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響起,前一秒還在開心這小子終於去洗澡了的林琅意後一秒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聽出來那水聲不是花灑,是盥洗臺。
邊述洗了把冷水臉出來,穿著短袖露出來的兩條胳膊上也都是水,像是光速給自己降了降溫。
她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在他身上轉了轉,發現冷水不過是杯水車薪,其實他半點沒降下去。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越近,她臉上的笑容越燦爛。
邊述走到她身邊,身上湿淋淋的水汽散發著涼意。
他將文檔保存關閉,很好。
他將筆電關機拔掉電源,很好!
他將東西都收拾好,然後重新將電腦包背上,很好——不好!!
“邊述你要是敢走你真的完了。”林琅意氣不打一處來,“我隻會懷疑你是不是有隱疾,我告訴你,這樣的戀情是不長久的,我是絕對不可能找一個不行的男朋友的。”
那句“不長久”才剛出口,她就看到他的眉心猛地皺了起來,臉色一板,像是平時生氣的前奏。
他的語氣帶著命令的口吻:“換好衣服,跟我走。”
林琅意瞪眼:“走?我不走。”
他看向她,嘴唇翕動幾下,目光最後還是落到了地上,不敢看她。
那句聲音很輕,但足夠慢,也足夠讓她聽清。
“這裡環境差,離學校也太近了,對女孩子不好,我們去好一點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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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意回憶完畢,還是覺得很有意思,拉了拉邊述的袖子:“诶,你別說,那酒店現在漲價了。”
邊述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诶,不是,林琅意奇怪,這哥怎麼不跟以前一樣聽到這種話就方寸大亂?
他以前聽到這種話還會嚴厲斥責她,好像她在說什麼天地不容的淫亂話術。
她那時候覺得他裝挺像。
明明第一次去酒店的時候,他一板一眼嚴格按照流程,林琅意昏頭轉向之際艱難地想了半天,後來才想起這流程跟她“誤發”給他的女性向片一模一樣。
好一個治學嚴謹的優等生!
林琅意玩心大起,作勢拉著他要往招待所走,想再看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可邊述居然心平氣和地被她拉著主動往前走,渾身上下寫滿了三個字:
“我願意。”
兩人徑直走了十幾米,招待所的大門就在不遠處,側面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琅意姐?”
林琅意止住腳步,回頭一望,看到了正抱著材料路過此地的池疏。
池疏雖然在跟林琅意打招呼,可那眼神卻是一刻不移地緊盯著身邊將帽沿壓得很低的男人。
“琅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學校?”池疏在林琅意和邊述之間那半個肩膀的距離轉了轉,一如往常一樣熱情地打招呼。
邊述忽然往林琅意身旁移了半步,兩人的手臂碰在一起。
林琅意沒留意這些小動作,對池疏說:“來學校裡散散步,飯後消食,你今天也在學校?”
“嗯,最近都在。”池疏也不問消食為何會散步到招待所門前,隻對著林琅意笑,“下次琅意姐再來散步的話,記得叫我啊。”
池疏高產得不行,前前後後寄了不少作品給她,林琅意心想他畢業後就要北漂,也難有再見面的機會,就寬容地將這句話當做了“有空一起吃飯”這樣成年人的託詞,點了點頭。
“行啊。”
話音剛落,邊述忽然將雙手插進口袋裡摸了摸,輕微地抽了口氣,又去摸褲兜。
他與她貼在一起,手臂的動作難免會碰到她,林琅意疑惑:
“你找什麼呢?”
邊述的聲音不響,但吐字清晰:“身份證……身份證不見了。”
“啊?”林琅意一時沒想通。
邊述很短暫地往招待所看了一眼,臉上快速閃過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就放棄了找東西的動作,手一垂,搖了搖頭:“不是……我想起來了,在的,等下去拿一下好了,沒事。”
林琅意茫然地從他身上收回眼神,再望向池疏時,幾乎要錯過他盯著邊述時那一瞬間的陰沉臉色。
她怔住,晚上夜色濃重,她不清楚那一眼看到的惡毒憎惡的表情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是不是……邊會長?”池疏臉上的表情收得很快,他微微彎下腰,側著腦袋從下往上看,“聽聲音很像……”
“是,好久不見。”邊述大大方方地將頭抬起,伸手調整了一下帽沿,讓自己的半張臉露出來。
“真是師兄!”池疏驚喜不已,幾步走到兩人面前,“琅意姐,師兄回國了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呀,難得的機會差點就錯過了。”
“哪裡來的及每個人都見見?”邊述臉上的笑容很淡,與他以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如出一轍,“所以隻能挑著幾個重要的人見一面。”
“師兄這是在說我不重要了。”池疏佯裝難過。
林琅意就在一旁看著,她記得池疏口中,一直很尊敬邊述,更是在她面前多番提起想以邊述為榜樣,所以這時候拉幾句家常非常正常。
聊了幾句,池疏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帽沿下沒有藏好的白紗布。
他表情一愣,倒抽了一口氣:“師兄,你,你頭怎麼了?”
“沒什麼事。”邊述依舊惜字如金。
池疏隻能將擔憂的目光轉向林琅意。
她遲疑了一下,在外人面前,既然邊述自己不想多說,她自然也不會多提,隻含糊道:“沒事。”
池疏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師兄,你連紗布都沒拆,這是還在醫院裡嗎?是哪個醫院,我大四了,沒什麼事,有空的時候可以來看看你啊。”
邊述不肯告知,隻轉而說道:“好意心領了,大四了也忙,我聽說你畢業後要去大城市了,恭喜。”
池疏一頓,下意識往林琅意那裡看了一眼,眼裡的低落被他極力掩飾住,強顏歡笑地問:“師兄怎麼知道?”
邊述重新將帽子往下壓了壓,擋住那一點紗布,將池疏方才的話奉還給他:“你不是說你也是重要的人麼,那了解了解重要的人的近況,也是應該的。”
他不是個熱衷於舊友重逢後談天說地的人,縱使池疏比起他來更為社交和外向,可光憑一個人的努力也難以將這種一問一答的對話進行下去。
眼見著池疏有開始踟躇尷尬,林琅意適時拉了一把:“那池疏,你還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們也逛不了多久,馬上回去了。”
池疏連忙應下:“好的琅意姐,那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來啊。”
他才走出一步,想起什麼,連忙將自己手機上掛著的小型悉尼歌劇院的模型拆下來送給林琅意:“對了,還有這個,這個大尺寸的我也馬上完工了,迷你版的先給你。”
“到時候正常尺寸的我做完連著圖紙立刻寄過來,可以讓袁翡看看,她現在很厲害了,都不用拆開,直接能復刻出來。”
林琅意把玩著手中的精致模型,說:“其實你不用再做了,袁翡現在設計的品也很不錯,類似的著名建築系列有一個泰姬陵做模板,後面的都有思路了。”
“你畢竟馬上是要入職的人了,也辛苦,不用把這麼多的時間花在應山湖上。”
“沒事的!沒事的!”池疏連忙搖頭,像是一隻生怕被遺棄的寵物,急得不行。
“姐姐,我一天所需的睡眠時間很短,本來就有大把的時間;而且我做這些是因為我喜歡,你看,自己設計的東西流向了全國各地,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姐姐你替我實現了夢想。”
他一番真情流露,說到最後的感激時眼眶甚至還湧出了淚花,頻頻抬頭眨眼才硬是逼了回去。
邊述在聽到那句“姐姐”之後就徹底抬起了頭,腮頰繃緊,唇線緊抿出一條冷峭的線,眼神不明地盯著眼眶紅紅的池疏。
他整個人透露出極大的慍怒和山雨欲來的震懾感,嚴厲得好像以前項目組裡其他的競爭對手將他的數據毀了。
池疏似乎沒有看到邊述的情緒,林琅意也沒有。
池疏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好說什麼,隻無奈地點點頭:“那你自己別太辛苦。”
“我知道的姐姐,不會的,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以後再有機會來A市,一定來看你。”
“你還有其他事嗎?”再一聲“姐姐”後,邊述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的眉心深深攢著,已然是沒了耐心。
林琅意往語氣不善的邊述臉上看了一眼,他的帽沿將眼睛擋住,看不清此刻的眼神。
“好的,那師兄你們慢慢逛,我先走了。”見狀,池疏非常好脾氣地連聲告辭。
幾人分開,林琅意本想繼續往前走,誰知道才邁出一步,袖子忽然被邊述輕輕扯了一下。
“為什麼他叫我師兄,叫你姐姐?”
他說:“之前,我記得你跟他並沒有多少接觸。”
林琅意扭過頭,詫異:“你出國以後,池疏成了學生會長,我跟他有不少面向大學生活動的合作,就慢慢熟了。哦對了,你的助學基金是我媽頒的,他是我頒的。”
“而且,我跟他本來就是因為你才熟悉起來的啊?”
邊述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沉幽,他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好像在控制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