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咔噠”一聲被人踢關上,徹底隔絕了冷調的白熾燈光。
房間裡窗簾向兩邊大敞著,望出去還可以看到城市夜晚的燈光,更顯得病房裡伸手難辨五指。
窗臺上,放著一隻小巧玲瓏的裝飾物。
池疏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經由他手,一線一珠串起來的歌劇院模型。
邊述果然還是和以前在學校裡一樣,見不得別的男生給林琅意送東西。
池疏身體裡仿佛被墨水打翻,各種陰暗粘稠的情緒滲透進每一條骨頭縫裡,讓他隻會死盯著窗臺上的珍珠模型冷笑。
不僅跟一條死皮賴狗一樣巴巴地從國外回來,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邊述有什麼臉敢在自己面前示威?
一點似是而非的熟稔口吻就能讓他破防拿走歌劇院模型,那他要是時間到了再次出國,自己可要變本加厲多多送一些禮物給林琅意。
池疏被桎梏著向前,他的腳步凌亂,被人強硬地塞進屋內後右腳故意收得拖拉去絆人,邊述果然錯踩上,兩人身形俱不穩,一個踉跄雙雙砸在地上。
“師兄怎麼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池疏非但沒有因為自己被將計就計陷入困境而慌張,反而有一種無需再裝後破罐破摔的自由釋放感。
他嘲諷:“現在可不是當年了,琅意姐的東西,跟你有什麼關系?是你的嗎你就拿?”
邊述呼吸有些粗重,眼見池疏收緊膝蓋想要撐起來,他手上用勁,將自己的重量往前壓,半點沒留著力,瞬間又將人按在地上。
“你在那個模型裡裝了什麼東西?”邊述嚴詞厲色,偏沉穩的嗓音都因為憤怒而變了調。
池疏被他控制住,腰背都被人用腿嚴實壓住,動彈不得。
到底是從小幹農活的……他在心裡咒罵不休。
“說話!”邊述連同池疏長到後頸的頭發和衣領一同抓住,憤怒狀態下將人拉起,讓池疏像一條渴水掙扎的魚一樣被迫仰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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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疏被這樣屈辱地禁錮住,狗急跳牆般手臂劇烈往後揮,下了死勁衝人還綁著紗布的頭打去,叫囂著放狠話:
“說什麼?我沒什麼好跟你說的!”
“你自己留不住林琅意跟她分手了,把氣撒我身上來了?廢物!”
邊述即使避開兩寸,那手依舊擊中了他的鬢邊。
他人晃了晃,喉嚨裡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鼻音,卻根本不打算退開,而是腿一展完全坐在了池疏的身上,扯住他的頭發用力往地上砸去。
“我跟她再怎麼樣,也沒你的份。”
“池疏,我真是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低賤惡心的東西,你那時候一口一個師兄,現在想起來,你早就想跳過我認識林琅意了吧?”
“可惜她一直是我女朋友,你隻配在暗地裡像隻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窺視!”
池疏緊急收回反擊的手,雙手撐在臉前做墊子,唯恐自己破了相,同時繃緊核心往一邊翻滾,想將身上的人掀下來,語氣尖銳:
“現在你不也跟我一樣隻能幹看著?怎麼了師兄,你又不在桌子上,有什麼好得意的?”
邊述左腿一屈,池疏趁機翻轉過身,陰狠地又往人腦袋上招呼。
邊述躲都沒躲,不退反進,握緊拳頭對著池疏的鼻梁就是一拳,溫熱的血立刻濺了出來。
邊述的頭有些昏重,可腎上激素的分泌讓他持續處在一個高熱憤怒的狀態,好像就連傳遞疼痛的神經都麻木了。
“是,我現在是不在桌上,可你費勁了心思,在我跟林琅意分開的這幾年裡不也死活沒有上過桌嗎?”
“怎麼了?是不想上桌嗎?”邊述的眼裡罕見地帶著暴怒的戾氣,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好像在看一塊發臭的腐肉。
他厲聲道:“你!池疏!臆想症一樣抄我寫的東西爽嗎?”
池疏的呼吸忽然就卡住,好像是一口氣被人打散了。
“你連做夢的素材都要照搬照抄,可真是可憐。”邊述衣袋裡的手機終於掉出來,這點動靜提醒了他,邊述一把抓起手機,盛怒下用屏幕猛地抽了池疏一巴掌。
因為手上還餘有不知道是誰的血,滑膩得捏不住,手機被大力抽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池疏的臉被抽到一邊,他皮膚慘白又脆弱,很快高高腫起一大片。
邊述從來沒有這樣兇狠地跟人動過手,即便是在鄉下,見不得人好的紅眼病鄰居藥死了他奶奶養的雞,他也沒有這樣二話不說上去對著人的臉左右開弓。
池疏也沒想到邊述這樣安靜內斂的人原來也有這一面。
鐵鏽味在口腔裡漫開,他的喉嚨也漲得發疼,隻能強行咽下去。
邊述狠狠揪住池疏的衣服將人攥起,聲線都飆起來:“你還敢p合照?你是什麼東西配跟珠珠站一起?你這個惡心的變態狂!”
“那怎麼樣?”池疏依舊保持著側臉貼地的姿勢,臉上有多狼狽話語就有多挑釁,“我還有個號是寫我跟姐姐的事的,師兄你這麼在意,我投之以木桃,也借你抄抄,你要是p不好合照,我幫你啊。”
邊述額頭的血管都凸起,又是接連幾拳砸在他臉上。
不解氣,尤其是越是回憶往事越是覺得自己引狼入室。
邊述的嘴角抽動著向下壓,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樣語氣顫寒道:“你那時候說的,林琅意看不上我這樣的窮小子,隻是玩玩而已,是不是也是編的?”
池疏臉上的血四下緩流,將那張皮骨纖薄的臉抹出鬼氣森森的陰冷豔麗。
他吞咽了下漫進口腔的血,右手不知不覺地摸進口袋,笑開來:“我騙你幹什麼?你跟琅意姐本來就不配,真以為她精準扶貧呢?也沒點自知之明。”
“我問你你那段林琅意的錄音是不是偽造的!”邊述迅疾俯下身嘶吼。
“你管它真的假的,你要是真的不在意這種身份地位的差距,會被我幾句話一段錄音就改變了主意?”池疏居然“咯咯咯”地笑起來,血糊住嗓子,連聲音都模糊了,“你自己本來就意向出國,少把責任都推給別人!”
見邊述的呼吸急促而困難,池疏心裡暢快極了,他整張臉和脖子都酸痛且火辣辣的,隻能靠回地面借力,尋釁道:“我早就看不慣你這種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做派,知道自己配不上就滾啊?!”
邊述的胸口像是翻滾著炎熱的熔漿一般,身上的皮膚似乎都被拉扯成即將爆裂的氣球,忍不下半點刺激。
池疏還在叫囂。
“你跟琅意姐本來就不配,她不喜歡談異地戀,你還堅定要出國,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池疏在角落裡觀察了三年,三年足夠讓他了解個透徹。
他的手一直在上衣口袋裡。
口袋裡有一把鈦合金的小刀,他特意挑了一把不超過60度角,刀刃不超過6cm的折疊刀,可以上飛機地鐵,帶在身上也方便,比如現在。
池疏捏住刀柄,話鋒一轉,又開始陰陽:“哦對了,但是你放棄公派出國的機會的話,跟琅意姐就永遠都是雲泥之別是吧……真可憐,是個死局啊師兄!”
“你能為她做些什麼?讀書的時候給她講點題?可是姐姐成績本來就好,犯不上講那兩道題。”
“更別提現在出了校園了,她生意有多如火如荼你不知道嗎?她跟你之間的距離沒有因為你出國幾年而縮小,你們還是天差地遠!”
池疏咬著牙:“但我就不一樣了,我沒你那所謂的骨氣,你知不知道,我當初努力朝你那副嘴臉靠近,琅意姐對我還不錯呢。”
脖子被人猛地大力掐住,他笑得斷斷續續:“我真是又嫉妒又開心,如果能一直這麼下去,我就是當一輩子的別人的影子也沒問題。”
“我的家境比你好,我還能為了她不吃不睡趕進度做產品,我每天看到自己裝盒的各種珍珠都會無比開心……我可知足了,我隻要看得到她,隻要她覺得我有用就行了,跟你完全不一樣!”
“你回來有什麼用?你反正還是要走的,哪怕不走,你也早就沒機會了!”池疏想到什麼,臉上陰晴不定,長長的劉海遮住半隻眼睛,讓他看起來陰湿可怖,“琅意姐身邊,像你這樣惡心的東西可不止一個。”
邊述雙手依舊死死按著池疏的肩膀,像是想將人釘死在地上似的。
他的頭顱埋下,肩膀稍稍蜷起,好似一頭被鎖鏈困住的困獸,拼命掙扎都掙脫不出。
“我能做什麼?”他吶吶道,肩膀聳起,整張臉徹底埋入黑暗中。
他陷入無意識的放空思緒中,手上漸漸卸了力松開,被池疏眼疾手快揚手用刀刃揮開身上的人,逼退後一把掀開。
剛才那點較量讓池疏對於兩人的體能差異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打得過從小幫著家裡務農的邊述。
手上推搡的力氣半點也沒有收著,池疏本沒有覺得這有什麼,要掀翻一個成年男人當然要費點力氣。
這種刀,隻要不往要害處捅,劃胳膊的話傷不了什麼。
可他沒想到才一揮手,邊述像是在黑暗裡長了雙眼睛一樣精準地用掌心包住了刀刃,一聲不吭。
薄刃割進肉的觸感異常明晰,池疏手腕一抖,觸電似的撒開了手。
可邊述那像是頭老黃牛的性格犟得不撞南牆不回頭,他的掌心裡陷著半把刀,就這樣仿佛失去痛覺一樣揮手打了池疏一巴掌。
臉上的冰涼觸感轉瞬即逝,隨即變成火辣辣的疼痛,溫熱的液體從臉頰刺痛的部位爭相湧出。
池疏的大腦空白一瞬,隨即厲聲嘶叫起來。
臉!
臉!
臉在她那裡是海選敲門的入場券。
池疏的腦子和身體都失去了控制,有可能毀容的念頭像是毒蛇的利齒死死地啮咬住他,讓他完全失去理智。
他不管不顧去爭奪那把刀,混亂間捏在手裡開始瘋狂無差別揮舞,明明切開的都是空氣,而邊述卻主動將手肘一橫,連著上半身的重量一起壓制了上來。
短而薄的一把刀完全陷入了皮肉裡。
失控的感覺像是剝去一根香蕉的皮,到最後掐著尾巴處的那一點芯,頭重腳輕,怎麼也握不住,果肉順理成章地從手心裡滑出去。
池疏手裡的刀也這樣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