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不喜歡自己的聯姻對象。
他異想天開地誘哄自己的未婚妻林琅意接受開放式婚姻,生怕婚後被牢牢看管住。
以至於,他還貼心地為她介紹了自己的好友原楚聿,圈內最負盛名的天之驕子,以證明自己的誠意。
原楚聿隻一眼就淡淡地挪開了視線,整場酒局再也沒有看向林琅意一眼。
他說:“我對別人的未婚妻不感興趣。”
是嗎?
*
愛上林琅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沒有人能夠拒絕她,程砚靳不得不承認他的未婚妻才是他的天命。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先前他勸說開放式關系的那些渾話就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
是他的錯,所以費盡心思設局求得一個真相時,他甚至還要咽下苦果,強顏歡笑著替她處處隱瞞,唯恐撕開了最後的體面。
第1章
林琅意再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中央空調發出細微的溫和風聲,窗簾隻留出了一條若隱若現的縫,整個房間裡透出放映幕布電影時不暗不明的柔和光線,讓這次午覺氛圍更加懶散舒適。
大概是因為放縱竭力後再沉沉睡去,她這一覺睡得格外綿長安定,就連身邊人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被子掖得很整齊,她睡相不好,可是現在兩條手臂都被人規規矩矩地塞進了被子裡。
林琅意往邊上摸了摸,床單幹燥柔軟,把下巴藏進被子裡還能聞到太陽曬過後好聞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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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結束後不僅沒睡,還在走之前把床單全換了。
她又懶懶散散地躺了一會兒,終於勉強想起來自己半睡半醒連根手指都不想抬起的時候似乎還被抱著去浴室衝洗過。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愛幹淨,潔癖精。
擱在床頭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
林琅意卷著被子翻過身,像一根巨大的火腿腸般挪動了幾下,夠著手拿過手機瞧了一眼,屏幕上昵稱為“Y”的人發來了一條信息:
【30min】
林琅意發去一個問號。
對面很快發來一張她的照片,照片裡她呼呼吹著一碗餛飩,吃得嘴巴上一層瑩亮的水光。
原來是給她買吃的去了。
林琅意了悟,嬉笑著翻了個身,發過去:【要蟹籽鮮蝦餛飩,另外我還要久家的玉米布丁酥,謝謝~】
Y明明是在開車,回消息卻都是秒回:【想得美。】
林琅意笑了一下,不再回復,她偏頭瞧了一眼床頭,淺口玻璃盤中是時新剛上市的荔枝,剝好了,每一粒都晶瑩圓潤汁水飽滿,邊上還十字切了一份臺芒,去掉了核,金黃色的果肉上插了小叉子,方便食用。
真貼心。
過了十多分鍾,對面又發來一張照片,甜品店的櫥窗裡琳琅滿目,他問:【布丁酥買了,還有別的想吃的嗎?】
【你看著買,看有什麼推薦的。】
她回復完,對面很快發來一個聽話乖巧的【嗯】。
林琅意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習以為常又神色自若地選中了兩人所有的聊天記錄,毫不留念地打掃了痕跡。
【刪除選擇的消息?】
【確定。】
等到聊天框裡隻餘下孤零零的【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之後,“Y”的對話框就沉到了列表底下,在一眾清清楚楚標明了姓名和公司抬頭等信息的列表裡顯得尤為不起眼,好像隻是路邊隨手添加的陌生人。
林琅意面色如常地把手機丟到一旁,伸手轉向自己的杯子,捧在手心一口口慢慢潤喉。
杯子底下墊著自動保溫茶墊,水溫適宜,他總能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她一邊卷著被子刷短視頻,一邊慢悠悠吃著水果,直到這盤果切即將見底才默默為自己方才的點評糾正了用詞。
好吧,不是潔癖精,是溫柔體貼的好——
門外忽然傳來密碼鎖開鎖成功的聲音,林琅意臉上掛起對餛飩和布丁酥的笑容,迅速咽下嘴裡的荔枝果肉,掀了被子就往臥室外走去。
“回來得這麼早?原——”她笑盈盈地邊走邊喊人,半截名字就堪堪滾在舌尖了,一扭頭撞進眼簾的卻是意外之客。
她心下猛地一跳,牙齒猝不及防地在混亂中重重咬住了舌尖,尖銳的疼痛一下子爆發出來,她匆匆忍住,以至於生硬拐彎的下半句話聽起來模糊不清。
“你怎麼今天回來了?”
盡管極力克制了,可林琅意臉上的笑仍然有些不自然。
程砚靳腿邊的行李箱被他隨手扣在地上還在輕微晃動,他一隻手搭在拉杆橫柄上,另一條胳膊斜斜撐著玄關處的鞋櫃,既沒有如往常一般輕車就熟彎下腰翻找自己的拖鞋,也沒有插科打诨地頂她十句百句,而是就著那詭異冗長的氣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瞧,好像要用視線在她臉上灼燒出一個洞。
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鼓脹得太過於扎眼,呼吸間從肩膀往下的胸肌腹肌都在起伏,偏小麥色的膚色上略微充血發紅,林琅意非常熟悉他這個狀況,運動後人體肌肉組織需氧量增加,中樞神經系統興奮,毛細血管擴張使得皮膚充血發紅,這才讓他那一身優越的腱子肉看起來更加蓬勃性感。
可現在,她卻隱隱覺得握著行李箱手柄的青筋盤錯的手臂以及兩人對比強烈的體型差看起來有些嚇人。
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暴起發怒。
“你不是要出去一周嗎?”林琅意穩住聲線,再次試圖用平常的語氣打破死寂沉沉的氣氛。
程砚靳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立在光影暗處,林琅意隻能捕捉到他死死盯緊她的眼神,像是壓抑著某種洶湧的情緒,隻差一粒細小的沙礫的重量就能不堪重負地噴薄爆發。
他仍是一言不發。
就連空氣都仿佛有了重量,她被迫在這種無聲的重壓下屏住了呼吸。
在她以為他會沉默到底的時候,程砚靳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幹啞粗糙,帶著緊繃的顫音,每個字都像在刀口上逼出來:
“是啊,要一周,可今天不過才第三天。”
“才第三天,林琅意,我離開才第三天……”他的喉結艱難滯澀地滾動了幾番,剩下的話像是再三斟酌後泄了氣一樣淌出來,“然後你……我……”
林琅意的太陽穴跟著突突跳起來,頭皮發麻,她的喉嚨有些幹涸,細小的雞皮疙瘩緩慢爬上了後頸,讓她連扭動脖子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完成,僵硬得好像一整塊板結幹裂的土地。
她來不及細想他話語中是否含有深意,她現在心跳跳動的頻率太快了,快得她隻夠維持一張毫無變化的面具臉以不變應萬變。
可是程砚靳忽然動了,他冷著一張臉大步跨過來,不由分說直直往她這個方向逼近。
身體的條件反射快過理智,林琅意在反應過來前已經掩耳盜鈴般往後連退兩步,後背撞上臥室門發出“咚”的一聲。
她的腳跟踮起,兩條小腿繃緊著緊貼住冰冷的房門,試圖用身體扣上門板,將房間裡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有些反應過度了,她在急促的心跳聲中暗自懊惱,房間裡什麼都沒有,打掃得幹幹淨淨,空白得就像她手機裡清理完後的聊天記錄。
程砚靳就那樣經過她的身前,腳步不停,一言不發。
她聞到了縈繞在他周身的濃烈刺鼻的煙味,下意識擰眉往後仰了下頭。
她記得他從不抽煙的。
他直接往浴室走去,一擰開浴室的門,裡面烘幹機還在運作。
林琅意的眼皮跟著那“隆隆”的響聲一齊跳,她的內衣物被人貼心至極地洗淨後正在烘幹。
“我洗個澡。”程砚靳似沒多想,低聲說了句。
林琅意僵硬著點了下頭,根本不知道她臉上是否還留有擠出來的得體微笑。
他應該沒看到,因為他一直低垂著頭,手腕一帶就將浴室門關上了。
一秒。
兩秒。
林琅意毫不猶豫地迅速轉身打開了臥室門,她不能確認程砚靳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今日的他格外反常是顯而易見的事,所以她此刻飛速擰開了臥室門,再次不放心地檢查了一遍。
床品全換了,她身上的家居服長袖長褲,什麼都露不出來,房間裡換氣一直開著,香薰蠟燭點的是靜心安神的薰衣草香,空氣裡沒有任何餘留的曖昧氣息。
不放心。
林琅意快步上前將窗簾一把拉開,一推手將窗戶打開到最大,風湧進來,她的心跳仍然快得不像話。
床頭還有沒有吃完的水果,那是絕對不會出自她手的刀工和細心程度。
她毫不猶豫地端起整個盤子,將剩下的水果一股腦倒進了廚房垃圾桶裡。
垃圾桶也被人清理過了,該有的不該有的東西都已經被打包丟到樓下的垃圾箱中了,現在隻有新鮮的果切孤零零地趴在裡面。
她仍然覺得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