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等了半秒不聞回音,扭頭往回看。見這姑娘表情懵懵的,一臉的呆萌可愛,嘴角不自覺便往上一挑,耐著性子提醒說:“就酒店旁邊那個,之前店老板還租過我們機車。”
“哦!”程菲想起來了,當即點頭,笑吟吟地說,“可以呀。那家店幹淨衛生味道不錯,老板人也熱心,去照顧照顧他生意。”
周清南聽她說完,很輕地哼笑了一聲,散漫道:“程助理心眼兒還怪好的。”
他這句話,乍一聽是句誇贊,但也不知道是這人說話的語氣太痞氣,還是他那聲哼笑太撩人,這幾個字鑽進程菲的耳朵,卻讓她品出了那麼一絲絲誇獎之外的味道。
程菲微蹙眉,拿不準他這句話究竟想表達什麼,垂眸悶了會兒,冷不丁就小聲接了一句:“說到心眼兒好,那我怕是比不上周總您。”
“?”周清南聞聲,揚了下眉,用一種帶著點兒疑惑又帶著點兒興味的目光瞧程菲,好整以暇等下文,就想聽聽這個小不點兒又要叨叨他什麼。
風變得更大,天空的雲層被吹散,露出一輪鐮刀似的彎月。
霎時間清輝如洗,繁星熠熠。
程菲知道周清南在看她,但她一點不帶慫,掀起眼簾迎視上去,一雙明眸盛入頭頂的月光和星光,黑而亮。
她稍微壓低了一些音量,用一種神秘口吻對他說:“周總,今天在岑天天家的院子裡,其實我都瞧見了。”
這姑娘故作高深的樣子實在有趣,機靈勁兒裡透著點天真的自得,像個撿到了一把破鑰匙就以為能發現超級寶藏的小朋友。
周清南看著她,唇畔懶牽,眼底蓄著一絲清淺的淡笑,“瞧見什麼?”
“瞧見你給岑天天名片。”
“那又說明什麼。”
程菲輕輕嘆出一口氣,有點感慨:“今天在那個男孩兒家裡,我聽張書記他們的意思是覺得岑天天家裡沒有主要勞動力,沒辦法體現這些年政府在農村致富工作上做出的努力,覺得他實在太可憐了,把他們家拎出來做欄目,像是在純粹賣慘,不適合。”
說完,程菲頓了下,又繼續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是聽岑天天說了他去念書就沒人照顧半癱的姥姥,想私下替他解決這個困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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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臉上沒什麼表情,回她:“所以呢。”
“所以我說周總你本性善良。”程菲朝他綻開一抹笑顏,很自然地道,“當時岑天天可開心了,你如果真的幫他解決了後顧之憂,那可真是善事一樁,要積好多福報。”
周清南盯著她,輕微眯了下眼睛,涼聲道:“可我記得程助理之前可不是這樣說。”
程菲愣住,白皙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我之前怎麼說的?”
周清南輕嗤一聲:“我告訴你梅景逍不是好人,讓你遠離他,你懟我說我更不是個好東西。”
程菲:“……”
程菲著實尷了個尬,雙頰浮起一層窘迫的紅暈,幹笑著誠懇道:“抱歉,怪我有眼無珠。”
說到這裡,程菲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忍不住又低聲自責,“要是我早點看穿梅家那個小少爺的真面目就好了,之前為著這件事,我對你還有誤會。你肯定覺得我很蠢。”
“不至於。”
周清南踏著步子繼續前行,口中淡淡地回她,“整個梅氏上下,就屬這個小少爺最擅長偽裝。加上梅氏集團這些年在海內外聲名大噪,做了那麼多公益那麼多慈善,有了這層層光環加持,誰又會認為,這樣一個貴公子是人渣。”
程菲認真聽周清南說著,像是察覺到什麼,她咬咬唇,傾身往他靠近了些,低聲試探地說:“你幫梅氏集團操持了那麼多事,按理說,這個小少爺也算是你的自己人,你怎麼句句夾槍帶棒?”
周清南聞聲,腳下步子驟然一頓,側過頭歪了下頸,直勾勾地瞧她:“我有?”
“……有吧。”程菲被他一震,老實巴交地答道,“雖然你表情看起來很平淡,但是眼神確實比較嫌棄。”
周清南挑眉:“你觀察我這麼仔細?”
程菲:“……”
男人眼神沉沉的,直視過來極有侵略性,她被他看得一陣心顫,慌亂間忙忙將目光移開,繼續往餌絲面館的方向走,應付道,“我雖然現在隻是個電視臺的小助理,但我本質還是個電影工作者,對生活中的很多細節會下意識留意,事物人物都是。”
換言之,就是她觀察他仔細,隻是職業使然,並沒有其他特殊原因。
周清南盯著程菲,左側眉峰不動聲色地又挑高一寸,接著便懶洋洋地開口,說:“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個習慣。”
他這問題拋得沒頭沒尾,程菲不解,下意識問:“什麼習慣?”
周清南:“你每次說謊的時候,雖然臉上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淡定樣,但是兩隻耳朵尖會充血。”
程菲:“……”
“回回在我面前扯犢子。”
周清南說著,忽而微俯低身,貼近她,呼出的氣息夾雜著薄荷味和煙草味,清冽微涼,就噴在她左邊的小巧耳廓旁,低聲,“程助理的耳尖,都特別紅。”
不知為什麼,他的氣息分明冰冰涼,卻灼痛了她耳朵的皮膚。
程菲像被燒透的火星燙到,心慌意也亂,幾乎是想也不想便移步往旁邊躲了躲,將自己和周清南的距離拉開。
心想,她每次見他都耳朵紅?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連這種小細節都能發現,還好意思蛐蛐她觀察他仔細,他看她難道不是拿著放大鏡嗎?
程菲臉頰本來就有點泛熱,這下子更是直接紅成了個小石榴。
剛才被男人氣息啄過的耳朵還火燒火燎的,她又覺得痒又覺得燥,抬手胡亂地抹了把,咬咬唇、回道:“耳朵紅是因為天氣太熱!”
這小東西羞赧的模樣嬌得很,周清南微垂著眼皮直勾勾盯著她,骨縫裡痒意更濃,暗癮上湧。
目光不由自主,無端端便落在她的嘴唇上。
小巧飽滿的兩瓣粉色,並不單薄,而是有種翹嘟嘟的肉感,純美之中平添幾絲欲。
讓她自己的齒尖一咬,粉潤裡沁出淡白,勾得周清南眸色驟黯,喉結上下起伏,警醒般不動聲色地將眼神移開。
兩人就這樣繼續踏著星月往前走,好幾秒都沒人再說話。
這時,程菲的羞窘應激反應已經褪去,她一滯,回過味來,下一瞬便微蹙了眉心重新看向周清南,眼睛瞪得圓圓的。
——這人是故意的。
故意放浪形骸插科打诨,用她耳朵紅的話題來轉移她注意力。
“差點又被你糊弄過去。”程菲嘀咕著,繼續壓低聲道,“我剛才的問題還沒有問完。”
周清南直視著前方,冷峻的面容已經不見絲毫異狀,並未看她,隻是淡淡地道:“我今天對你說的已經足夠多。”
程菲眸光微閃,還沒出口的話語哽在喉嚨深處,再也無法得見天日。
下一秒,周清南便轉過眼眸看向她,低聲:“聽著。這些事與你無關,不要再問。”
程菲腦子還算靈活,被男人語氣裡的寒氣驚了驚,當即乖覺收聲,明白過來,自己的再三試探,已經快觸到這位大佬的禁忌。
但事實上,到了這個份兒上,有些東西確實是看破也不可說破。
程菲暗自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朝身旁的大佬點了點頭,柔順地應道:“好,既然你不想說,以後我都不會問你。”
周清南沒說話,走著走著,忽然很淡地勾了勾唇。
程菲注意到,不禁狐疑:“……你笑什麼?”
周清南神色自若:“難得見你這麼乖,還有點兒不習慣。”
程菲聽後更納悶兒了,嘟囔著回他:“聽你這話說的。難道在周總眼裡,平時的我是個很兇的形象?”
周清南又看她一眼:“你乖的樣子像隻貓。”
“……那我平時像什麼?”程菲是真有點好奇,自己平日裡在這位大佬眼中是個怎麼樣的存在。
周清南忍俊不禁,收回視線輕聲說:“平時,像隻小狐狸。”
程菲黑線臉,差點都要氣笑了,氣呼呼地問:“您是說我像狐狸一樣狡猾,滿肚子都是壞主意?”
周清南看她的眼神沉靜如海,更正道:“是像狐狸一樣,會攝魂奪魄,讓人喪失理智。”
程菲:“……”
程菲沒想到會從周清南口中聽見這樣一番言論。她錯愕半秒,臉上的溫度驟然飆升至峰值,下一瞬,窘迫地將臉別開,不自在地道:“周總抬舉我了,我沒這種本事。”
周清南輕輕合了下眼睛,沒有再說話。
這次的蘭貴之行,他料定梅景逍不會安分,所以才堅決要跟來,本意隻是保護她的安全。
可是事情的發展實在有些超出周清南意料。
他低估了自己對這個姑娘的渴望和癮念,也低估了她的聰慧與機敏。
剛才,看見她輕咬唇瓣的動作,他想要她的念頭強烈到了前所未有。
隻差一點,他就會瘋狂地吻上那張唇。
好在,關鍵時刻理智拉了他一把。
周清南很清楚,趁著一切還勉強處於掌控範圍內,他要做的,是把所有事都拉回原定軌道。
他的世界陰暗腐朽充滿汙穢,偶爾窺見到一絲幹淨明媚的天光,已經是上蒼的恩賜。怎麼敢奢求太多。
等蘭貴之行結束,他就必須放蝴蝶遠去,離開這個不見天日的黑色世界。
濱港市平谷區,夜市繁華熱鬧,煙火燻天。
顧靜媛手臂骨折還未痊愈,老街街尾的面攤由陳家槐幫著照看。
今晚生意一般般,從六點到現在總共就來了十幾桌客人,陳家槐佛得很,也懶得花費心思招攬顧客,直接眯眼叼煙,拿了把小馬扎往餐車旁邊一放,坐下來打新下載的手機遊戲。
這款遊戲叫《再話西遊》,是早年《大話西遊》手遊的升級版,風格完全是陳家槐這輩人年輕時接觸的手遊調調,十分復古。
陳家槐頭天晚上在醫院陪護顧靜媛,闲著沒事刷短視頻,無意間看見了這款遊戲,便想著隨便玩玩。
剛進入遊戲界面沒多久,一個聲音忽然在他響起,很隨意地說:“不好好守攤子,在這兒抱著手機玩,不怕顧老板出院之後拿你是問?”
陳家槐聞聲,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回:“生意這種事,講究個隨緣。”
程國禮覺得這這番歪理荒謬又好笑,彎腰一屁股坐在陳家槐旁邊。見老友盯著手機屏看得津津有味,心下好奇,也抻長脖子打望了眼。
看了幾秒,興趣闌珊,又將目光收了回來。
程國禮拿起陳家槐放在桌上的煙盒,摸出一根丟嘴裡,邊拿打火機點火,邊隨口問:“你這次過來是專程給阿城掃墓。忙完這頭,還不準備回雲城?”
“本來說今天走的。”陳家槐叼著煙,修長手指飛快在手機屏上操作,懶洋洋道,“這不趕上顧靜媛住院麼,我一走,誰照顧她。”
程國禮:“不是還有我和蔣蘭在嗎。”
陳家槐:“菲菲過幾天就要從蘭貴回來了,你們兩個還是操心這丫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