了擺手,說:“她一個小姑娘,你們跟她爭什麼?算了,我先看看。”
羅裳看著他那不要臉的樣子,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臉皮厚起來的時候,能厚到什麼程度。
她看了下表,心裡焦急,不等曹治平診斷結束,就揚聲道:“這位大姐內髒真的有破裂穿孔的跡象,初步斷定是小腸穿孔,不能再耽誤下去。”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這一說,有的人竟然笑出聲來,指著羅裳說:“小姑娘,你是不是想出名啊?想出名也不是這麼出的啊,這不是玩呢嘛。人家都病成這樣了,可不能這麼玩,這不厚道。”
曹治平也覺得羅裳這個說法可笑,他甚至以為自己終於抓到了羅裳的把柄,就跟周圍的人說:“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小姑娘也是大夫,就在山河路那邊開診所。小姑娘醫術是有一點的,就是還差了點火候歷練,假以時日就好了,大家不要這麼針對她一個小姑娘。”
他這話說完,立刻迎來了不少人的贊許。
韓沉也被這老東西給氣著了。他心中暗想,是時候好好查查這老家伙背後都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了。
就在眾人都以為羅裳是在哗眾取寵時,有個年輕人突然笑出聲,他的笑裡滿是嘲弄,周圍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誰。
“你笑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笑?”有個老頭不滿地指責他。
程嚴卻道:“我笑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還不許我笑,管天管地管到老子頭上了。”
“你……”老頭被程嚴這葷素不忌的話給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看出來了,這個小伙子是個渾不吝的,想從他嘴裡討到好,那就是空想。
他住了嘴,其他人也沒敢輕易跟程嚴這樣的人作對,程嚴這才笑眯眯地瞧著曹治平,語帶諷刺地道:“你診所裡有好幾個大夫,都鬥不過羅大夫一個人。就這還好意思在這兒挖苦人家?臉呢,讓狗給吃了?”
他媽媽就在旁邊,看著兒子朝大師弟子怒噴,著急地想拉住他,可她拉不住,兒子這時候根本不聽她的。
程嚴這句話毫不留情,噴得曹治平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
他背靠著關一賀這棵大樹在山河路一帶行醫,這幾年來幾乎可以說無往而不利,更不曾有這麼一個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的臉被狗給吃了。
曹治平暗暗咬著後槽牙,恨不得當場把這個姓程的家伙給打死。
程嚴跟他在一條街上,一個是開飯店的,一個是開診所的,怎麼可能會不認識?隻是他們平時的關系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互不幹擾。他也不清楚,程嚴對他哪來的恨意。
他萬萬沒想到,程嚴會專門撿這種信徒眾多的場合下他面子,真是一點底褲都不給他留。
羅裳最清楚,躺在地上那人的情況挺危急地,就道:“這位大姐是板狀腹,是很明顯的板狀腹。應該是情緒急劇變化引起的腸道穿孔,需要盡快送到醫院做修補手術,真的不能再拖了。”
韓沉當即點了幾個年輕人,說:“你們幾個要是方便,就一起把她送醫院吧。”
程嚴也伸出一隻手,往上揚了揚,“我去吧,我可以送她去醫院。”
這時不遠處有個中年人也聽到了羅裳的話,他離這邊有好幾米遠,中間隔著不少人呢。他看不到這邊什麼情況,隻好抻著脖子使勁往裡擠,一邊擠一邊說:“我是醫生,我是醫生,四院的,大家讓一讓,讓我進去看看。”
眾人紛紛讓路,很快把這人讓了進去。
這中年大夫費力氣擠了過來,頭發都亂了,眼鏡歪向一邊,他匆忙扶了下眼鏡蹲下去,伸手在那位大姐肚子上來回按了兩遍。
不管怎麼按,他都感覺這個患者的腹部像是一塊硬硬的木板,這就是明顯的板狀腹啊。
他顧不得說別的,站起來就跟周圍的人喊:“是板狀腹沒錯,內髒破裂這事八/九不離十。誰能找到擔架?得趕緊送他去醫院。如果確有破裂,需要趕緊給她動手術修補的,人家小姑娘沒說錯,大家不要挖苦她。”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情況已很明確了,現場這幾個大夫中間,有兩個人意見一致,都說這個人是板狀腹,懷疑是內髒破裂。隻有曹治平還沒給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