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楚聿大肆採購完,面色如常地往收銀臺走去。
程砚靳排在他前面,已經在等收銀員一樣一樣掃過去。
他在收銀臺邊上挑選了一盒口香糖,原楚聿注意到他選的口味是林琅意喜歡的荔枝味,移開目光,心裡冷笑一陣。
程砚靳直接撕開了包裝,倒出幾粒一起丟進嘴裡,然後將口香糖往收銀臺上一豎:“加這個。”
收銀員點點頭,還在一邊掃碼一邊檢視電腦屏幕。
一旁忽然丟過來幾盒安全套,溫潤清雋的聲音不急不緩道:“一起結賬。”
收營員百忙之中抽空往那兒望了一眼,看到了臺面上零零總總十幾盒T,那個看起來風度禮貌的男人走到前面,站在掃臉付款的機器面前,溫和善意地笑:“我來付。”
這種場合很常見,收營員剛點了點頭要報總計價格,買了一大堆生活用品的那個男人驀地短促笑了聲。
裹著刀子一般寒峭的笑。
他指了指背後的冰箱,嗓音有些沙啞,每一個字都又冷又硬:“瓶裝酒怎麼賣?”
“哪個?”收營員放下掃碼槍,往後走到冰箱門前,“啤酒?科羅納還是百威?”
程砚靳手中拿著那盒口香糖,將瓶子放倒又豎起來,裡面的糖被翻滾著顆顆作響,他用下巴點了點:“科羅納。”
“幾瓶?”
“兩瓶。”
收營員提示:“買四瓶可以打九五折。”
“行啊。”程砚靳微挑起眉,笑得陰冷桀骜,“那就拿四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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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東西都掃完,東西被分成了幾袋子裝,原楚聿拿走自己購買的東西先一步往外走。
程砚靳嘴裡還在嚼口香糖,那些成袋的東西一個都沒提,而是反手捏住兩瓶啤酒的細頸往前邁了兩步。
收營員提聲:“诶,你的東西——”
程砚靳充耳不聞,經過垃圾桶時一撇頭,將早已無味的口香糖吐掉,手裡的啤酒瓶頭重腳輕地栽倒,悠悠地在他手中轉了個圈,酒液晃蕩。
“您好,你的東西——”
話音未落,程砚靳忽然像是一條豹子一樣驟然暴起,他一隻手猛地揪住走到門口的原楚聿的領子,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高高揚起,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裡的兩瓶啤酒用力往他頭上砸去。
“咣當”一聲,破裂的啤酒瓶紛紛碎在地上,酒精“哗”地冒出氣泡翻騰的聲音,在地上濺灑出一攤淺色液體。
原楚聿在他兩步竄上來的時候就偏過了頭,那瓶子上的冷凝水擦過頭發,最後重重地砸在了額頭上。
收營員立時發出尖銳爆鳴。
原楚聿連手都沒還,鬢邊有鮮紅的血慢慢地順著側臉淌下來,流到眼尾時他暫時閉了閉眼,避免血灌進眼裡不舒服。
等再睜開眼,眉骨眼尾都是往下墜的血痕,湿淋淋的黏稠血液和凌亂的發絲攪在一起,配上那副冷淡矜持的表情,令那張英俊漂亮臉蛋染上了一份戰損糜爛的豔麗。
原楚聿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感覺不到痛覺似的。
他盯著面前暴怒的男人,還要用那種似是而非的口吻裝理中客,不痛不痒地說一句:“嗯,這一記,我確實該挨。”
可他那微微揚起的眉尾,稍稍提起的眼尾,每一處都在試圖激怒嘲諷對方,每一寸都在說著自己永不後悔。
程砚靳面沉如水,手腕一擰,勃然施力將人往前一推,遽然將其完全抡到玻璃門上。
那寬幅移門整面劇烈抖動,陷在門框內發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前的顫聲。
他按住人,揚起拳頭就往臉上招呼。
“我報警了!我報警了!”收營員被這突如其來的發難嚇得頭上的工作帽都歪了,雙手扶著帽子滿世界找手機,試圖大聲勸阻。
原楚聿這回卻沒由著人打,他身上還穿著禁欲規整的正裝,打架時動作不多不雜,每一下都幹淨利落,四兩撥千斤,明顯是系統學過。
但程砚靳完全不一樣,他擁有絕佳的身體素質,還有豐富的實戰經驗,打架時可不講究三好五美,每一下都是下了死勁,大開大合,又狠又戾,是專挑人脆弱的部位攻擊的野路子。
他打架,從來沒有輸過的。
混亂間不知道是誰的肘部撞到玻璃,那紅外光掃描的玻璃門根本關不上,一直呆呆地重復著: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兩人扭打間短暫分開,程砚靳渾身蒙著一層戾氣,揪住人的衣領,咬牙惡狠狠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瞎了眼才認你做兄弟!”
“什麼人你都敢碰,你他X再敢靠近她一步試試?”
“什麼人?”原楚聿冷笑,“是你的人嗎?”
他反制扭住對方關節的力氣增大,手背上青筋乍顯,語氣加重,眼裡翻江倒海:“是我先認識的她,是我先喜歡的她,怎麼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
“你又是什麼東西?平白佔了身份以為自己真有幾斤幾兩了?”他語速加快,罕見地動了怒,那些積攢的怨氣爆發,“沒聽過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程砚靳將人猛地向後掼,兩人踩在碎玻璃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面色鐵青:“不要臉的倒貼貨也敢說配不配,愛做小三,你就一輩子都躺在陰溝裡看我們恩愛偕老好了。”
原楚聿掸了掸衣服,那手在面前晃過,程砚靳兇狠的目光忽然凝在他的手腕上,不動了。
手繩偏移了位置,藏在手腕內側的桃花扣貼在腕骨旁,另一邊是一顆圓潤光滑的月光白珍珠。
想起曾經無意提起時,原楚聿從來不欲多言的模樣,程砚靳現在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控制不住的怒氣快要淹沒了他。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懂的?
引狼入室,狼子野心,早有預謀。
程砚靳的指骨因為握拳時繃得太過用力,發出“格格”的聲音,他指著人:“摘下來。”
原楚聿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瞧他一眼,當著他的面將手繩重新轉回位置,還光明正大地在那顆珍珠上撫了一下。
程砚靳聲音驟然拔高,怒喝:“摘下來!”
“呵。”原楚聿絲毫不懼,“我在書房裡還有一對玻璃工藝品,裡面有數不清的珍珠,就像我們之間數不清的回憶一樣,你讓我摘掉?你摘得掉嗎?!”
“對了,珍珠是我們一起開的,玻璃瓶是她選的,至於手繩——”
他的話語恰時停下,下巴稍抬,像是回到了記憶的錨點,每一個片段都讓他回憶起來時露出當下這樣溫柔繾綣的、遭人嫉恨的笑容:
“手繩,是我們一起約會的時候,用她的發繩做基底手工編的。”
程砚靳上去就是一拳,陰狠詛咒道:“你永遠也沒機會上位的,再買房子再倒貼,她晚上回的也是我們家,有幾次睡你那兒了?”
他看人的表情像一隻露出獠牙的狼:“她年紀輕,壓力大,偶爾被心懷叵測的賤種勾引著開了個小差,就這麼一兩次而已,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真愛了?老子熬也要熬死你!”
剩下這句話,程砚靳其實說得毫無底氣,可他縱使肩膀手臂都在顫慄,也要自欺欺人地當作那是打架鬥毆時的肌肉痙攣。
他說:“又不是她主動選的你,是你窮追不舍。”
徹底不歡而散。
走之前,原楚聿斜靠在牆上,撫著被拽掉扣子的領子,警告:“你要是敢到林琅意那裡去發脾氣,敢讓她受到半點委屈,我今晚就帶她走。”
程砚靳什麼東西都沒帶走,聞言扭過頭,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
“滾。”
見他要走,原楚聿不耐,兩人之間連窗戶紙都沒了,徹底打破天窗說話:“你現在上去幹什麼?她還在休息。”
程砚靳冷冷地丟下一句:“不用你教我怎麼體貼她,這是我老婆。”
*
程砚靳還是揚長而去,原楚聿摸出手機,導航到林琅意愛吃的那家布丁酥,打車離去。
坐在後座,他用帕子壓住額頭,血沁透了雪白的帕子,看起來有些嚇人。
駕駛位的司機頻頻小心翼翼地透過反光鏡偷瞄他。
大概是覺得這種負傷的男人來歷兇險,出租車開得又快又穩,仿佛急著把這尊大佛趕緊送到目的地。
原楚聿視而弗見,隻顧著在置頂的對話框裡輸入了一句:
【30min】
他發出後手指停在她的頭像上……不知道她睡醒了沒有,離開之前,她睡得可甜了。
手機一震,秒回了一個問號。
他冷淡的表情頃刻融化成春水,眉眼柔和下來,打開相冊,像是有精準雷達定位一般找到他想找的那張照片,點擊發送。
對話框裡,是她之前在朋友圈發的一張吃餛飩的照片。
彼時,她配的文字並沒有提到這家餛飩店的隻字片語,可他當時覺得她吃到美食時眼睛亮晶晶的模樣太過於可愛,於是將這張照片保存了下來,還點開放大看了許久,在鏡頭裡出席一角的紙盒裝紙巾的印刷logo上知道了這家店。
她喜歡吃這家的蟹籽鮮蝦餛飩,加蔥加雙份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