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賽評選邀請了不少行業中的專業老師、進出口博覽會的特邀展銷商和部分品牌的顧問,許會長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還幫林琅意從中協調, 說會幫她租一個極富有調性的場地。
林琅意忙著對接各方人士,聽聞許會長如此安排, 當然放心,可是等場地布置圖一拿到手, 她瞪著上面“金沙溪島”四個大字,久久說不出話來。
偏生許會長還在百忙之中記得上門給她解釋:“這地方我們本來想舉辦下一屆世界珍珠發展論壇的,因為之前其他黃金或者玉石產品曾租過公館,但是應元並不經常對外出租,比起珍珠,其他首飾類目佔珠寶行業的比重更大,所以一般都輪不到我們。”
許笑珊激動得眼尾都擠出深邃的溝紋:“但是這一次,是應元方面主動聯系我們的,我昨天剛跟他們小原總吃了個飯,這事就這麼敲定下來,他們說船隻方面也可以放心由他們那邊安排的。”
林琅意老實巴交地坐在一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隻能堅定地洗腦自己這是出自合作伙伴的一根橄欖枝,跟她本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不要自作多情。
評選日當晚,林琅意穿著一身利落的西裝和包裙套裝,項鏈耳環全是珍珠飾品,作為主辦方坐在第二排的走道邊。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一身西裝革履的原楚聿與幾方展銷商和資深品牌顧問握了手寒暄幾句,相當自然地以嘉賓的身份坐在了她身後。
“您這份席籤也該做,還應該去第一排,”許會長和藹地客套,“大宗市場讓我們珍珠也上桌吃飯了,這都多虧了應元。”
“您客氣了。”原楚聿左手的袖口微微卷起一節,露出上面那串月光白的珍珠手繩,他得體禮貌地向許會長表示了應元在大宗市場初戰成功後接下來會重點關注珍珠的意思,兩個人相談甚歡。
“林小姐,這就是我說的那位小原總,年少有為,”許笑珊被原楚聿鋪開的未來藍圖說得笑不攏嘴,立刻拍了拍裝聾作啞的林琅意喚她來見人,“原總,這位是應山湖林氏珍珠的林大小姐,她也厲害,一個女孩子能扛起這麼大的生意。”
原楚聿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將視線投在她那張清麗的臉上,他對著她笑得溫柔又端淨,那雙專注的眼睛在燈光下熠著如水流光,瓊枝玉葉一般矜貴地與她握手:“林小姐。”
林琅意在場面上自然不會拂面,也落落大方地與他一握:“原總。”
手心被人輕輕握了一下,離開時卻意惹情牽的,拖拖拉拉黏黏糊糊。
他幾天沒找到跟她說話的機會,這下一見到人更是忍不住,礙於許會長在場,隻能冠冕堂皇地問:“林小姐,能不能跟我介紹一下今晚參賽的作品?”
你就裝吧!
林琅意不能在這種時候表現出自己的不專業,更何況這些高校學生的作品本就是她一直在跟進和鼓勵支持,在許會長欣慰的目光下,她隻能硬著頭皮隨便指了網絡投票上暫時列居前三的作品給他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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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介紹第一名時原楚聿還認真地傾聽並提出了一些疑問,雖然那悠悠打轉的目光一直纏繞在她臉上,可到底一心二用的本事過硬,最後還能不遺餘力地誇贊了一下那位學生精妙的構思。
到了第二位,林琅意正要開口,原楚聿忽然將彩印的圖紙往後翻了一頁:“這位不太符合我的審美,我們直接看第三位吧。”
林琅意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跳過了池疏的作品,轉而興致不減地重新將目光落在她臉上,而後態度端正地問她有關第三名的一些問題。
可是他跳過了作品,沒跳過人。
池疏今日難得穿了一身看上去還算嶄新的襯衫和西褲,他人太瘦,四肢纖長,皮膚白到毫無血色,這些正裝穿在身上有一股楚楚可憐的伶仃纖瘦感。可偏生他那張清秀的臉蛋因為今天要上臺領獎,還化了很淡的妝,倒是有兩分唇紅齒白的小郎官模樣。
他見到林琅意,懵懂局促的表情一收,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樣子,還沒來得及如往日一般飛奔過來問好,眼角餘光猛地刮到一旁看不出喜怒的原楚聿,立刻動作很大地往後縮了下肩膀,唇邊的笑也一點點撐不住,最後無力地落下去。
他的情緒變化實在是太大了,林琅意想要不注意都不行,她見他雖然面向自己在打招呼,可明裡暗裡都在拼命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偶爾偷偷看一眼原楚聿,立刻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怕得不行,隻低垂著腦袋一副恹恹的樣子。
她有些奇怪地跟著往原楚聿那兒看了一眼。
原楚聿並沒有看向池疏,他神色自若地翻閱著那幾張作品介紹,手指點在圖紙上,全神貫注的,臉上還綻著欣賞的褒獎微笑,看起來毫無異常。
林琅意沒看出點什麼貓膩,又抬起頭望向池疏,他咬著嘴唇,手臂居然有點輕微哆嗦,可一對上她的目光立刻努力擴開一個笑,眼睛霧蒙蒙的。
他想要靠近幾步,卻頻繁偷瞄原楚聿,最後隔著幾米的距離不敢再接近,隻用可憐兮兮的目光注視著林琅意,露出一個小心翼翼卻強裝堅強的笑,說:“琅意姐,我今天的衣服是學校對面租的,我室友說可惜我太瘦了有點撐不起來,但如果碼子再小一碼的話褲長不夠——”
他說到一半眼睛往邊上瞟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猛地噤言。
那句話斷得太過於突然,他臉上發白,突然就側著身子退開了兩步,像是一隻犯錯後即將被落下棍棒的害怕的小狗。
林琅意簡直摸不著頭腦,池疏那副嚇壞了的模樣她從未見過,她再次疑惑地往原楚聿那裡看了一眼,對方依舊一切如常,將手中的紙慢吞吞地翻了一頁過去,根本沒有搭理池疏。
她隻能按下心中疑慮,對池疏寬慰道:“沒有,很精神,瘦也有瘦的好,穿衣服不挑,男的白幼瘦怎麼了,男的也可以白幼瘦,短視頻中的一條賽道。”
池疏點頭如搗蒜,小聲:“我一直想像您的未婚夫一樣,如果有漂亮的肌肉就好了。”
哦對,上次程砚靳喝醉那次,視頻裡彼此見過的。林琅意點頭,公正點評:“他身材確實不錯,可圈可點,更符合大眾審美,但是那得基因和後天共同作用,比較難。”
沒聽到想聽的話,池疏又咬了下嘴唇,眼神有點落寞。
身旁的紙張被接連翻過,“哗啦啦”作響,最後全部合上,林琅意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一扭頭,看到原楚聿也默然不語地撩起眼皮盯著她。
林琅意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恰好有人找,她立刻丟下他,在座位上轉了個身與別人溝通起來。
原楚聿從她的身上收回目光,轉頭望向池疏。
池疏已經完全沒了方才那膽小瑟縮的模樣,他面上沒有多少表情,直勾勾地盯著林琅意,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哪怕是瞧著她皺著眉,全然投入在工作中,指著介紹詞上印錯的評委抬頭在強調糾正的幹練模樣也看得挪不開眼。
他無聲無息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瞳孔一動,往原楚聿那裡陰著眼看了一眼。
一看到他,池疏的表情立刻變差一瞬。
賤人。
原楚聿就坐在她背後,那雙對著她綴著笑意的眼睛在面對池疏時一點點壓下來,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一如既往地壓著睫無聲警告這個穢土轉生的初戀學人精。
林琅意與人說了一半還旋身轉回來問原楚聿要筆,他臉上的表情切換得無比從容自然,挽唇微笑著遞過去,斯文矜貴得不得了,間隙時餘光對上池疏探究的目光,懶得再搭理他。
池疏盯著兩人短暫的交際,判斷不出來。
原楚聿桌子上沒有席籤,除了待在林琅意身旁當一朵綠葉,其他時候都非常低調,沒有鏡頭,沒有上臺發言,沒有大肆社交,將整場舉辦方的風頭都落在她一人頭上。
所以池疏便不能從中直接得到一個解釋,為什麼剛才第一眼看到林琅意的時候,她正在與“林向朔”握手。
他心裡彌漫起一個荒唐的猜測,可是又覺得那未免太狂妄,畢竟這位“林向朔”那晚來教訓他時,氣焰囂張到令人發指,根本不怕別人發現他的底細。
通常情況下,不應該躲著藏著嗎?還是說,是他想多了,這其中還有別的隱情?
……
評選進行得相當順利,總體排名與網絡投票稍有差異,池疏最後果不其然得了第一,他設計的款參考了克裡諾林風格,珍珠寶石與金銀絲層疊組成了奢華繁復的皇冠,頗有中世紀歐洲油畫貴婦人的風格,相當重工夢幻。
第二名是一整個宿舍的女生共同制作的珍珠串起的成套純欲風格的服飾,從皮革珍珠頭飾到項圈,再到叮叮當當的流蘇內衣款和腰鏈,最後是魚骨支撐的珍珠裙,一整套穿戴在請來的模特身上,像是高定場上吸睛的秀款。
第三名是袁翡的作品,她雖然性格內向,可是藝術審美和動手能力都非常優秀,她設計了一整棵珍珠迎客松,白瓷矮口瓶上的造型樹是天然崖柏,每一根枝條皆用銅線捆扎後再用黑棕色蠟油填色,無數天然淡水珍珠疊簇成花團,再用進口金線包邊,風流雅致。
第一期的參賽作品質量超乎想象的高,出席的各位老師和行業專家都給予了較高的評價,許會長在臺上總結陳詞時萬分感概,甚至湿了眼眶。
應元方面還請來了不少旗下的媒體,出稿迅速且攝影照相技術專業,除了協會本身的官媒公眾號信息稿以外,在各類平臺上也進行了宣傳報道,可謂是事前事中事後都周到。
林琅意今天來到原楚聿的地盤本來還警惕地想著他是不是想搞些小動作,可他今天所有的社交都非常沉穩得體,與平時並無什麼區別,與她之間的交流也全是正事相關,讓林琅意吊起繃緊的那根弦慢慢放下。
很好,很聽話。
得獎的作品和作者都被相關品牌方負責人喊去面對面溝通,珍珠協會做東,各品牌方參與,應元背書,林氏應山湖承接主導。
林琅意與得獎作品都籤訂了合同,將會進行線上線下定制銷售,並與作者進行比例分成。
她在鏡頭前與各合作方拍了不少照片用以後續稿件素材,等到差不多一輪拍完,原楚聿站在臺下衝她微微笑了一下。
他鎮定自若地抬腿拾級而上,並肩站到她身邊,這一整晚終於留下了唯一一張照片。
非常商業、禮儀,毫不越界的一張合照。
“應山湖生意興隆,前途無量,你該讓家裡看清各方是認你,還是認你哥哥。”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朵上,她的睫毛微微一動,偏過頭看向他。
他凝著她的眼睛,語氣平穩卻有力:“反正,應元是認你的,包括應元所有的合作伙伴。”
“來,看鏡頭。”攝影師呼喚著比了個手勢。
林琅意轉回臉面向鏡頭,稍頓,頭稍稍往他那裡偏了偏,露出一個落落大方的笑容。
*
一切都很完美,很順利,結束之前,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的池疏突然出現在林琅意不遠處,他臉上湿漉漉的,像是剛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此時人已經快散場了,林琅意一眼就看到了他。
也看到他潮湿的面頰上,那個鮮紅的巴掌印。
她停住腳步,眉頭緊緊皺起:“你怎麼了。”
池疏眼眶也紅紅的,面目憔悴,整個人越發慘白得像是鬼。他抽噎幾下,抬起哭腫的眼皮小聲說:“姐姐,哥哥好像不喜歡我。”
“誰?”林琅意皺眉,“哥哥?”
“嗯啊,”他透過淚眼朦朧的眼睛望向她,卻把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都盡收眼底,“哥哥剛才把我領到衛生間,直接給了我一巴掌,讓我別痴心妄想。”
林琅意根本聽不懂什麼跟什麼,滿臉都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疑惑:“哪個哥哥?什麼痴心妄想?”
他輕微地眨了下眼,心裡有了答案,偷偷抻了下脖子往原楚聿那裡看了一眼,又變回之前避之不及的樣子,怕得不行。
林琅意順著他的目光往原楚聿看去:“哦,這個哥哥,他怎麼可能打你?”
池疏不聲不響地站在她面前,為了上臺而用發膠梳起來的劉海也慘敗地掉下來,遮住一點眼睛,使得眼下兩道淺淺的淚溝看起來尤其脆弱。
他左臉上那個鮮紅的印子因為冷水一激越發猙獰,他就這樣看著她,眼圈裡又湧出淚花,隻默默地往下掉,一句哭腔都不敢泄出來。
“他說你痴心妄想是什麼意思?”林琅意身上沒帶紙巾,摸了一遍也無能為力,隻好領著他再往洗手間走去。
他跟在她身邊,看她邊走邊往耳後別發絲,耳垂上因為佩戴了大重量的耳飾而有些微微發紅;看她為了做事爽利而將戒指轉了一圈,讓那粒鑽石藏進手心,素圈朝外;看她難得踩著細跟高跟鞋,後腳處被磨出了一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