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回到辦公室時,高副院長和高進還在。剛才出了那麼大的事,高進叔侄倆把周大夫堵在門外,還有好幾個病人和家屬看到了,這種突發事件,他們倆也知道不妥,自然挺尷尬的。
但高副院長也是經過事兒的,已想好了對策。他快步上前,伸手虛虛地扶住周大夫,說:“哎呀老周,你怎麼傷成這樣?這個兇手可太狠了。”
“剛才事發突然,我以為你進來了呢?你說這事鬧得,都是誤會,就是情況太緊急,看錯了。”
其他辦公室的中醫這時也都知道歹徒被抓,都出來了。叫趙元成的中醫平時就跟高副院長走得近,當即替高副院長解圍:“老周你沒出大事不好。當時那個亂啊,我都嚇懵了,高副院長肯定以為你也進去了才關的門。”
周大夫冷冷地笑著,誰的話茬也不接。現場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這時處突大隊的人已經把行兇的歹徒帶走了,病人也都被嚇跑了,留在三樓的人基本都是大夫。
聽著這些對話,眾人心裡都明鏡似的。事情很明顯,周大夫怕高家叔侄出事,好心給他們開門。結果被關在門外的是他,被歹徒傷害的人也是他。
這是人幹的事?!
高進見情況不對,突然扇了自己幾個巴掌:“周大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把門關上了。再開門想讓你進來時,你都去二樓了。”
高進心裡清楚,他必須得保住他叔,把他叔從這事兒裡摘出來。隻要他叔還在院長位置上,他就不怕。
周大夫仍然冷笑,真是好一出棄卒保帥的計策!
他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執,便坐了回去。
但那些送他回來的醫生卻走了好幾個,就連剛才要給他包扎的大夫都走了。
周大夫心知肚明,高副院長現在跟他的關系很尷尬,高副院長明顯理虧,在這種情況下,隻要這些醫生還想在這兒幹,就不能得罪高副院長。
所以,識時務的,肯定得走。
他也不怪這些人,都是家裡的頂梁柱,家裡老的小的都指望著那點工資過活,他們犯不上為了他得罪院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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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裳卻道:“周大夫,傷口暴露可不行。我給你包扎下吧,回頭再拿點藥吃著。”
周大夫傷口劇痛,一直在忍。聽到羅裳這麼說,他才點點頭,把醫藥箱推了過去。
高副院長也是能屈能伸,此時已像沒事人一樣,走到他面前,時不時問問傷情。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此情此景,說不定會以為高副院長這是在慰問下級。
周大夫沒搭理高副院長,卻看向坐在辦公室裡的一個小伙子。小伙子姓邱,這次是陪他伯父來找周大夫看病的。
“老邱,你這膽結石得趕緊治,既然你不想開刀,那我就給你開個藥方。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先治急症吧。”
膽結石嗎?羅裳看向那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看出來他表情痛苦,手一直捂在腹部。
之前羅裳來309提醒周大夫不要開門的時候,這兩個人也是在的,所以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大夫也是中醫科的。
所以,羅裳走到周大夫身邊去看那張藥方時,他們都沒有排斥的意思。
周大夫右手受傷,是用左手寫的藥方。
寫好後,他讓小邱去給他大伯抓藥,羅裳攔住了他:“周大夫,這個藥,我看還是別拿了。真要拿,恐怕得換個地方。”
她這幾句話,信息量可就有點大了。
周大夫自然是驚訝的,老邱和他侄子都在奇怪,但高進就惱了。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羅裳上午用梅花灸給人治病,就是故意不開藥。
“小羅,為什麼不能抓藥?”
“藥方裡有海金沙,茯苓。這兩味藥,咱們院藥房裡採購的不合格。”羅裳說。
海金沙這種藥從外表上看像金黃的沙子,實際上卻是一種沙漠植物的孢子。孢子質量自然很輕,所以海金沙也很輕,跟沙子的手感是完全不一樣的。
有些賺黑心錢的,會往海金沙裡摻些黃沙,達到造假的目的。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羅裳終於把她所見到的真相說了出來:“海金沙裡摻了黃沙。茯苓不是真的,是木薯。”
周大夫震驚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沒說話。
海金沙很貴,又容易做假,摻點黃沙,外行人也看不出來,所以造假日漸多起來。至於茯苓,它本身是生長在松樹下的菌類,是不會掉白粉末的。切塊後的茯苓外形,與木薯很像,從外表上也看不出來。但懂行的人一摸就知,因為木薯會出粉。
以前醫院真沒出過這種事,所以他在用藥上一向放心。不曾想,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變成了這樣?
有好幾個大夫走了,但還是有留下來的。他們不懂中醫,但他們腦子正常,能聽明白,他們八院中藥房有問題。
這恐怕又是高副院長侄子高進做的好事了,讓他管中醫科藥房,他不隻以次充好,居然還敢直接用假的……
姓邱的小伙子一直冷眼旁觀,聽到這裡,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諷刺意味很濃。
高副院長倒是不知道這事,他想解釋,周大夫已下起了逐客令:“高院長,你時間也挺寶貴的,先回去忙吧,我這邊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高副院長情知再待下去,照樣會被動,隻好先帶著高進走了。
兩個人到了走廊上,高副院長便在他侄子後腦勺上扇了一把:“你可真長出息了,誰讓你這麼幹的?”
院長都走了,其他醫生也還有工作要做,就都走了。
老邱忍著痛,問道:“周大夫,那怎麼辦?”
再去別的醫院還得重新掛號候診,老邱很痛苦,根本就不想這麼折騰。
周大夫挺為難的,如果他右手沒受傷,他可以先給老邱做下針灸。
想了下,他說:“要不,先做針灸,我幫你找別的大夫來做,我這手,現在也做不了啊。”
老邱對別的大夫不怎麼信任,就道:“能行嗎?”
他往門外看了看,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羅裳臉上。
“小羅大夫,除了治病,你是不是還會點什麼?”
他心裡一直在琢磨羅裳的事,羅裳剛來這間診室提醒周大夫時,他不理解。
等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發生的事情跟羅裳的預言還都能對上,這讓他不能不多想。
他身上是很疼的,但他心裡卻是興奮的。
他兒子這幾年總在家裡,不願意出去見人。他一直想找個能掐會算的真正高手,幫他算算兒子以後會怎麼樣。但誰是高手誰是濫竽充數的騙子,他這個外行也看不出來。
今天的事,卻幫他做了這個篩選 ,他認為,羅裳就是他要找的人。
“嗯,懂一點,易學有所涉獵。”羅裳倒沒想瞞著,直說了。
她承認了!
老邱眼神炯炯地看著她,心裡激動不已。他找了這麼久,終於找了個有本事的大師,他也不容易啊。
他當即說道:“這可太好了,小羅大夫,哪天咱們私下聊聊,你看怎麼樣?”
羅裳明白了,他這還真有事。不過這也好,說不定是送上門的生意,沒必要往外推。
她就道:“這個沒問題,稍後約個時間吧。”
老邱激動地說:“好,那就這禮拜天,你看怎麼樣?禮拜天我來這兒接你。”
羅裳卻道:“不用了,在外邊約個地方見吧,出了今天這事,八院應該不歡迎我了。”
老邱:……
羅裳看上去狀態還不錯,似乎並沒有被這些事影響。她見老邱還要說什麼,便擺了下手,“這些事稍後再說,先看下你的病吧。”
說到這兒,她走到老邱面前,伸手在他右膝外側往下的位置按了下。她按得並不重,但老邱卻痛苦地哼出聲。
羅裳稍微加了些力氣,老邱臉上已冒出虛汗來。
羅裳直起腰,說:“之前的診斷沒問題,膽囊穴觸之即痛,可以在這裡扎一下來止痛。”
“現在周大夫沒辦法出手,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幫你針一下這裡,如果覺得行,我再給你扎別的地方。怎麼樣?”
平時羅裳是不會毛遂自薦給人做針灸治療的。但今天情況例外,老邱這病不能再拖下去,他心裡也比較認可她,她就想先給老邱扎這一針,這針扎在腿上,不會出什麼問題,扎完之後,至少能及時止痛,可以快速緩解他的痛苦。
老邱略一遲疑,就答應了:“可以啊,那就麻煩你了。”
他答應的痛快,心裡卻不知該不該信她。
但他要請羅裳去見見他兒子,給他指條路,所以他得順著羅裳的意思來,把他心目中的大師哄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