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琅意之前離開應山湖去到G市的說辭。
其實當天從會所回來,程砚靳把她送回酒店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坐飛機走了。
“是,過兩天就結束了。”林琅意正在漁村走訪,一抬頭,視野盡頭就是蔚藍大海。
孟徽將海水珠的事簡潔明了地復述了一遍。
“我聽說這件事了。”林琅意卻給出了完全意外的回答,“你們沒看股東大會上有關培育技術的那幾行字嗎?邊述的專利。”
孟徽愕然,她的電話免提著,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到林廖遠的耳朵裡。
林廖遠急急忙忙地搶過手機,焦急道:“你知道消息?你怎麼不跟家裡說呀,這種大事,我們,還有你哥哥,怎麼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呢?”
林琅意正蹲在地上,手中託著一個馬氏貝的貝苗,聞言忽然笑了:“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將手中的貝苗放下,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來,語氣淡淡:“半年前,我要聯姻的事,也是全家最後一個知道的。”
電話那端忽然就沒了聲響。
林琅意卻沒打算放過他們,她拿著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對了,那個專利技術可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爭取過來的,這部分費用,得家裡給我報銷吧?沒道理從應山湖的賬上出吧?”
“我這可是為了公司的未來發展。”她笑眯眯道,“既然海珠養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與其哭哭啼啼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想著怎麼樣把生意做好了大家都有口飯吃……這培育技術可是命門,我算不算大功臣?”
“珠珠……”孟徽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開始說。
“而且你知道的,現在程砚靳手裡也有哥哥公司的股份,所以有些賬還是要算清楚。”林琅意端詳了下自己的手指,語氣輕松,“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要是太幫著家裡,到時候反而影響我們夫妻感情,媽你說是吧。”
孟徽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琅意:“回頭我把專利轉讓書的掃描件發過來,麻煩將錢早點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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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廖遠的呼吸聲很粗重,似乎被這個消息砸昏了,氣得不輕。
他努力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也隻憋出一句:“你是我們女兒啊,那些外人……”
“胡說什麼呢!”林琅意斷然否決,表明心跡,“誰跟誰是外人?我跟程砚靳門當戶對,感情甚篤,他要是知道我悄悄拿私房錢給哥哥公司買技術,回頭一生氣,讓我們雞飛蛋打。”
她將每個字的腔調都拖得陰陽怪氣:“我做不了他的主,你們知道吧?家裡都是他說了算,這股份畢竟在他手裡,不在我手裡啊……我隻能做做賢妻良母,當當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給老公的生意添磚加瓦,忍辱負重找前任要技術。”
“那海珠這事,是程氏的意思還是應元方的意思?”林廖遠追問。
“我怎麼知道?”林琅意面無表情,拿腔拿調,“你們男人聊正事,哪有我們女人聽的份?”
她雖然這麼回答,可林廖遠心中篤定了這是應元的手筆,畢竟原楚聿跟程砚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這樣的交情加上兩家的生意交錯,共同決定吞並一家公司的可能性很大。
況且聽林琅意的話裡話外,她並不能主導,隻是隨波逐流罷了。
林廖遠畢竟跟自己女兒沒有深仇大恨,也想不到林琅意有這樣大的野心,隻以為是她兩頭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所以才沒有將消息早早透露。
畢竟仔細一想,哪怕林琅意有這麼大的本事吹吹枕邊風,那這風也吹不到原楚聿耳朵邊啊。
他們之間又沒關系。
“程家也太……”林廖遠氣得直喘氣,“什麼意思啊他們!”
“也正常吧,爸。”林琅意代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角色不動搖,“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您看您那麼疼我,這涉及到公司分配,還不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是吧?!”
林廖遠心髒狠狠一抽,一時間隻覺得無地自容。
他終於也沒了聲響,電話卻一直沒掛斷,那裡潮起潮落,廣袤無際的大海能容納萬物。
“珠珠,”他疲憊地舒了一口氣,掐著山根筋疲力竭地揉了揉,“爸爸知道你為難了……公司,我回頭跟阿朔也說說,他現在反正也隻是個執行總裁的身份,這海珠技術既然是你從邊述那裡要來的,不如給你也在公司裡插個職務,還是你來經手吧。”
林琅意裝腔作勢:“您要不也跟哥哥說說?這空降太子的人事變動消息,他又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不好吧?!”
“我會跟他說的。”
掛完電話,夫妻倆依舊有些難受,孟徽緩了好一會才給林向朔打去電話。
電話裡她重新調整了說辭,將林琅意包裝成一無所知的一朵小白花,並特意隱去了邊述的存在,隻說那技術是M國一家試驗田的成熟經驗,防止林向朔一下子將邊述聯系到林琅意身上。
“怎麼突然讓小意也摻合了進來啊?”林向朔不理解。
“你想想程家和應元之間的關系,再想想他們為什麼對應山湖隻幫扶不控制,而對G市的兩個公司半點情面都不留?”孟徽說,“你妹妹幫你一把,也是起到中間潤滑緩衝的作用,程砚靳以後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能手下留情一些,說不定也能反過來勸說原楚聿幾句。”
林向朔依舊很難接受,他這幾天吃不下睡不好,眼袋都拉了下來。
孟徽斥責:“我一開始說了讓你再緩緩,等特色小鎮的資金到位了之後接受應山湖的投資,你不信你妹妹,防備著她,結果現在直接整個被別人摘走了,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也沒想到……”林向朔兩眼一閉往椅子上靠,自怨自艾,“還有可能回收股權嗎?”
“你讓誰吐出來?”孟徽一根一根手指掰過去,“看看投票結果就知道莊、原、程都是一條船上的。”
“我聽說原楚聿馬上要過生日了。”林向朔到處找關系,自然也清楚這種消息,他重新從椅背上直起身,“我想再去他那兒示個好求求情,租個遊艇開個party,找機會跟他再說說。”
……
原楚聿喜靜,以前過生日都是先與家人一同吃個便飯,再離場回到自己獨居的房子裡,與幾個交好的朋友一起吃完蛋糕,這生日就算過完了。
聽到林向朔殷勤的邀請時,原楚聿並沒有直接應下。
林向朔有些著急,他最近為了表示誠意,特意提著禮物去應元拜訪了好幾次,卻都被拒之門外。一問,才知道原楚聿一直不在公司裡,而是在休養。
聽說好像是在家不小心磕了一下,額頭上受了點小傷。
林向朔再接再厲:“我聽說了您身體不適,安排的活動也不會太吵鬧,隻是生日總要有點儀式感,您叫幾個自己的朋友,我麼,偷懶,就出出遊艇和酒水。”
“客氣了。”原楚聿不溫不火道,“都是一家人,你來參加就是賞面子了,哪裡還需要費其他心?”
這些官話聽起來實在是熨貼,要不是林向朔自己的公司都已經進了應元的口袋,他甚至還要感慨一句原楚聿真是一位擁有良好教養的毫無架子的世家子弟。
現在,他隻覺得人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樣溫文爾雅的男人,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還一家人,林向朔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也是,這種母子公司之間的控制權,確實可以說一家人了。
原楚聿語氣溫和:“我這裡叫一些朋友,你也可以叫些人,既然辦了那就熱鬧一點。”
“您過生,我有什麼朋友能叫啊。”林向朔連忙道。
原楚聿淡淡道:“上次股東大會都沒有機會跟林伯父聊聊天。”
林向朔:“生日宴都是同齡人,長輩還是免了。”
原楚聿也不強求,退而求其次:“那請你妹妹來吧,聽聞她也要入職貴公司了,以後也會有交流。”
林向朔原本就被孟徽叮囑過萬事讓林琅意多出現,聽到原楚聿邀請,當即一口答應:“那當然的,我不叫,砚靳肯定也會帶上她來的。”
原楚聿默了一會兒,聲線無波無瀾:“聽說砚靳最近也忙,他在我這兒隨意慣了,萬一實在走不開,把林琅意也一同丟下,那總說是我邀請不到位了。”
“您放心您放心!”林向朔拍拍自己的胸脯作保證,“我一定把我妹也帶上。”
*
林琅意和程砚靳最後是被無比殷勤的林向朔一同接去的。
路上的時候,她才聽說原楚聿好像受了傷,震驚:“他磕到頭了?”
程砚靳跟她一同坐在後座,似乎側過頭悄無聲息地瞧了她一眼。
林向朔在開車,回答:“是啊,你居然不知道?我在G市都聽說了。”
林琅意心說我也在G市啊老哥,我倆天天擦肩而過隻是你最近焦頭爛額的都沒注意。
林向朔:“砚靳肯定知道吧。”
程砚靳將頭靠在座椅背上:“我也一直在外地,不太清楚。”
林琅意找到了送禮的角度:“那我是不是該送點花?果籃?還是補品?”
林向朔:“我買了!”
林琅意把人拉黑了一直沒放出來,對原楚聿的近況一問三不知,隻能跟自己的哥哥瞎猜傷勢。
她臉上的茫然太過於真切,一問一答之間有種天然的狀況外,怎麼看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程砚靳在一旁微側著臉,眼神凝在她臉上捕捉她每一分表情變化,最後見她越猜越離譜,顯然是半點消息都不知道,終於沒忍住唇角那泛涼的刻薄笑意,眼角眉梢都在贊嘆大快人心。
生日宴並沒有如林向朔的安排搞什麼遊艇party,這就不是原楚聿的喜好。最後定在了他名下郊外的一處莊園,莊園裡有標準的高爾夫球場,正適合在草坪上露天擺桌慶祝生日。
雖說是生日宴,可實際上仍然是為了社交,來的都是平日裡玩的那一群人,但也有幾位林琅意從沒見過的男男女女,程砚靳在她旁邊一一介紹,沒有一位不是合作方或是利益相關者。
楚關遷也在,他身邊還有幾位最近走得近的生意場伙伴,林琅意的視線投過去辨認,程砚靳亟待開口,一聲“砚靳”打斷了兩人的認人環節。
林琅意轉過頭,看到了好久不見的原楚聿。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自然也沒有見過面,完全斷聯。
他的額頭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受傷痕跡,林琅意的目光在上面旋了旋,意識到傷口可能掩在他打理過的頭發下。
他瞧上去清減了不少,臉上的肉薄薄的一層貼在骨頭上,原本就優越漂亮的五官更加深邃立體,更顯出他那身素不染塵的氣質,淵渟嶽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