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本來也就隻要晉級就行了,誰跟他打擂臺在初賽就頂起來?決賽見唄。”
“沒事。”程砚靳拖了下椅子一屁股坐下,懶得給旁邊施舍眼神,“先點菜。”
郭延那一桌時不時傳來爆笑聲,喉嚨一陣響過一陣,那全程錄像的相機被互相傳閱,一邊看一邊指指點點地對每一位參賽選手挑刺點評,起承轉合,最後又感慨往裡日戰無不勝的程小少爺今天發揮欠佳,當然還是郭延最牛。
程砚靳身邊坐著的兄弟們都眼觀眼鼻觀鼻,這種時候挑火的不是真哥們,真朋友得看著點程砚靳,不要讓他在氣頭上做錯事。
正擔心著,可平日裡受不得一點陰陽怪氣的程砚靳單手撐著下巴,提不起什麼勁地隨便劃拉著手機屏幕,那些囂雜吵鬧的短視頻隻消一兩秒就被他興致缺缺地劃走,仿佛做什麼都覺得無聊。
好少見,尤其是被人用運動競技和比賽這種輸贏話題諷刺還能左耳進右耳出,難道是他今天真的不在狀態所以連氣都不撒了?
菜上得很快,石齊轉移話題,順手將轉盤上新上的熱氣騰騰的板慄燒肉轉到程砚靳面前:“今天可以慢慢吃吧,哥幾個老婆都在身邊,不用被查崗了。”
他話剛說完,坐在旁邊的女朋友全瑾瑤立刻將筷子一擱,冷嘲:“誰要查你們崗啊?不在家樂得清靜,來,小雨,我們碰一個,懶得理這群臭男人。”
一旁的丁閔雨立刻舉杯應和:“是啊,管鵬鹍天天說我管得嚴,也不想想你要是有個不管你、怎麼玩都不在意也不會打一個電話的女朋友,她到底愛不愛你。”
程砚靳劃短視頻的手一頓,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全瑾瑤幹完一杯冰鎮啤酒,接腔:“愛?喜不喜歡都存疑,說什麼愛……你們要找不管的,盡管去找。”
“咔嚓”一聲,程砚靳將手機鎖屏,那些鬧哄哄的視頻音戛然而止,漆黑的手機屏幕模模糊糊映出他的臉,表情有些空洞。
魏奇勝聞言不服:“嘿!你們這話說的,等下打賭來不來,十點前,每個人的手機都得被打爆!”
瑤瑤和小雨撇嘴又搖頭:“賭唄,誰最後一個打電話誰請客,不打電話就不準回去。”
“那完了,今天又得是砚靳請客了。”大鵬樂了,“我老婆在這兒呢,我們第一個跑。”
魏奇勝也跟著樂:“砚靳啊?他求之不得呢,如果能不被管,天天付錢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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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起來,希望把話題從比賽轉移到玩樂,讓程砚靳別在意旁桌。
可沒想到,平日裡奉行“別管我”和“出去玩”六字真言的程砚靳在聽到這些話後不僅沒有點頭稱善,反而看著臉色更不好了。
眾人面面相覷。
“來來,先吃飯。”魏奇勝拆了筷子塞到程砚靳手裡,“餓都餓死了,你還玩什麼手機,幹飯啊!”
程砚靳緩緩握緊手中的筷子,卻依舊瞧著沒什麼胃口,圓桌上菜一盤接著一盤上,五顏六色地轉過去,他也沒動筷子。
“喝點?”管鵬鹍握住起瓶器,手腕一落一起將啤酒蓋打開,直接整瓶豎在程砚靳面前,“冰的,解暑。”
程砚靳握住酒瓶,靜了兩秒,直接灌了小半瓶下去,末了才開始動筷子:“是,今天是不著急,慢慢吃吧。”
總算聽到一句像是他嘴裡能說出來的話了,眾人終於炒起氣氛來大口幹飯。
程砚靳依舊話少,可別人來敬酒他也不推拒,仰頭就是喝。那些菜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哪個喜歡哪個不喜歡,反正轉到面前的是什麼就吃點什麼,渾身上下平靜地寫滿了“喪”字。
縱使這樣,這頓飯依舊吃了很久,程砚靳自己沒怎麼吃,倒是前前後後加了不少菜,直到最後滿桌人都表示吃不下了不用加了他才停手。
桌上兄弟們的手機一個接一個地響起來,有點頭哈腰保證“馬上回家”的,有開了視頻掃射一圈聲稱連一隻耗子都是公的,還有反過來著急的魏奇勝求饒“我真的回家了老婆你別去下一場”的。
隻有程砚靳的手機,始終安靜如雞。
他抿著唇,耷拉著眉眼,一聲不吭。
魏奇勝掛了電話就想回家,看見程砚靳安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臉地感慨:“還是砚靳好,我真要回家了。”
“我老婆不是不管。”程砚靳忽然出聲,“她以前管我嚴得要死,我被關進寺廟就是拜她所賜。”
他喉結滾動幾下,盯著啤酒瓶外層冷凝的水珠大顆大顆滾落:“她,她隻是今天在開會,她很忙,不然她老早就給我打電話了。”
眾人當然聽說過程砚靳大戰未婚妻慘遭失敗的事跡,對此深以為然。
“難怪說今天晚點沒事,敢情是趁著未婚妻沒空搭理你偷溜出來的啊……”大鵬恍然大悟,“前幾天在群裡天天念叨未婚妻可能要看比賽,看你緊張的,我都想見見她,這麼兇呢?”
小雨直接在桌子底下踹了大鵬一腳,她看了一眼聽了這話越發灰心喪氣的程砚靳,扭回頭對著自家的傻帽橫眉冷對:“你是不是傻?”
大鵬冷不丁被女朋友罵了一句,懵然:“啊?”
“你們錄像要不要?”郭延一手拎著酒瓶子大搖大擺地晃過來,站到程砚靳身邊,氣焰囂張地將酒瓶“咚”的一聲按在桌子上,震得程砚靳面前碗裡的湯都蕩開幾圈漣漪。
他另一隻手上還拿著相機,粗豪地將手臂往程砚靳肩膀上一擱,手腕往前轉,直接將鏡頭頂在程砚靳面前:“要嗎?專業設備錄的,剪輯剪輯放網上,你粉絲還能更多點。”
程砚靳看也不看懟到自己鼻尖的相機,手中還沾著醬汁的筷子抵住郭延的手腕往前一送,直接將他的手臂從肩上掀了下來。
“哎呦。”郭延緊急抓住相機,萬幸沒脫手砸在地上,一轉頭,程砚靳無動於中地敞著腿安坐在椅子上,輕輕拍了幾下自己的肩頭。
他今天穿了一整身嶄新的黑色訓練緊身服,肩膀上有暗紅色感溫網狀交織紋路,在激烈運動時會隨著體溫的拔高而顯現出來,襯得他那一身肌肉泵實又性感。
不止,他頭上還綁著一根全黑的發帶,將他的頭發全部撩上去,一張臉英氣十足。
“別碰我衣服,行嗎?”程砚靳往郭延身上冷漠地掃了一眼。
“脾氣這麼大。”郭延怪笑一聲,抬起手倒退著往後搖蕩了兩步,“是我老婆給我錄的,我看程少技術這麼好網上粉絲這麼多,隨便一個他拍的視頻就有那麼多點擊,可線下一天天的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所以分享一下錄像而已。算嘍,不領情那就算嘍。”
程砚靳手上的筷子沾過郭延的手,越發沒胃口,直接一撂筷子,不打算再吃了,隻轉過臉,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延,隨後又將視線投向了郭延的妻子。
她正直直地望向這裡,眉心皺著,似乎也在擔心兩桌男人一言不合鬧起來。
程砚靳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扯了下嘴角,聲音響亮:“你知道他每次帶出來的女孩子都不是同一個嗎?查查手機短信和社交媒體賬號,打車記錄和外賣地址,哦,還有賬單,你別給他省錢,省了也是給別人花。”
郭延瞬間變了臉色,往左大邁一步,想要擋住妻子的視線。
可程砚靳已經將杯盞一推站起來了,他足足比郭延要高一個頭,根本擋不住。
他的眼睛往那廂神色震然的女人移,繼續混不在意地補充:“郭延這麼在意粉絲不粉絲的,因為每次比完都要去籤一圈名,看到漂亮的女生就帶著去酒吧了。”
“你!”郭延猛地攥住程砚靳的領口,“你胡說什麼!”
程砚靳冷笑著往下壓唇角,看起來戾氣十足:“你願意像一隻蒼蠅一樣跟著我,我想不看見你都難……隻是可惜我不去酒店,不然的話,也不知道酒店那兒能不能碰上你。”
那桌忽然“哐當”一聲巨響,郭延妻子將剝了小半碗蝦的碗直接摔了,地上狼藉一片。同桌其他人趕緊紛紛按著她的肩膀勸阻:“玲嫂玲嫂,您怎麼能信外人不信郭子啊,他倆向來不對付……”
她不說話,臉色鐵青地瞪著滿臉慌張的郭延,胸膛大幅度地起伏數下,不解氣,猛地摞起碟子用力往他身上擲過去。
又是“哐當”碎一地的響動,服務員已經過來查看情況了,她也不管,顧自整理東西想要走了。
程砚靳笑了一下,衝著郭延挑了挑下巴,惡劣地挑釁:“現在你也沒貼心的人了。”
郭延哪裡還顧得上程砚靳,連忙慌慌張張地跑回去安撫妻子,被她直接卯足了勁甩了一巴掌在臉上。
郭延半句話不敢說,還要拉著人不肯讓妻子就這樣負氣離開。
“程砚靳那小子害我呢!玲玲,老婆,真的不是這樣的……”
“嗯嗯嗯,”程砚靳吊兒郎當地坐回椅子上,混球似的翹起二郎腿,“因為我不會想要把粉絲變成女朋友,看你左擁右抱看紅眼了,嫉妒你呢。”
“程砚靳!”郭延惱羞成怒,指著人預備破口大罵,還沒說出口就對上了程砚靳冰冷的目光。
他活動了下肩膀,已然沒了耐心:“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打架的話剛好。”
郭延的視線掃過程砚靳那一身優越傲然的肌肉,頓時放棄了這個想法,灰溜溜地縮回頭,隻求爺爺告奶奶地向自己妻子討饒。
“也不早了,都快十點半了,這飯要是吃得差不多我們就散吧,”魏奇勝生怕再這麼下去程砚靳真的要發飆了,趕緊收場,“都早點各回各家休息,今天有癩蛤蟆呱呱叫,下次好好聚過。”
“哎呀,外面下大雨了。”丁閔雨剛從洗手間回來,甩了甩手點開手機,“我們打算打車回去,你們呢?”
全瑾瑤搜了下:“先去門口看看吧,這裡車多。”
丁閔雨“哎呀”叫一聲,突然拍了下桌子懊惱:“不行,沒帶傘,門口停不了車,還得繞到前面那個紅路燈去等車。”
“旁邊有便利店,要不一起去買把傘,走到前面的紅綠燈要好久呢。”
一群人三三兩兩起身,程砚靳結完賬也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石齊叫住他:“砚靳,跟我們一起唄,外面這麼大的雨,瑤瑤她們去買傘了。”
“沒事。”程砚靳往門外走,“淋了兩步路而已,你帶著老婆就早點回。”
他率先撩開塑料簾子,站在檐下低頭擺弄手機打算打個車,還沒輸入目的地,貝殼頭像忽然跳出一條信息。
他手一抖,打字打到一半按錯了鍵,一股腦兒輸成了拼音。
光標持續閃動,他的手指懸在屏幕上,半晌都沒有按下去。
身後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一同站在屋檐下等車避雨。
他頓了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退出了打車軟件,迅速點進了微信。
pearl:【共享定位】
紅點點在地圖上,他甚至腦子懵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定位的地址就在馬路對面。
他的手指忽然就劇烈地顫了一下,心髒一下比一下跳得用力,吵得他幾乎聽不到身邊其他人的話語。
他一點點緩緩抬起頭來,像是怕吵醒一場夢。
大雨滂沱,將整座城市都蓋上了一層朦朧的霧,路邊的樟樹葉片隨著風雨抖動出沙沙的摩挲聲,大顆大顆的雨滴接連傾瀉而下,每一次擊打在地面都濺射出氤氲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