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很輕微地皺了下眉,雖疑惑,但也沒有多想,很快便低著頭出去了。
會議室外的走廊上人來人往,有點不方便,於是她捏著手機徑自來到露天陽臺。
新修的辦公大樓十分人性化,每層樓都有露天陽臺,陽臺上擺著遮陽傘和躺椅,供大廈內的員工透氣休憩。
程菲彎腰,在躺椅上坐下。
看著收件箱裡的陌生號碼,她想了想,很快便切換到微信APP,將號碼復制粘貼,點下搜索鍵。
很快便彈出來一個名片。
對方的昵稱叫“Daniel MEI”,應該是梅景逍在國外生活時使用的名字,頭像是一隻大眼睛大耳朵的孟加拉豹貓照片,威猛又不失可愛。
程菲平時不喜歡用短信息和人聯絡,想著既然後面還要和這位小少爺組團去蘭貴,那幹脆加個微信好友好了,發文件發定位什麼的,溝通起來更加便捷。
她腦海中回想起那名幹淨清秀而又溫文爾雅的美少年。
老實說,程菲對梅景逍的印象還不錯,富家子弟她也見過一些,像梅家小少爺這樣氣質純淨的,確實是蠻稀有。
沉吟兩秒後,她點下了“添加對方為好友”。
不多時,對方便同意。
程菲想起徐霞曼的叮囑,想了想,在輸入框裡編輯起文字:【抱歉梅總,昨天晚上我有點事,沒注意到您發來的短信息。希望您不要介意。】
輸入完,讀一遍,客客氣氣,禮貌友好。
程菲滿意,將這段文字發了過去。
令她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幾秒鍾,對面的小少爺便回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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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景逍:原來是這樣。
程菲眸光微微一動,頓了下,又打字回復:請問梅總昨晚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梅景逍:沒什麼要緊事。就是看程助理不像是經常喝酒的人,怕你喝了那麼大一杯紅酒,身體會有什麼不適,想問問你。
“……”看著美少年發來的這段回復,程菲不禁有點感動,揚揚眉,心想:周清南非說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紳士溫和又體貼,這不挺好的嘛?
程菲回復:謝謝梅總關心,我挺好的,沒有哪裡不舒服。
梅景逍:那就好。
梅景逍:對了,徐總監已經把下周去蘭貴縣的行程發給我了。我的總助剛才查詢過,蘭貴縣所在的城市好像還沒有修機場?
程菲:是的,那邊基建相對落後一些,我們可以先乘飛機抵達鄰市平南,再轉乘大巴車。
梅景逍沒有回復。
程菲琢磨了會兒,又發送道:梅總方不方便把您和隨行人員的身份證信息發我一份?我統一為你們訂購機票。
梅景逍:不用了。我父親很重視這次的項目,到時候會派專機送我和其他人。
程菲:好的。
梅景逍發出邀請:不如程助理也一起?
程菲當即婉拒:謝謝梅總的好意,我們出差的路費可以報銷,就不麻煩您了。
說完去蘭貴縣城的事,梅景逍又給程菲發來了一張油畫,說這是法國一個新生代藝術家的畫作,他很欣賞,準備出高價拍下。
程菲本身對藝術並不感興趣,飯局當晚能說得頭頭是道,也全仰賴臨時做的功課抱的佛腳。但她又不好掃梅家小少爺的興,隻好強打精神東拉西扯地聊。
聊了約莫十來分鍾,梅景逍說他馬上要開個視頻會議,先失陪。
程菲心下一喜,趕緊回復:好的好的,梅總您忙,我不打擾了。
回復完最後一條消息,程菲趕緊“噠”一聲將屏幕熄滅,手機往兜裡一揣,站起身,準備回辦公室。
誰知轉身一抬頭,視野裡猝不及防闖入一副身形,黑西裝,大長腿,懶散而又痞氣。
周清南高大的身軀斜靠在露臺的欄杆上,站姿慵懶,指尖夾一根剛點燃的煙,正沒什麼表情地瞧著她。
“……”程菲被生生嚇了跳,下意識往他身後望一眼,狐疑嘀咕,“徐總監呢?你們談完了?”
周清南抽了口煙,從鼻腔裡哼出一個字音,就算回她:“嗯。”
程菲視線落回他臉上,“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來。”周清南說。
兩回合的對話結束,程菲就不知道說什麼了,有點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
片刻,周清南冷不丁又出聲,懶懶地問她:“剛才幹嘛呢。”
“……沒幹嘛呀。”
那種奇怪的心虛感又從心頭升起,程菲兩頰燥燥的,清清嗓子,盡量用最正常的口吻,回他,“為了方便工作上的交流,我加了梅總的微信好友,然後跟他隨便瞎聊了兩句。”
誰知話音剛落,對面的男人竟咬著煙輕嗤一聲。
“加微信……”
他直勾勾盯著她,重復一遍,像把這三個字放在齒尖磨,語氣聽不出喜怒,卻令人毛骨悚然。
前面加陸巖,後面又加梅景逍。
合著是條狗都能跟她成為微信好友。
還記得收到她好友申請那天,他一晚上都沒睡著,以為自己在那姑娘心裡有那麼點兒特殊。
現在回想一下,周清南覺得自己像他媽個二百五。
“前腳跟你說完,讓你離梅景逍遠一點。”
周清南隨手掐了煙,邁著步子朝她走近過去,“你後腳就加他微信。把我的警告當耳旁風,幾個意思?”
青天白日,男人的眼神卻黯如濃夜,直瞧得程菲心驚。她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口中解釋道,“都跟你說了是工作需要,你……”
話還沒說完,手腕便被他攥住。
周清南將她一把扯過來,直勾勾盯著她,說:“如果我的話你容易忘,那我可以換種更直接的方式讓你記牢。程小姐要不要試一試?”
程菲:“……”
第34章
氣氛驟然緊繃起來。
程菲被周清南捉住手腕拽過去,被他碰到的皮膚瞬間過了陣電般,火星燎原。
她被驚呆了,睜大了眼睛瞪他。咫尺的距離,男人素來冷定的眸色此時鋒芒畢露,黯得格外危險,仿佛她是他鎖定的獵物,已經羊入虎口,被囚進了他股掌之間。
“你又要幹什麼?”程菲胸腔裡的心髒狂跳不止,耳根面頰的顏色幾近血紅,一邊甩手掙扎,一邊慌張地低斥,“放開我!”
這人是不是真有什麼精神病。
莫名其妙發瘋,還是在她們演播大廈的露天陽臺上,這要是被其他遛彎兒路過的同事看見,她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吧!
周清南盯著她,修長有力的指非但不松,反而將她攥得更緊,沉聲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別把梅家那個四少爺當好人,離他遠一點。”
程菲被他的模樣嚇壞了,半天掙不開,情急之下說話不過腦,飛快地便說道:“你是我們電視臺的合作方,梅先生也是我們電視臺的合作方,你總是在我面前說梅景逍不是好人,那你自己呢,你難道就是好人?那我是不是也應該遠離你?”
話音落地,周圍突地便靜下去。
隻剩微涼的晨風吹拂而過。
在聽完程菲的話後,周清南眸光微凝,瞳孔急速收縮了瞬,薄唇抿成緊緊一條線,盯著她,沒有出聲。
視野中,姑娘小巧的臉蛋漲得通紅,目光疑惑交織驚恐,看來確實嚇得不輕,以至於胸口起伏不停,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混亂。
剛才一番拼盡全力的掙扎,讓她出了不少汗,幾粒晶瑩的汗珠順著耳畔滑落,蜿蜒綿延,順著下巴和脖頸繼續往下流淌。
周清南的視線仿佛生出了自主意識,那一瞬間脫離他掌控,順著其中一滴,遊走至她線條優美的脖頸與鎖骨。
吻過寸寸奶白色的柔媚皮膚,最終調皮地躲藏,沒入那道若隱若現的溝壑……
短短零點幾秒,周清南眸色驀地轉深,腦子裡嗡一下。
這個視角太糜豔了。
他本就高出她一個頭還多,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角度,他在上,她在下,一個低眸,便不費吹灰之力探盡她的媚態風光。
“……”周清南閉上眼睛,側過頭,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在竭力平息什麼。
下一秒,他五指一松,放開了她。
對面的程菲人都還是懵的,哪裡知道他在經受哪種非人折磨。
就看見這位大佬本來還跟隻被燒了尾巴的獅子似的,聽完自己的話後,離奇冷靜下去,轉過頭一聲不吭,還突然就把自己給放開了。
禁錮手腕的有力五指終於松開,程菲心口一松,趕緊後退幾步,邊揉她那隻可憐巴巴的爪子,邊有點納悶兒地蹙眉。
怎麼了?
瞅瞅大佬這會兒的表情:下頷線緊繃,眉心緊擰成一個川字,克制隱忍當中好像又透著點兒……受傷?
程菲僵住,細細回想了下自己剛才的言論,當即一拍腦門兒反應過來什麼,暗呼不妙。
她剛才說他不是好人,自己更應該遠離他,該不是戳中這位黑老大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了吧?
“那個……”
程菲平時雖然喜歡以嘴強王者自居,但本質上還是挺溫和善良的一個小姑娘,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過分又傷人,心裡瞬間就愧疚起來,支吾著找補,“你剛才的樣子比較嚇人,所以……驚恐之下口不擇言,亂說了一些不好的話,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周清南這時已經緩過來了點兒。
他站在原地沒有吭聲,聽完程菲的話也沒反應,隻是抬指掐了下眉心。稍下了些力道,指節修勁泛白,透著股發泄似的狠勁兒。
周清南腦子有點亂。
這麼多年,他始終孤零零一個,走在一條暗無天日又看不到盡頭的隧道裡,值得慶幸的是,所有事情按部就班,至今沒有出現過任何紕漏。
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他原本再熟系不過的深夜,那片他原本再熟系不過的冷風,陰戾拉扯呼號咆哮,會將一朵潔白柔韌的蝴蝶蘭吹回他不見天日的世界。
有時候竟然分不清,這是老天對他的恩賜垂憐,還是對他更徹底的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