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裳有些意外,她剛被八院辭退一個月左右,四院就有人親自上門來請她去上班。如果是其他大夫碰到這種事,可能會高興。
但羅裳清楚得很,在四院上班工資也不高,跟以前在八院差距不大。賺那些錢僅能應付日常開銷,哪能跟自己開診所比?
但對方說得客氣,羅裳就算不想去,也不會表現得失禮。她就笑著說:“季大夫,對於你的邀請,我挺榮幸的。不過很抱歉,我現在無意去醫院上班。我還是更願意自己開診所,雖說現在出了點狀況,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事,都能解決。”
季常明看了眼副院長,心想看吧,我早就說這件事這個女大夫不會同意的。
副院長也不意外,剛才在診所外旁觀,他就看出來了,這個姑娘極有主見。這樣的性格,無論是去醫院當主治醫生,還是獨自經營一家診所,都很有可能會成功。
可越是這種有主見的,越難說服。如果沒有合適的籌碼,怕是連繼續往下談的可能性都沒了。
他就笑著說:“羅大夫,看得出來,你比較喜歡有一家自己的診所。這無可厚非,像你這樣年輕又有能力的人,在哪兒都能混的風聲水起。”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下,來我們四院。”
這個副院長說得雖然足夠誠懇,但羅裳並不為所動。她清楚,這幾年她要是不多賺點錢,等過陣子家裡出現變故時,她就會很被動。
但她還沒來得及拒絕,這位副院長就提了一個讓她有些心動的提議:“羅大夫,我們醫院打算成立一個高水平中醫攻堅小組,這個小組裡的成員可以是在我院全職的,也可以兼職。遇到疑難雜症時,可能會請該小組成員到位處理。”
羅裳略感意外,在各大醫院削減中醫科的大背景下,四院這邊似乎在逆流而上。
他們不僅沒有削減中醫科的人員,還打算成立攻堅小組?聽起來,的確有幾分吸引力。
這位姓禇的副院長看得出來,她的態度略有轉變,他就接著說道:“目前我們還在選人,羅大夫你對這個小組要是有意的話,也可以考慮下。”
羅裳笑了,說:“選人是有條件的吧?我隻有本科學歷,也沒有師門保證。我覺得,上會討論的話,其他人應該不會同意我進入該小組吧。”
她能這麼問,就表明她對去這個專家組挺感興趣的。
副院長倒也沒否認她這句話,他如實說道:“這個小組是不太好進,但你要是有意去的話,可以試試,和別人一樣參與考核。我們會連續組織幾場考核,最後誰能上,得看考核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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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說,他和季常明說得也不算。羅裳要是想進這個小組,得用真本事說服其他人。
去不去的,羅裳其實興趣不是特別大。但她還挺想認識一些優秀的大夫的,她就道:“這個可以考慮,隻要考核能在公平公正的環境下進行,我就去。”
她的意思很明確,如果這個考核存在暗箱操作,某些領導為自己的熟人或者親戚留了後門,那她就不趟這個混水了。
她自己有個診所,經營得還挺好,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不好嗎?
就算她去了,也會觀察下四院領導層以至於中醫科領導們的作風。她主要是怕自己費勁辦好了事,領導卻跳出來摘桃子搶功。
她可沒那麼大的肚量,願意給別人做嫁衣裳。所以領導層作風如果無法讓她信服和認同的話,就算她在考核時獲得了認可,她也未必會去。
但這些事她沒必要跟這兩個人說得那麼清楚,她自己心裡有數也就成了。
禇副院長見她心動了,就道:“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改天確定了考核日期,我讓人來通知你。希望你能到場,我們很歡迎一些年輕有實力的大夫進組。”
“可以,沒意外的話,我一定到。”
聊了一會,快十分鍾了,幾個人就重新返回診室。
禇副院長和季常明本來打算這時候就走的,但診室裡新來了一個病號,這人是被人用躺椅抬著過來的。
她年紀挺大了,大概有六十左右,進來時她嘴邊還有一些白沫,一隻手捂著胸口,兩隻眼睛微閉著,看上去挺痛苦的。
季常明和禇副院長瞧了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個重病號!
倆人對視一眼,決定先不走了。
診室裡的病人也看得出來,新來的病人很難受,情況比他們要嚴重得多。
這時羅裳也說:“不好意思,還得請幾位再稍等一會兒,我先給這位患者看看,一會兒再給大家看,可以嗎?”
她態度夠客氣,候診的病人和家屬也無人反對,羅裳就讓家屬先把人抬到診療床上。
“心髒不舒服?”羅裳看到病人緊捂著心髒,就問道。
“嗯,我媽是心衰,沒法躺著,隻能讓她這麼坐著。”一位年輕點的家屬客氣地把病歷遞了過來。
另一位家屬則道:“去醫院治了大半年,病沒好,聽梁喬講你看病不錯,我跟我兒子就把他媽抬過來了。”
羅裳正在看病歷,聽到這裡,有些意外,“你們跟梁喬是親戚啊?”
“都出五服了,也不能算親戚,但梁喬姐跟我家裡關系不錯。”年輕人說道。
一提起梁喬,羅裳就想起她表姐的事兒了。也不知道她那個假死的前表姐夫有沒有被找到?
最近梁喬一直沒過來,她也沒機會問。
正琢磨著這事兒,那年輕人居然主動告訴她:“梁喬姐讓我們有什麼事都聽你的,她還讓我幫忙轉告一聲,說她表姐的事還沒辦完,人找到了,雙方在談條件。過兩天她會帶她表姐親自上門道謝的。”
周圍的人都不明白他在跟這位女大夫打什麼啞謎,羅裳卻是一聽就懂,她點了點頭,道:“找到人就好,倒也不必刻意來一趟。”
至於條件具體怎麼談,就要看雙方的想法和能力了。
季常明疑惑地看了眼副院長,倆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那家人和羅裳打的是什麼啞謎。為什麼找到人還要特意向羅裳道謝?
這裡邊肯定有什麼事,羅裳大概是幫了對方大忙,但聽起來,不像是給人治了病,應該是別的事。
他們想不明白,有個別的街坊卻猜出來了,羅大夫可能又幫忙找人了……
這時羅裳已經開始給那位女病人診脈,季常明在旁邊也觀察了一番。
女病人臉上浮腫明顯,自述有心悸。她伸出來的舌頭像被泡腫了一樣,舌邊有齒痕,舌苔略厚,呈現白色。舌下紫黑的血管怒張著,看一眼就知道她瘀血不輕。
這病人一身寒象,浮腫明顯。這種浮腫,正是他們四院中醫科最近在研究的一個方向,季常明對這種病的治療也有一定心得。
就算沒給這個人診脈,他也能找到大概的治療思路。當然,如果要他開具藥方的話,診脈過程是必不可少的。
沒過多久,羅裳坐回桌邊,跟那兩位家屬說話:“是陽虛水泛型心衰。患者納差有瘀血,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其根源在於她脾腎陽虛和水湿內停。”
“表現於外的症狀就是心悸、喘不得臥,四肢沉重,有水腫現象。還有她平時很怕冷,容易腹瀉,這些都與陽虛水泛脫不開幹系。”
“我打算給她開個復合方,因為她這個病相對復雜些,這個方子就比我給普通病人開的藥方要大,這個能接受嗎?”
方子大一些,相對來講,藥費自然就要多一點。這一點羅裳就算沒有直說,家屬也能聽明白。
倆人連連點頭,患者兒子說:“來的時候梁喬姐就交代了,在這看病都聽羅大夫的。你覺得怎麼用合適就怎麼開。”
羅裳點了點頭,開始寫藥方。
她知道季常明和禇副院長都沒走,寫完藥方後,她還特意跟季常明說:“季大夫,方子寫完了,你要不要看看?”
季常明不敢託大,雖然接過了處方箋,說的話卻客氣:“羅大夫要是不介意,那我就參考下,我有時候也會碰到同類患者。”
藥方上寫了十幾味藥材,並沒有寫明這是什麼方。但季常明略看了看,就能看出來,羅裳開的是以真武湯合五苓散為主的復合方。
羅裳在藥方中添加了可以袪除瘀血的桃仁、紅花,因為病人納差,還添加了麥芽和山楂等藥…
這副藥方禇副院長是看不懂的,他是西醫出身,對中醫隻是略懂。但他能通過季常明的反應觀察出來,羅裳這個藥方開得不錯。
季常明把藥方還給羅裳,道:“開得挺好的,受教了。”
在回四院的路上,季常明忽然說:“考核在下月初開始吧,我對這次考核還挺期待的。”
禇副院長把公文包夾在腋下,好奇地道:“你就這麼看好她?”
“還不太確定,但我覺得,她遣方用藥挺老到的,不像是才工作一年的新人。”季常明說。
禇副院長有些疑惑:“我聽說古代有不少大醫都是自學成才的,還有四十歲才開始學醫的。這種人,大都是受了很大刺激,從此發大心願學醫。那你說,這姑娘,她是不是自學成才的?她家裡沒啥事吧?”
對於禇副院長這天馬行空似的猜想,季常明也沒辦法給出回答。
羅裳家裡是什麼情況,他和禇副院長一樣一無所知。可他橫看豎看,羅裳也不像是遭受過重大打擊、從此涅磐重生的樣子……
他就說:“誰知道呢?這事兒咱們也不好問。”
到了下午,韓沉安排的師傅過來了,他觀察了下窗戶內側斷掉的木條,在紙上做了記錄就走了。
窗格暫時做不完,但窗玻璃得先安上。這個活方遠就會,老韓頭給他找來了一個玻璃刀,他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安好了。
羅裳在旁邊看著,心想診所有這樣的員工,其實真不錯。這種活要是讓她幹,她真不會。
她注意到,方遠在幹活的時候,趁她不注意,看了她好幾眼。
剛開始她想等著方遠主動跟她開口說話,但方遠卻一直不說。羅裳等了一會兒,等到方遠再次朝她看過來時,她突然問道:“你看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