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熱鬧的海邊夜市,這個點,都是來吃啤酒燒烤的人。
“我給你定了好多烤串,我看過攻略,這家的炭烤五花肉最好吃。”程砚靳臉沒有出現在鏡頭裡,聲音一陣陣傳來,“她家生意太好了,要排隊,現在可能差不多了,我去帶過來給你。”
“等一下。”林琅意拉著臉,面無表情,“你大晚上在海邊是?”
“給你買夜宵。”
“那你在石頭上喝酒是?”
頓了頓,他的聲音才傳過來,又開始哽咽:“我難過,林琅意,他們都是一對對的,就我一個人……我老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你,所以我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天知道他居然是個哭包,沒兩句話又開始吸鼻子:“我喝了酒才敢給你打電話……”
林琅意滿腦子都是“跳海”兩個字,最後在上面大大地打了個叉。
“滾。”
她言簡意赅。
“什麼?”被海風吹亂的一顆頭又冒出來,他往沙灘上靠近,不遠處的光終於讓他的那張臉在屏幕裡慢慢亮起來,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林琅意站起身脫離出鏡頭,椅子再一次拉出沉悶的聲音:
“滾回去。”
第90章
最後, 那些燒烤還是快馬加鞭地送到了她家門口。
但很可惜,林琅意的外賣先一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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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賣員和程砚靳同時出現在門外時,林琅意盯著他, 質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知道她的公司地址不稀奇, 她臨時租的公寓地址怎麼也知道?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家人。
程砚靳剛才電話裡被她罵了後短時間不敢直面她, 生怕在這種時候平白惹她生氣。
他雖然有問必答, 但站在老遠的距離外錯開她的視線說:“我問原,不是, 我打聽來的。”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肯直說,林琅意問不到算了, 直接將門一關, 把好不容易排隊等來後拎著打包盒的他扔在外面。
林琅意明天公司裡依舊有要緊事,林向朔按理來說也有,但他放下了手上的一堆活,在今天傍晚就飛回去了。
葬禮明明是兩天後。
林琅意慢慢嚼著油滋勁道的炭烤五花肉,將楚關遷意外去世的這件事好好盤了盤。
既然是意外, 按道理估計沒有遺囑, 那麼如果公司章程沒有特殊規定的話, 他手中那點股份應該由直系親屬繼承。
原楚聿是個優秀的標準資本家,楚關遷那點股份哪怕全部給了原娉然,也依然不能撼動他的地位, 況且從外人的視角來看, 母子倆是一體的。
同樣作為公司的股東,應元雖然佔比不大, 但林向朔歷來喜歡跟各方股東打交道,對原楚聿也存了對抗莊嵐的心態, 所以這次楚關遷出事,他怎麼也要回去探望哀悼一下,表現一下存在感。
這麼說來,她也應該表現一下存在感。
但誰說存在感,一定要本人露面才有效呢?
林琅意想到林向朔風塵僕僕地趕往A市,哼笑了聲,用紙巾擦了擦手指上的油,給莊嵐發去了一條信息。
*
不是所有的股權變動都需要經過股東大會決議的。
如果是公司內部股東之間的股權轉讓,不需要經過其他股東的同意,隻要兩方擬定約定,就可以自由決定轉多少股份。
林琅意在空降公司時,按照公司股權激勵政策拿到了一小部分的股權。
這原本是作為一種激勵工作產出的方針,是鼓勵核心員工盡心盡力的一種常規操作。
但林琅意當時索要這一項激勵政策可不是僅僅是為了多一點分紅,雖然林廖遠林向朔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事實上,她是要成為公司的股東,無論才佔了多小的份額,隻要擁有了這個身份,她最後一塊拼圖就完成了。
莊嵐在第二天飛來G市與林琅意完成股權轉讓的手續,她也要參加楚關遷的葬禮,所以這種時候還願意抽出時間飛來一趟非常義氣。
林向朔不在公司,林琅意則挑著這個日子,在事情塵埃落定後通知了其他股東。
早早飛去A市的林向朔和林廖遠在聽到消息後前後給林琅意撥了35個電話,林琅意一個都沒接。
當天下午三點過,林廖遠千裡迢迢飛回來,從電梯升上8層,一路都有人在衝他叫“林總好”,他卻行色匆匆,連點頭示意這樣簡單的反饋都沒有心思做。
大步走到林琅意的辦公室,門緊閉著,林廖遠推門的手一頓,抬手敲了敲,裡面卻沒有回音。
他忍住焦躁的心情,又抬手敲了敲,臨時去了下洗手間的周秘書回來,看到他,展顏友善地詢問:“林總,您是找林董嗎?”
林廖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眼尾皺紋夾著,點了點頭。
周秘書禮貌地往身後攤了一下手:“林董正在開會,您稍等下?”
林廖遠看著周秘書臉上精致得體的妝容,隔著同樣泛泛的笑容,他一時覺得自己快要辨認不出藏在後面的真心還是假意。
他在女兒的辦公室外,在對客的接待室裡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
直到周秘重新進來,友好地提醒:“林總,會議結束了。”
林廖遠這才像是夢中驚醒一樣乍然從怃然的狀態回過神,他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茶杯,裡面半口沒喝且早已冷卻的茶水被撞出杯沿,灑了一小潑在桌上。
“沒事,我來收拾就好。”周秘說,“一個小時後林董還有另一個會,您盡量趁早。”
林廖遠進到會議室,裡面零零散散還有幾位公司核心部門的經理正在收拾材料和電腦,見到他,紛紛打招呼:
“林總好……那林董,我先回去工作了。”
林琅意坐在長桌的頂端:“好。”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從門口離開,而林廖遠恍恍惚惚地站在門外,忽然意識到這一路上兩個截然不同的稱呼:
林總,林董。
是的,林琅意是董事會中的執行董事,這是正兒八經經過股東大會投票通過的。
林氏當時也投了贊成票。
會議室裡的人全部離場,林廖遠將門關上,看到林琅意頭也不抬,正將手中剛提交上來的材料翻過一頁。
她手中還夾著一支筆,身子不動,手腕翹起往長桌另一端遙遙一指:“坐。”
林廖遠的腳步一滯,再提起來的時候分外沉重,兩側的位置上還留有沒有來得及收拾的茶杯,他隻能坐在長桌的末尾。
坐下後,兩人之間又是一陣無言的冷場。
林琅意並不急著開口,她細細讀著交上來的報告,目光冷靜從容。
枯坐了五分鍾,林廖遠才終於開口。
他說:“珠珠。”
“嗯,爸,”林琅意抬起頭,“怎麼了?”
林廖遠人遠在A市的時候都快急瘋了,因為打不通電話,腦子裡更是什麼猜測和念頭都有。可真到了現在,坐在她對面,喉嚨裡那口呼不出來的氣息提起又按下,他遲遲說不出話來。
空氣凝滯。
在她抬腕看了眼時間後,林廖遠才徐徐道:“當時你進入董事會,是因為海珠條線的決議已經板上釘釘,而你手握關鍵技術,又與國外試驗田負責人的關系良好,所以才幾乎以全票通過的方式成為了執行董事。”
他說到“全票通過”時,那張疲態的臉上有短暫的恍然,那一瞬間各方股東的臉走馬觀花般地從腦海裡閃過,他好像抓住了點什麼,好像又沒有。
林琅意看著他,泰然點頭道:“是,很感謝各位對我的認可和支持。”
林廖遠嘴唇顫了顫,繼續道:“但是股東會,莊氏的股權,我聽說都轉移給了你。”
他強調:“之前沒有任何風聲,我是今天才知道的。”
林琅意將手上的筆往前一扔,骨碌碌滾過去,最後夾在書頁中間。
她人往後靠,皮質老板椅往後延伸著下壓:“是啊,怎麼了?”
林廖遠表情有些難堪,兩隻手握緊又松開:“莊氏在投資之前,是不是就跟你說好了。”
林琅意偏著頭望向他,輕松道:“是啊。”
“你早就知道了!”林廖遠忽然重重一拍桌子,一旁沒有蓋好的陶瓷杯盞震出“叮”的一聲,扣嚴實了。
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氣得直喘氣:“當初我們一家人都在為這件事發愁,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就是不說,就是不——”
“當時發愁的不是拉投資的事麼?”林琅意雙手交疊著墊在下巴處,打斷他,“這不是完美解決了?爸,解決了你還氣?為什麼,因為不是你們解決的?但那時候不是你再一次給我打電話求助的嗎?”
她語調拖長:“怎麼每一次,都是我在解決問題啊?”
“除了我,其他人都是廢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