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過。”他驀地笑了,無比誠實,“可是我希望你能如你所願越飛越高,希望你萬事如意。”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車裡的平安符,伸手從上到下捋順:“有些父母會希望子女不要出國,因為恐怕定居在國外後‘老無所依’,所謂太過優秀是白生養了這個孩子。”
“丈夫會拒絕妻子調任高就,因為覺得兩人逐漸不匹配後會拿捏不住愛人,從而雞飛蛋打。”
“親子關系也好,戀愛關系也好,所有妄圖通過打壓來穩固的親密關系,實質都是對另一個人的壓迫和掠奪,因為唯恐自己被丟下,所以想要對方也從天上掉下來,永遠不要有得道高升的機會,讓對方能選擇的選項裡隻有自己這個‘最優解’。而我……”他輕微停頓了一下,仿佛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哽咽。
他再次重復,語氣沉寂堅定:“而我,希望盡我所能,能助你一切順利。”
這句話一說完,林琅意突然傾身過去,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將他的上半身也扯低。兩人猛地湊近,她的額頭幾乎要磕到他的下巴。
車外有遛寵物的居民走過,林琅意根本沒有往外掃去一眼,也根本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認出來,好像真的忘記了兩人現在的姿勢並不清白。
她並沒有說出一句動聽的話來。
她盯著他,殘忍的,刻薄寡恩的,專挑著他的柔軟的那一面割了一刀,就像在解剖一隻珍珠蚌一樣擠壓他柔軟的腔體。
她從不按常理出牌,問:“你讀過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嗎?”
他一怔,隨即就連呼吸都暫停了,表情發木,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在懇求她不要再繼續往下說。
林琅意並沒有被他懇切的模樣止住話語,她一字不差地背誦下去:“是我引誘你嗎?”
“是我曾經向你說過好話嗎?”
“我不是曾經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我不愛你,也不能愛你嗎?”①
她清楚地看到他繃緊的腮頰,隱隱顫抖的睫毛,好像下一秒眼裡那些破碎的情緒就要化成水霧流下來。
她知道他的摘抄本,她用他最喜愛的方式,惡劣地捅了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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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許久都沒有聽到他的呼吸聲。
車裡的一切聲音都停滯了,仿佛就連空氣都凝固。
原楚聿的背脊收緊,像是不堪重負一樣,對她綻開一個難過的笑,輕度自嘲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做那些事,是我自己想做,是我心甘情願,並沒有想要你等價交換的意思。”
“因為你如果就是不愛我,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就是喜歡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做了太多太久的思想鬥爭,我也不想的,林琅意,我也不想的,可是……”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抖,尾調碎得不成樣子,她看到他的眼圈終於泛起潮湿的紅,虹膜上覆蓋了一層湿漉漉的氤氲光澤。
他抓住她胳膊的手徹底松開,千言萬語隻剩下一句絕望的:“是不是、除了公事……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林琅意忽然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他身體一墜,兩人的鼻尖倏地撞上。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兇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唇間的血腥味一下子彌漫開,她用了勁地去撕咬啃食,將他嘴唇上的傷口越弄越大,然後毫不留情地吮吸裡面滲透出來的血珠。
那張唇變得愈發紅艷糜爛,她聽到他將安全帶扣解開的一聲“噠”,好像將腦子裡的鎖也打開了。
短暫的怔忪,很快他便反客為主地壓過來,陰影籠罩下來,連帶著他身上的依蘭香。他將她困在副駕座位上,整個人像是瞬間起了狠意,強勢兇狠地回敬她,長驅直入地探進她的唇舌,將她完全頂在座位靠背上。
她被他吮得舌根發麻,被這樣濃烈的情緒搞得理智全無,還要將手探入他的衣服下擺,貼上他的皮膚。
親吻驀地中斷了。
林琅意喘了一口氣,呼吸急促,耳邊他的吞咽聲明顯,同樣呼吸凌亂。
可他將額頭靠過來貼了貼她的,那張意亂情迷的臉極力控制著鎮定下來,表情變得有些肅然。
他將她摸到腹肌的手逮出來。
“你的手為什麼這麼冰?”他的大手同時抓住她的兩隻手,指腹在她的手心裡摩挲了兩下,發覺同樣冰涼之後語氣更重,嚴詞厲色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林琅意將下巴磕在他胸膛,稍仰著頭,渾身沒力氣,像是被親軟了。
她想了想,誠實地捂住肚子道:“我的止痛藥……應該已經被外賣員放在門口了。”
很好,這句話之後,她看到了自今晚約見起,他最嚴厲凜冽的目光。
第52章
林琅意坐在車裡, 身上還蓋著他脫下來的一件薄薄的襯衫外套,聊勝於無。
原楚聿剛才知道她痛經卻一沒吃藥二沒保暖三沒有早早休息,神情嚴肅地瞧了她好一會兒, 早早將冷氣關掉, 用安全帶將蓋著襯衫外套的她捆住,然後一聲不吭地發動了車, 油門一踩就開去了便利店。
下車關門的時候, 他看到她煞白的一張小臉,喉結滾了滾, 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沉著力關上門。
明顯是生氣了。
車就停在便利店門口的停車位上, 隔著前擋風玻璃和玻璃門, 她看到他在每個貨架前走了一遍,邊走邊往購物籃裡加東西,在走到花花綠綠的衛生巾貨架前,那籃子已經滿了。
他問過她具體的牌子,在她的指認下在網上找到了同款的圖片, 然後就著手機低頭抬頭對比了兩眼, 很快就採購完畢。
收銀的時候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隊, 他提著籃子,目光一直透過玻璃往她這裡飄,看到她整個人有氣無力地陷在座位上後, 那張英俊的臉蛋越發繃得死緊, 好像在看一份糟糕透頂的財務報告。
林琅意一到生理期就非常嗜睡,等待的這麼點時間內, 她已經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直到聽到開門聲,她才費勁地提起一點眼皮, 睡眼朦朧地朝他看去。
他將一瓶熱過的牛奶遞到她面前,聲線還是滯澀帶著脾氣的,但依舊在她面前軟了口吻低聲問:“喝點熱的好不好?”
她點了下頭,伸手要拿,他卻往她手裡一連塞了兩三瓶熱牛奶,然後用手裹了裹她的手背試了試溫度,一不做二不休連著她的手和那幾瓶臨時充當熱水袋的牛奶一起塞到襯衫下。
“捂肚子。”他仔細地將她手的位置工工整整地放在小腹上,放好後還隔著襯衫安撫般地輕拍了拍她的手。
然後將他手裡剩下的那瓶牛奶拆了吸管插入後舉到她嘴邊:“慢慢喝。”
林琅意頭一偏就能入口,他耐心地舉著,等她喝了一半後頭一撇不要了才放下來,重新發動車。
“這個不算太熱,我臨時讓店員幫忙微波爐熱的,等下回到家,我給你煮紅糖水喝。”
他方向盤一打,車輛滑入主幹道,開得又穩又舒適,林琅意半眯著眼打瞌睡,因為肚子痛,一直睡得不太安寧。
到小區後他將車停好,先去後座將一大袋日用品拎到副駕駛門外,然後才打開門扶她。
林琅意解開安全帶,腦子裡一點念頭都沒有,懵懵地跨了一條腿出來,藏在襯衫下的牛奶立刻像是小倉鼠嘴裡偷藏的瓜子仁簌簌地掉下來。
原楚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兩瓶,剩下的都“啪啪”掉在地上。他分出一隻手按住她往外伸的腿,言簡意駭:“別急。”
林琅意就蕩著一條腿坐在原地看他將滾落在地上的牛奶一一拾起來放入塑料袋,然後將她蓋在她身上的襯衫拿起來,捏著她的手臂給她穿進去。
他的動作很溫柔,耐心得像是在給一個小朋友穿衣服。
等這件過於寬大的襯衫套在她身上後,林琅意瞧了一眼已經垂到自己大腿的長度,再抬頭,他已經背對著她蹲在她面前。
“上來。”
“我自己可以——”
“上來。”
他在簡短發言時總是會不可避免地帶上一些獨斷的命令式口吻,就像他這個人本身一樣,在宴席上,在辦公桌前,在臺上,哪怕是掛著溫和紳士的笑容,骨子裡那副矜傲和茕茕孑立的疏離勁總是揮散不去。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有一天會蹲在她面前,與她纏繞成一團解不開的線團。
林琅意將胳膊摟上去,他環住她的腿根往上託了一下,將她穩穩背上後還能空出一隻手去拎起購物袋。
走出十幾米,車門上鎖,車燈熄滅,他按下電梯鍵等在一旁,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腦袋埋在他肩膀上,隻露出一隻眼睛,與他扭過來的臉對視了一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抿唇微微笑起來。
不遠處有同一棟樓的鄰居姍姍而來,林琅意將剩下那隻眼睛也藏起來,整張臉捂在他肩膀處,低聲催促:“不行有人,你放我下來,這樣背著好顯眼。”
她一邊說話一邊雙手雙腿蜷縮起來,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個壓縮包,最後拎了下襯衫領口,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也藏到衣服下。
原楚聿往來人那裡瞟去一眼:“一層樓的?”
“不是。”
“見過你?”
“我取快遞的時候,他幫我搬過。”
電梯門打開,原楚聿率先進了電梯,鄰居果然往這裡小跑過來,吶喊:“等一下等一下。”
原楚聿將人放下來,林琅意直接繞到他背後,將襯衫領子翻立起來遮住半個臉。
想了想,她還是做賊心虛,直接轉了個身背對著電梯門站著。
原楚聿一隻手按在開門鍵上,等鄰居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前說了算“謝謝”他才點了下頭充當回應。
鄰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睛,大概是同性之間的攀比心上來,上上下下打量了身高腿長的原楚聿幾眼,又用餘光瞄了瞄自己伶仃的小腿,才裝作不在意地轉過身,按下了八層。
原楚聿往後退了幾步,同樣轉過身,按住對著電梯外面壁思過的林琅意的肩膀,把人轉回來。
她的腳步很僵硬,被扭過來的時候還不情不願的,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很輕很壞地說了一句:“電梯透明的,外面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