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背上血管微微突起,手型修長,指甲剪得很幹淨。羅裳也得承認,這是一雙好看的手。
她衝著肖瑞華笑了笑,隨後將三根手指往對方腕上一搭,他的脈搏跳得很穩,隻是比普通的成年男子稍微快那麼一點。
對此,羅裳心中明了,知道他現在的情緒一如他的脈搏,都挺平穩的。不然他怎麼可能從進來後就談笑風生,應對自如呢?
片刻後,她松開手,告訴肖瑞華:“沒什麼大問題,可能是平時靜坐的時間比較長,有點氣滯。也不用服藥,平時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就行,要是能適當鍛煉就更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肖瑞華面色微微一紅。羅裳這麼說,是不是覺得他體力不夠強…
可羅裳真的隻是實話實說,她要是知道他是這樣的想法,心裡肯定要叫冤的。
肖瑞華垂下頭,默默咬了咬下唇,隨後他揚起臉,微笑著說:“羅大夫說的對,我平時在辦公室裡坐的時間有點長,是該注意鍛煉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站了起來,跟王姨和那媒人說:“羅大夫把脈功力真的強,改天我哪裡不舒服,會再來找她的。”
“時間不早了,就不打擾她了,咱們不如先走?”
王姨和劉媒婆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結束得這麼快。她們甚至有點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是她們落伍了,還是這倆人太特殊?
王姨尬笑著向羅裳提出告辭,隨後幾個人便從診室裡走了出來。
老韓頭也有驚訝,同樣沒想到事情會結束得這麼快。
還沒等他找羅裳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王姨又回來了。
她看了看周圍,診室裡除了羅裳,就隻有她和老韓頭了。
對老韓頭,她倒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她就問羅裳:“羅大夫,這事你到底怎麼想的?剛才我問過小肖,他真心想跟你處下去,他結婚也不用跟父母住一塊,房子彩禮啥的家裡給他準備好了,小夫妻可以單獨住的,條件真不錯。你真不考慮下?”
羅裳耐心地聽王姨說完,這才道:“王姨,你沒看出來嗎?對肖同志來說,我隻是個合適的相親對象。或者是說,他覺得我挺適合跟他結婚的。至少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主要就是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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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要的,不僅僅是適合,那沒什麼意思。”
王姨嘴唇開合了幾下,才道:“適合不就行了嗎?咱們老輩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我也不是說非得讓你怎麼著,就是覺得小肖是個過日子的人。”
老韓頭竟然明白羅裳的意思了,剛才他就覺得這一對年輕人有點怪,一個比一個客氣,一個比一個周到,就是不像相親處對象。
見王姨還要說話,老韓頭就道:“算了,之前說好了,小羅沒看中就不糾纏。你就把這話轉告給小肖就行了。”
王姨嘆了口氣,轉身要走,在臨走之前,她又跟羅裳說:“小肖這人性格挺好的,也沒說什麼不好的話,就是想知道你怎麼想的。既然不成,那就算了。”
羅裳客氣地把王姨送到門口,重新回到診室時,她不禁揉了揉額頭。其實拒絕人這種事,她多少也會有點為難。
人都走了,老韓頭嘆了口氣,他也年輕過,還挺能明白羅裳的想法的。
像羅裳這樣的優秀女孩,自己能賺錢,不需要依附別人而生,又盤靚條順的,光是找個適合的對象過日子又有什麼意思呢,那不是浪費青春呢嘛?
但老頭不好說啥,隻跟羅裳說了句:“這事你別放心上,慢慢遇,說不定哪天就碰上合適的了。”
“那個,我先回去了,過兩個天韓沉她奶忙完大合唱的事,就有時間在家待著了。到時候,你幫她調理下身體吧。”
羅裳感覺這老頭挺有意思的,她的想法王姨她們不理解,老韓頭竟然能明白。看來,這個大院裡的老倆口年輕時也有自己的故事,是過來人。
她笑著答應下來,這時都過六點了,羅裳抓緊時間收拾東西,等她從診室裡出來時,便看到了坐在東屋裡的韓沉和方遠。
都不用想,她就知道,自己剛才相親的事這倆人都知道。
方遠這個時候還在東屋待著不走,估計他就是要故意留下來聽牆角。羅裳哼了一聲,幹脆沒理他,出門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方遠趴在窗臺上,探頭看著她走遠,笑道:“呦呦~~生氣了!不搭理我了。”
韓沉瞥了他一眼,說:“起什麼哄,你還挺高興?”
方遠坐回去,拿起牆角韓沉常用的一對啞鈴,用力舉了舉,感到有點吃力,便放了下來。隨後他湊上前來,問韓沉:“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抵觸跟羅大夫接觸,甚至有更近一步的想法?”
見韓沉沒有直接回復,方遠呲了下牙,說:“也就是你,我才多說幾句。你想想看,哪怕是普通醫院的護士長和醫生,都很好嫁,下手稍微晚了,人就定下來了。”
“你還指望著人羅大夫主動找你?這白日夢可不興做啊。”
他輸出這一大串,韓沉總算說話了:“這種事不能冒失,現在提這個,要是不成,萬一她不想在這兒開診所了呢?”
“你先不用管了,我會考慮。”說完這些,他起身就走。
方遠在他身後說道: “我可告訴你,保媒拉纖這種活我幹不來,再說我老板也不吃我這套,你看看她剛才那樣就知道了。自己想辦法啊,我真不管。”
次日羅裳照常來診所開診,忙到中午時,姜燦特意過來找她,請她晚上五點半到六點之間去他家裡吃飯。
他態度很熱情,還說羅裳要是不去,改天會特意給她做一桌菜,專門請她吃飯,羅裳便答應了。
她想著到結婚的正日子,包個紅包讓人幫忙帶過去,表示下心意也成。反正她以後要長時間在這一帶開診,多跟這邊的街坊交往也是好的。
到了五點半,羅裳送走了所有的病人,又把診所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隨著過來找她的姜燦妹妹去了姜燦家裡。
姜家兄妹三個,要結婚的就是他家老大。羅裳到了之後,發現姜家所在的大院裡已擺上了四個大桌子,每個桌邊都圍了些幫忙的人。有不少人身上都系著圍裙,想來剛才還在幫忙摘菜炸魚炸丸子洗盤子了。
羅裳在這一片聲望越來越高,所以她一到,在場的人基本都站了起來,熱情地朝著她打招呼。姜燦爸媽一起出面,把她迎到了年長的女賓那一席,請她挨著姜燦媽坐著。
方遠剛好端著個託盤從灶臺邊過來,託盤上有四盤子同樣的菜,他把四盤菜依次在各桌擺好後,還特意拿了一份水果拼盤放到羅裳面前給她吃。
看到他這舉動,有人跟他開玩笑:“遠子也知道照顧人了?”
方遠坦然回道:“那當然,這是我老板,是衣食父母,我還指望她給我發工資發獎金呢,不照顧好怎麼行?”
眾人笑,羅裳也隨和地笑起來。菜上齊後,眾人紛紛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這年代大家生活都挺節儉,日常生活中很難見到葷菜,通常要到過年或者重大的節日,才能多吃些肉。就連羅裳也是如此。
大家都一樣,都缺油水,但這些人還都挺有分寸的,比較克制,並沒有發生什麼搶菜吃的情況。
席上有一種酒,微微泛紅,羅裳隻知道是果子酒,具體是什麼果子釀的她不知道。但那酒挺甜的,還有果香,她覺得好喝,就跟著大家伙一起喝了兩杯。
席上不時有人跟她說話,還總有人要給她夾菜,羅裳不時謙讓著,倒是很快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
大家都快吃完的時候,羅裳已經先放下了筷子。姜燦媽勸了勸,羅裳說自己吃飽了,她這才沒再勉強。
這時姜燦媽身邊有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問羅裳:“小羅大夫,你明天還開診吧,明天我找你看下病怎麼樣?”
羅裳知道這親戚是外地來的,以前不在這邊住,就道:“可以啊,下周四休息一天,其他時間都開診。”
她打量了下這人,隨後道:“今天正好碰上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你不如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她倆說話聲音不大,並沒有影響其他人的交談。那位婦女就道:“我呀,就是全身都疼,哪兒都疼,說不清到底是哪,一會兒這地方,一會那地方的。”
羅裳便示意她往身上指一指,具體都有哪些地方疼。
於是,周圍的人便看到,這個人全身上下真的有很多地方都疼。背上腿上胳膊上肚子上哪兒都會疼,位置不固定,來回竄。
其他人都覺得這病怪,羅裳卻已有了基本判斷,隻不過現在剛吃完飯,不適合摸脈。她就道:“問題應該不復雜,明早你去一趟診所,我再給你摸脈確認下,到時候找幾副藥就可以了。”
那位婦女挺驚訝的,她真沒想到羅裳會這麼篤定。她對羅裳的了解還不夠,怕羅裳沒完全看明白,就道:“大夫說我這是風痛,風性走串,所以開的藥裡有防風什麼的,我也看不懂。我覺得大夫說得挺有道理的,就是不好。”
羅裳也沒有反駁好,隻說先吃一個療程試試看。按她的判斷,此人的情況屬於太陽少陽合病,因為在人體中,足太陽膀胱經和足少陽膽經是人體十二正經和八大奇脈中路線最長的兩條經脈。
這兩經如果出現合病的話,就有可能出現全身性位置不定的疼痛,脹悶或者氣在很多位置亂竄的感覺。這種情況,用柴胡桂枝湯就可以治。小柴胡湯可調暢氣機,桂枝湯可和解陰陽和營衛。這兩種藥合在一起就是常用的人體和解劑柴胡桂枝湯了。
羅裳沒跟她解釋那麼多,也沒有勉強她一定要去診脈。飯吃得差不多了,她就提出了告辭。
她並沒有注意到,韓沉其實也在這邊吃飯,不過他一直在後廚幫忙,出來得晚。羅裳壓根沒看到他。
韓沉注意到,羅裳有點不勝酒力,哪怕隻是兩小杯果酒,喝完後,她的臉也有一點泛紅。
這種酒度數不大,但對不善喝酒的人來說,也是有後勁的。
羅裳站起來離開姜家時,韓沉也放下杯子,跟席上幾個長輩提出告辭。
姜燦難得跟韓沉在一塊吃飯聊天,正在興頭上,不願意放他走。他正要強力挽留韓沉時,方遠卻抓住他鬥酒,還說韓沉這人太嚴肅沒意思,讓他要走趕緊走。
羅裳從姜家出來時,姜燦妹妹想送她回診所,但羅裳拒絕了,這裡離診所不遠,也不用拐彎,隻要順著馬路直走就能到了。所以羅裳連著拒絕兩次後,姜燦妹妹就沒再勉強她,先回家了。
這一帶是居民區之間的巷子,路也不寬,不是大馬路,所以街道上並不吵。羅裳在銀杏樹下吹著涼風慢慢往前走,陽光透過樹隙在她身上投下些碎金似的光點。有些光點落在她淡青色裙擺上,隨著裙擺飄動而跳躍著。
韓沉離得不遠,適時地跟她保持著距離。在羅裳快要到達診所時,她忽然回頭,看向十幾米開外的韓沉:“你是不是跟蹤我?”
韓沉心頭一跳,隨即加快腳步,離她近了些:“別誤會,正巧同路。”
羅裳瞳仁漆黑,眼神靈動,韓沉看了看,便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