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裳說著, 在女患者闌尾穴上重新按壓了一下, 在病人呼痛的聲音中收了手。隨後她又道:“她這裡有壓痛,你們再摸摸她的脈, 是不是比普通人跳得快?但她體表又不發熱,那她就是有裡熱。”
“再看她眼睛, 看出什麼異常了沒有?”
羅裳指著病人的眼睛,此時那位大姐剛摸完妹妹的脈, 聽到這裡, 連忙轉移視線,看向妹妹的眼睛。
小妹眼白一片紅色, 一看就能瞧出來, 隻是他們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而已。
看出這幾人心存疑惑,羅裳這才解釋道:“還有其他症狀我就不再細說了。她這是腹膜炎,腹腔內已經化膿了。我給她開的赤小豆可以去膿, 但隻用赤小豆的話,邊緣的膿可能會除不淨, 所以要發下芽,用發芽的赤小豆去膿效果更好更徹底,當歸也有它的作用,詳細解釋起來你們可能聽不懂,我就不說了。”
聽她這麼說,那男人小聲嘟囔了一句:“你早說不就完了嗎?”
聽到他這麼說,他大姐急得用腳踹了他一下,“閉嘴,你再說一句試試?”
男人訕訕地住了嘴,把頭扭向一邊,沒吱聲。
羅裳冷冷地瞧著他,有一刻沒說話,片刻後才道:“她這個病有三年了,你們去過很多地方看過病,一直沒好,找我就是想碰碰運氣是吧?”
“我這能理解,我給開的藥也都是溫和無毒的,也不貴,就算沒效果也沒多大損失。”
“我剛才一直忙著診斷,藥方開出來,本來就要跟你們解釋一下的。但這位大哥性子有點急,甚至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建議下次不要這樣,有問題當然可以問,但如果不能做到互相尊重,就不必來了。”
羅裳現在是自己開診所,並不打算慣著不講理的病人。她的態度很明確,有疑問可以問,在她這耍態度就不行。
那位大姐連忙解釋:“大夫您別生氣,我弟脾氣不好,回家我會說他的。但我小妹病好幾年了,連班都上不了,也幹不動活。再不好的話,她家都散了。拜託你把藥開出來,回家後我們一定按你說的做。”
這位大姐比她弟弟明事理,倒沒有為難過羅裳。羅裳就道:“可以,一個療程的藥費是一塊四,今天免掛號費。”
女人連聲說沒問題,羅裳這才起身去拿藥。
她的診所裡現在隻有她一個人,沒有幫忙的。所以她把藥櫃設在裡間,主要是怕外人接觸到這些藥,起壞心思偷藥或者在藥上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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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裡間抓藥的當口,小妹掩著嘴悄悄問大姐:“姐,你非讓我來,她行不行啊?”
兄妹幾人都是青州人,但不住在這一帶。他們是來這邊參加親戚兒子婚禮的。剛才在街上路過,看到這有個診所,就進來了,其實就是想碰碰運氣。
大姐卻道:“這事說不準的,大夫是年輕點,但她診斷時挺老練的,跟一般大夫不太一樣,說不定家裡有祖傳秘方。要不她怎麼敢自己開診所…噓…大夫過來了,別說了。”
羅裳很快回來了,說清藥方具體用法後,兄妹幾個才拿著藥出了診所。
那男人沒再胡說八道,估計也是看出來,羅裳不吃他那一套。
他們走後,羅裳去了東屋,但她沒進去,就在門口向韓沉道了聲謝,之後沒再打擾他。
羅裳等到五點,沒什麼病人了,她便把窗戶關好,又脫下身上穿的白大褂,拿包鎖門離開了韓家。
在路上,羅裳算了算,採購藥材和各種必要設備器具,幾乎把她手頭的錢花光了。準備工作全部做完時,她手裡隻剩十九塊錢八毛三。
她想過跟大姐羅惠借點的,因為她姐在公園旁邊開了家照相館,比上班收入多多了。開業一年,她姐和陶大勇不僅還清了欠款,還攢了小一千。
但羅裳前兩天又聽她媽說,羅惠公公摔了一跤,造成腰椎壓縮性骨折。在醫院剛做完手術,得花不少錢。
小兩口剛攢下的錢夠不夠都不知道。羅媽為這事心情很不好,主要是心疼大女兒,為羅惠難受。
所以羅裳直接放棄了跟羅惠借錢的想法,好在她手頭這些錢能撐過去。今天第一天開業,來的病人雖然不多,但她目前已經入帳六塊九毛五。
扣除進藥的錢,她賺的當然沒有那麼多。但她手頭至少沒那麼緊了。相信再過一陣子,她就不會這麼困難了。
快騎到家時,羅裳想到了韓沉,他也是處突大隊的,和她表弟郭毅還是一個單位,應該就是表弟口中那位魔鬼隊長吧?
但她感覺這人還行,有時候也挺和氣的,重要的是,挺講理。
羅裳接受了他的開業禮物,甚至考慮著要不要送他一卦。但她感覺,韓沉應該不信這個,而且她也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他又不會配合,想想也就算了。
下午五點半左右,老韓頭終於回來了。韓沉以為他去釣魚了,但老韓頭手上並沒有魚竿,也沒有水桶。
“你白天幹什麼去了?”韓沉疑惑地問道。
至於羅裳租房子的事,他沒問。
因為他心裡清楚 ,他敢問,老爺子就會罵。因為老頭明明跟他說過了,他卻沒聽清,這就是不把老人說的話往心裡放嗎?
“找你爸媽聊了點事,走,回後邊說。”老韓頭態度罕見的親切,伸手一指,示意韓沉跟他回屋。
經過樹下,韓沉有意無意地問道:“爺爺,在咱們家開診所的大夫我今天看到了。”
老韓頭背著手,回頭瞧了他一眼:“怎麼樣,她看病還行吧?”
果然是爺爺租給羅裳的房子,韓沉一試探就清楚了。
“你不是不喜歡陌生人來咱家嗎?為什麼會突然把房子租出去?”韓沉終於把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跟我進來看看就知道了,我今天去找你爸媽,說的就是這事。”
老頭沒回答,反倒賣了個關子。
韓沉心中不解,這事居然還關系到他爸媽了?
這個姓羅的大夫是什麼來頭?
“看看吧。”老韓頭領著韓沉去了自己臥室,拉開一個不起眼的鏡子,鏡子後竟然出現了一片隱秘的空間。
外人看去,那就是一面靠牆安裝的鏡子,萬萬想不到,裡面居然別有洞天,總共有五個平方。
靠牆的架子上,放著幾十件瓷器,這些瓷器都是前些年平/反時,相關部門還給他們家的。
其實祖先傳下來的瓷器加起來能有上千件,但在那些年的動蕩中,這些東西沒保住,全都被抄了。一部分被放到了倉庫裡,但還是有一部分被人私自處理了。
還回來的,總共有三百餘件。老頭這裡隻是一部分。其他的,早在前幾年就分給了幾個兒女。
這地方韓沉是知道的,他一時想不通,老爺子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這時老頭卻踮著腳伸手去夠櫃子上方的一個木盒。
韓沉怕他閃到腰,連忙起身幫忙,把那盒子拿了下來。
“打開看看吧。”老韓頭丟給韓沉一把鑰匙,示意他把箱子打開。
韓沉滿腹疑慮地打開了箱子,又掀開了層層絨布。
當所有的絨布都揭開時,一堆金黃色的物體突然出現在眼前,韓沉眼睛被閃得發花。
“這麼多金器,哪兒來的啊?”這屋裡有什麼東西,韓沉都知道。但他從來沒看到這些金器,想來這件事他父母應該也知道了。
老韓頭長籲一口氣,指向門外診所的方向,說:“哪兒來的,羅大夫你看到了吧?就是她發現的,東西放在咱家房梁上,就在她開診所的那個屋。”
韓沉愣住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今天發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特別!白天的所見所聞,他覺得就夠刺激的,沒想到他爺爺還在這兒給他憋了個大的。
更刺激的在這兒等著他呢!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那屋哪裡有這些東西?她怎麼發現的?”
老韓頭“呵”了一聲,說:“怎麼發現的,人家算出來的啊!”
“這姑娘掐指一算,手指房梁,告訴我上邊有金器。當時我還不敢信,爬梯子上去把房梁撬開 ,嘿,還真有。這就是咱們家老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啊。”
韓沉:……
聽起來像是在說評書,但眼前這些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做不得假,由不得韓沉不信。
她居然真會算?這樣就能解釋她手裡為什麼會有羅盤了?
要不是眼前有這些亮閃閃的金器,他會當他爺爺昏了頭。
他伸手拿出一根金條,在手上掂了掂,壓手感很明顯。再拿起那玉麒麟在手上反復翻轉,心裡卻在懷疑人生。
老韓頭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這事兒我跟你爸媽說了,你媽說這就是大師。在大師面前咱們可不能失禮,房子肯定要租給她,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但你媽說這種水平的大師都是很難找的,隻給人家減房租的話,有點失禮。但小羅之前跟我說不用交卦金,所以再提錢的事也不好。”
“你媽聽說她沒有像樣的藥櫃,就跟我說她要出去找個百子櫃,送給羅大夫用。要不然她抓藥也不方便是不?”
韓沉聽得腦殼有點疼,現在他全家似乎都被這大師給降服了啊?
羅裳好像真的有點本事,可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控制人心。尤其是像他爺爺這樣的老人,和他媽那樣的中年婦女,都是上當受騙高危人群……
他沒有任何證據斷定羅裳有這種心思,但他爺爺上了年紀,要說他一點不擔心,還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