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主任照舊打著石膏躺在縣醫院,程菲作為考察團中濱港電視臺剩下的獨苗,又是唯二的女孩子之一,無疑成為了團裡的重點保護對象。
在得知梁主任遇襲重傷,程菲和周清南所乘坐的車輛又碰上了攔路綁匪後,縣委書記張建良予以了高度重視,安保人員繼續上陣不說,還從警隊抽調了兩名骨幹警員全程負責考察團一行的安全。
不知是警方的出動震給了梅四少等人一些威懾,還是周清南已經私下找梅景逍談過,又或者是兩方面的原因共同作用,之後幾天的行程,一切順利。
忙碌充實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過,一晃便到了6月2號。
這天早上,程菲依然早早起床跟隨考察團眾人深入鄉村,回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今天去的凌河村是本次考察的最後一站,因此,車隊從凌河村回蘭貴縣城區後,並未直接開回酒店,而是去了縣委政府大樓。
張書記將考察團的眾人組織到一起,親自開了一場研究大會,確定《那片山那些人》節目的最終拍攝家庭。
遠在京城的徐霞曼也以視頻形式參與了這場研究會。
程菲全程都很認真,積極發言,與各方人馬交流這次考察中自己的感受與體會。
相較而言,考察團中兩位最重要的金主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梅家四公子很敷衍,整場會議發言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周清南更是隻在總結階段,臉色淡漠地說了句“程助理說得很有道理,我意見始終跟她保持一致”。
兩尊大佛各懷心思,會場上的其他人雖然感受到了二者之間湧動的暗流,卻也乖覺得很,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視若無睹,晚上六點多,這場波雲詭譎的研究會才總算順順利利地結束。
次日考察團就要回濱港,縣委方作為東道主,自然早就備上了一桌豐盛晚宴,為各位遠道而來的大人物送行。
席間還是和初來時那頓接風宴一樣,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程菲本來不想喝酒,但考慮到自己是電視臺這邊唯一的代表,滴酒不沾似乎說不過去,便也意思意思小酌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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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這些年嚴打腐敗,對“腐敗餐”的定義也較為苛刻。
政府官員們敏感,提倡一切從簡,這場飯局用的酒也隻是當地的一個本土品牌。
白酒辛辣,一入口,灼灼酒液便一路從唇舌燒到肺腑。
程菲的酒量在女孩子裡還行,但在縣委這群久經沙場的老酒仙們面前,著實小巫見大巫。她對紅酒白酒都怵得很,不學場上的張書記等人直接幹整杯,隻小口小口地抿著喝。
可盡管如此,一杯喝進肚子裡,她瓷白的臉蛋也浮起了兩團嫵媚酡紅。
白酒上頭通常就是一眨眼的事。
程菲剛與眾人喝完最後一輪,把白酒杯放回桌上,便感覺到腦子有些暈乎了。
她用力睜了下眼睛,在座位上呆坐幾秒,接著就悄悄起身離席,準備去洗手間尿個尿清醒一下。
每個飯店酒樓的構造都差不多。
這間飯店每一層的洗手間,也設置在走廊盡頭處。
大約是連續數日都在車上顛簸,現在又喝了點酒,程菲有點困了,抬手掩唇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拐進女士洗手間。
幾分鍾後,她走出來。
在洗手臺前洗完雙手,程菲又來到烘幹機前,將雙手烘幹。
嗡嗡嗡,嗡嗡嗡。
機器聲環繞在她耳畔,像好幾隻從花園裡大豐收回來的蜜蜂圍著她,在唱慶祝歌謠。
程菲腦子本來就有點昏沉,讓這聲音一吵,更困了。
這種狀態,回到雅間很容易會掃其他賓客的興,她自覺得很,在周圍找了一圈沒瞧見休息室之類的場所,索性直接走到樓道口,席地而坐,腦袋斜靠著牆,假寐。
這個飯店的環境比之前的“蘭貴之香”好,走廊廊幽長而又安靜,地面連同樓梯間一帶都鋪著深藍色的地毯,看不出材質,但腳踩上去沒有聲音,坐上去的觸感也十分柔軟。
程菲眼睛輕輕閉著,迷糊間,快要睡著。
輕微醉酒的人時間概念混沌。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過了兩三分鍾,程菲在迷蒙之中隱約感覺到,有人用手,輕輕撥開了她後頸處濃密的卷發。
那幾根手指的觸感,是程菲熟悉的。
修長,冰涼,冷硬。指腹的薄繭有點粗糙,若有似無刮擦過她頸項柔嫩的皮膚,像是砂紙。
再然後,有微涼的水液蘸上來。
程菲眼睛還沒有睜開,卻很輕微地皺了下眉頭。
記憶在腦子裡跳脫地倒帶。
記得那年她剛滿十八,年夜飯上被程國禮慫恿著給長輩們敬酒,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看大人們都是一口一杯酒,她也直接就悶下一杯啤的。
當時槐叔看她暈得不行,便讓蔣蘭將她帶到洗手間,教蔣蘭拿手蘸湿了冷水給她拍後頸,說這樣可以醒酒。
時間線回到多年後的現在,極其雷同的一杯就暈大糗事,隻是今天與當年不同,她身邊沒有槐叔也沒有媽媽。
給她用涼水輕拍後頸的人,是……
程菲睜開了眼睛。
樓梯間這片空間裝的是聲控燈,私下安靜,這裡也黑漆漆的。
程菲平視的視角,第一眼看見的是男人微敞的領口,往上牽連一條脖頸,修長挺拔,點綴著一枚性感又撩人的喉結。
程菲微微一怔。
這時,周清南察覺到姑娘醒來,沉鬱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無可奈何又克制的味道,沾了涼水的手從她後頸撤回,問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涼水拍頸的醒酒法,針對輕微暈眩的醉酒症狀非常奏效。
程菲現在已經基本出於清醒狀態。
但她還是側身倚著牆壁,沒有動,眼眸不知緣由地異常亮,像是兩池星光在暗中閃爍,看著眼前的男人。
周清南也直勾勾地盯著她,眸色深不見底,並未作聲。
沒幾秒。
程菲忽然開口,四平八穩而又極其認真地問:“我可不可以,咬一下你的喉結?”
周清南:“……”
周清南正要回程菲話,不料僅隔一瞬,這姑娘竟借由距離優勢,兩條手臂往上一攀便吊住他脖子,張開嘴巴,小獸般朝他撲咬而來。
再然後,感覺到喉結被咬住。
跟上次下巴上的觸感不同,喉結神經分部密集,極其敏感。
周清南微仰頭,凌厲的下頷線連同全身肌肉一起驟然緊繃,她的唇和她的牙齒黏住他,往他體內渡進來一種微麻的、湿濡的酥痒……
是舌頭。
這隻要命的小狐狸促狹而又嬌羞,竟敢試探性地伸出小舌,舔了他一下。
“……”周清南眼中暗濤翻湧,兩隻大掌一把握住程菲腰肢,用力到幾乎要將那纖細柔軟的小腰掐斷,幾乎是咬著牙抓住最後一絲理智在克制,啞聲命令,“松口。”
程菲聽出男人嗓音中隱忍翻騰的欲浪,心跳如雷,緊張得指尖都在輕顫。聽話地松口放開他,身子卻不離開,腦袋軟綿綿地枕在他胸膛。
周清南閉上眼,用盡全力,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想要將她狠狠揉碎進身體的念頭。
“今天我好清醒。”耳畔響起姑娘的聲音,輕輕地說,“周清南,這就是我的態度。”
第57章
遠離包間區域,樓梯間很安靜。
男人和姑娘緊密相擁,姿態親昵到難以言說,就好像一對真正陷入熱戀的情侶。
黑暗中,程菲看不見男人面上的表情,隻能聽見他格外有力的心跳聲,一陣一陣,緊貼在她耳畔響起。
仿佛疆場廝殺前臨陣的鼓點。
忽地,頭頂上方傳來一個聲音,很低也很沉,啞聲問她:“是不是很快?”
程菲微怔,有點迷茫地眨了下眼睫,沒有聽懂他這個問句是什麼意思。
程菲:“什麼很快?”
周清南:“我的心跳。”
程菲眸光閃了閃,屏息凝神,更仔細地去聽耳畔傳來的心跳聲,渾身皮膚無端端便變得更燙,燥得像有火苗在來回燎烤。
“……嗯。”
她很輕地應了一聲,覺得臉頰有點痒,下意識側過腦袋,用臉蛋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是和正常的頻率不太一樣。”
周清南沒有說話。
他低眸注視著懷裡的姑娘,從這個視角,能看見她圓潤的腦袋頂,發際邊緣毛茸茸的胎發,和兩圈垂掩下去的睫。
柔軟的烏色,隨著她眨眼的頻率,有一搭沒一搭地一扇一扇,嬌媚柔婉而又乖巧,像隻被冷落太久、終於忍不住想要撒嬌求寵愛的貓。
嬌得周清南心痒。
百蟲嗜心,萬毒齊攻,隔著衣服撓不到,痒在血肉和骨頭縫裡。
周清南唇微抿,十指收攏,將懷裡的姑娘抱得更緊,眸色比周圍的光線更暗,其中壓抑的潮浪幾乎快要決堤,洶湧奔出。
四下靜謐,周清南也能聽見自己胸腔內的心跳。
他是局裡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受過最專業嚴苛也最鐵血的心理訓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這種從不間斷的高強度訓練下,他的心跳起伏可以騙過世界上最尖端的測謊儀。
甚至還可以,在尖端測謊儀與硫噴妥鈉這種頂級致幻毒素的雙重打擊下,也做到瞞天過海,不留絲毫痕跡。
可是,就是這樣一顆千錘百煉的心髒,每每面對她,便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是該嘲笑自己,這麼多年光長了年紀沒長出息,還是感嘆造化弄人?
周清南嘴角泛起一絲自嘲似的苦笑,略微俯首,隔著大約半指距離,吻了吻姑娘黑發上方的空氣。
周圍變得更靜,數秒鍾過去,兩人默契地都沒有再說話。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滯。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音打破了這池靜謐,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