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一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比星星還亮,懷裡抱著她的芭比公主,一會兒替芭比梳梳頭,一會兒又擺弄擺弄芭比的公主裙,雪白柔軟的小手胖嘟嘟的,手背上關節連接處深深下凹,鋪開幾枚小肉窩,可可愛愛,看得人心都快要融化掉。
看五官,二者長得並不像,但都是一等一高顏值,放人群裡絕對能被一眼瞧見的驚豔程度。
不過……
如果真是父女,這位大佬對自個兒女兒的態度也太冷漠了吧,從頭到尾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就不怕傷害到小朋友的幼小心靈嗎?
還是說,其實這小丫頭喊的不是爸爸,是她耳背聽錯?
程菲腦子裡疑雲密布,還有點回不過神,沉吟兩秒後才清了清嗓子,朝小糖包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八顆牙職業微笑,柔聲問:“小妹妹,你會不會認錯人了,這個叔叔真的是你爸爸嗎?”
“怎麼可能認錯人。”小糖包的聲線還帶著幾分奶音,聽著軟綿綿的,小下巴一抬,不容置疑,比她懷裡的迪士尼芭比招人喜愛,“我的爸爸姓周,叫周清南,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這樣啊。”程菲應著,又拿餘光瞥了眼對面,腦筋飛轉。
小糖包連這位大佬的全名都知道,“父女關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五十。
程菲心裡琢磨著,又看著小糖包笑眯眯地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糖包大大方方,澄澈無害的大眼睛毫不躲閃地回看程菲,糯聲回答:“我叫周小蝶。”
和周清南一個姓。“父女關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這名字真是好聽。”程菲見這小丫頭長得可愛性格也好,不自覺便生出了幾分好感,頓了下,又輕聲道,“你怎麼自己一個人過來找爸爸,你媽媽呢?”
提起媽媽,周小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小腦袋耷拉下去,連帶著那雙大眼睛裡的亮光都暗下幾分,小聲說:“我媽媽好幾年就在老家生病死掉了。媽媽臨終之前跟我說,我爸爸叫周清南,是個特別有錢有勢的大老板,還說隻要找到了爸爸,我就能吃飽飯穿暖衣過上好日子。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從老家到濱港,找到爸爸。可是……”
說到這裡,小女孩兒似乎有點害怕,眼神怯生生地望了望周清南,然後便用軟軟的小手抓住程菲的胳膊,聲音更低,委屈地續道:“爸爸一直對我好冷淡,好像不願意認我這個女兒呢。”
聽完小糖包悽慘的身世,程菲蹙眉,心情瞬間變得十分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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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可憐小糖包年紀小小就失去了母親,一方面由衷覺得,周清南的做法著實過分。
她先是摸了摸周小蝶毛茸茸的腦袋,然後便抬頭看向對面的冷峻男人,呼了口氣,微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尖銳:“周先生,你女兒還這麼小,她已經沒有媽媽了,好不容易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爸爸,你居然打算不認她?不合適吧。”
話音落地,現場驀然一靜。
這會兒是大中午,用餐高峰期,餛飩攤上食客眾多人來人往。程菲和周清南這對客人男俊女美氣質出眾,兩人一出現便吸引了周圍許多眼光。
這會兒又冒出來一個洋娃娃般的漂亮小女孩兒,大家伙更覺好奇,隻覺碗裡的餛飩不香了,滷雞腿也不香了,一個個全都豎起了耳朵、悄悄摸摸聽熱鬧。
從周小蝶口中得知事件的始末後,正義的圍觀群眾們不禁心生憤懑,望向周清南的目光裡也多出幾分鄙夷味道。
瞧著多人模人樣一個帥小伙,怎麼不幹人事呢!
然而,處於眾多視線聚焦的中心區,面對諸多徵討質疑的目光,本次社會事件的唯一男主角卻顯得格外淡定。
周清南坐姿懶洋洋的,眉眼低垂,還在吃他碗裡的餛飩,一口就是一個。
程菲握著周小蝶的兩隻小胖手坐在對面,邊看這位大佬吃餛飩,邊等他給答復。
等了大概十來秒,直到程菲眉心越皺越緊,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對面的大爺終於吃完最後那顆滷蛋,筷子一放,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擦嘴。
“誰說我打算不認她。”周清南說著,擦完嘴的紙巾揉成一團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看程菲。
承認了。
“父女關系”準確率提升至百分之百,板上釘釘。
程菲滯了下。
旁邊的周小蝶聽見周清南的話,立即嘴角一彎綻開笑容,滿臉都流淌出純真的喜悅,開心不已道:“真的嗎爸爸,你終於肯認我啦!看到我們父女相認,媽媽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的!”
周清南目光微轉,落向程菲身前的小女孩兒,眸色冷冽,陰沉不明。
周小蝶像是被他的眼神嚇住,小小的身子打了個冷戰,回過身就要往程菲懷裡躲,怯生生地軟聲道:“姐姐,我害怕……”
“別怕。”程菲護住周小蝶,手掌在小女孩兒的脊背上溫柔地輕拍幾下,安撫道,“你和你爸爸畢竟是親父女,血濃於水,他不會真的不管你。”
周小蝶聞言,抬起紅彤彤的大眼睛,都快哭了,“可是姐姐,我感覺爸爸好討厭我,萬一他現在答應認我,後面反悔了又要把我趕走怎麼辦?”
程菲瞥了眼周清南,思考起來。
確實。這男人雖然答應了要認回女兒,可誰知道他是不是迫於外界壓力,萬一回去之後反悔,小朋友孤苦無依,連警察局的門都找不到。
思索著,程菲隨後便站起身,拿起隔壁桌上放著的點餐用的本子和筆,刷刷寫下一串手機號,撕下來遞給小女孩兒。
周小蝶不解地眨眨眼:“這是?”
“這是姐姐的手機號。”程菲輕聲說,“你跟你爸爸回家之後如果遇到了什麼困難,就想辦法聯系姐姐。知道嗎?”
周小蝶便連忙將寫了手機號的紙揣進自己的小口袋,甜甜地說:“謝謝姐姐,你真是個好人。”
“不客氣。”程菲笑著答。
看著眼前一幕,周清南嘴角勾著抹玩味的弧,瞳色卻寒進骨子裡。片刻,耐心所剩無幾,他不想再浪費時間,隨手放了張鈔票在桌上,站起身,扭頭走人。
程菲一怔,見他要走,脫口說:“那個,我的發財符……”
他側目看她一眼,眼神耐人尋味,“真打算跟我回去?”
“……”程菲被噎住,窘迫得雙頰燥熱,沒說話。
“早晚會還你。”周清南朝她留下這麼一句,轉身大步離開。
周小蝶看見周清南走了,趕緊抱著芭比一蹦一跳地追上去,追出幾步後似想起什麼,又轉過頭,朝程菲地揮了揮小胳膊,笑容滿面地道別:“姐姐再見!”
程菲也笑,朝小女孩兒揮揮手,目送一大一小兩道背影往前走,然後拐個彎,徹底從她視野裡消失。
“……”程菲這才緩緩放下手臂。
她低頭拿起筷子,卻再也沒了之前的好胃口,把餛飩扒拉過來扒拉過去,硬是一口都沒往嘴裡放。
有一種古怪情緒從心頭升騰起來,若有似無,像是淡淡的失落。
沒想到,那位社會大佬看起來年紀輕輕,孩子居然都能打醬油了……
這時,圍觀完全程的胖大叔終於忍不住要開麥。他借收拾鄰桌碗筷的機會走過來,罵罵咧咧道:“真看不出來那小伙子是這種人,孩子都那麼大了還在外頭勾搭小姑娘,呸!白瞎了那張好臉皮!”
程菲正在發呆,被胖大叔這道嗓門兒一震,嗖的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向胖大叔,動動臉皮,擠出個僵硬的微笑,解釋道:“叔,你真的誤會了,那不是我男朋友。”
“對對對,不是!”胖大叔附和著點頭,接著又嘆了口氣,換上安慰語氣,“小姑娘,你年輕又漂亮,將來什麼樣的靠譜男人找不到?聽叔的話,別為這種徒有其表的狗東西難過,不值得。”
程菲聽得啼笑皆非,道:“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孩子多大關我什麼事呀。”
“就是,不關咱的事!”胖大叔笑,收完餐盤就又忙去了。
程菲繼續扒拉她的餛飩。
奇了怪了。
周清南有娃就有娃,她跟這兒反反復復瞎琢磨什麼呢?
程菲甩了甩頭,將一切混亂思緒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夾起一顆餛飩就塞進了嘴裡。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沒吃出什麼味道,隻能嚼吧兩下,吞進肚子。
三兩下幹完所有餛飩,程菲準備結賬,一抬頭才看見桌上擺了張百元大鈔。
她汗顏,心想:那位大佬也真夠奇怪的,嘴上說著讓她請客,走的時候又要留錢買單,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來找她幹嘛。
猶豫半天,程菲最後不得不將那張紙幣收起來,掃碼付款。走出幾米後,才聽見胖大叔在背後喊:“姑娘,你的傘!”
午後時分,室外烈日當頭晴空萬裡,地下車庫裡卻漆黑一片,透著股似乎能滲進人骨縫裡的陰冷。
周清南拉開車門,上車之後,點燃一根煙,煙霧背後的臉龐沉冷莫辨,看不出任何情緒。
後座車廂裡,小女孩兒懷抱芭比乖乖巧巧地坐著,笑個不停。笑聲清脆如銀鈴被風吹,又帶著幾分神經質的誇張。
片刻。
周清南抽著煙,掸了下煙灰,看都不看後排,冷冷道:“笑夠沒有。”
“哈哈哈……”像是剛聽完一個天大的笑話,小女孩兒眼淚都笑出來了。她抬起肉乎乎的小胖手擦去眼角淚花,接著便身子一傾,趴上駕駛席的座椅後背,語氣純淨無邪,充滿童真,“之前梅老給我安排這個活兒,我還不想接,特別不想來濱港。你知道為什麼嗎?”
周清南面無表情,吐出一口煙霧,沒搭腔。
“因為濱港是你說了算,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小女孩兒說著,稍稍一頓,忽然眼睛裡又迸射出幾分病態的興奮,“可是我沒想到,來這兒第一天,就發現了這麼好玩的事。”
周清南繼續抽煙,還是沒什麼反應。
“程菲姐姐長得真不錯。”她歪了歪腦袋,從後貼近周清南左耳,贊美,“周先生眼光好。”
話音剛落,小女童忽然痛哼出聲。
周清南面無表情,反手拽住她的黑色卷發往下一扯,使得她腦袋被迫後仰,整個脖頸都彎曲成一道畸形弧度。
“相識一場,我好心給你幾句忠告。”
周清南彎了彎唇,低沉嗓音更輕幾分,聽起來格外溫和:“梅老讓你做什麼,你就乖乖照做。不該管的事別管,碰不起的人別碰,這樣你能活得久一些。聽懂沒?”
周小蝶痛得臉色已近慘白,短短幾秒,她眼底的純真無邪已消失殆盡,隻剩下與外表年紀完全不符的嘲諷和譏诮。
“周先生。”
周小蝶忍著痛,柔聲說,“面具一定要戴好。這麼陰沉可怕的瘋樣,千萬別被那個小仙女看見。”
第14章
地下車庫的光線本就不好,加上這個停車位處於完全背光的邊角,整個車廂暗如黑夜。
突地,一輛白色轎車從前方通道駛過,車燈閃過,慘慘白光將周清南的臉照亮一瞬。
周小蝶愣住了。
頭頂上方,周清南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冷漠狠戾,就像注視著一塊沒有生命的死肉。
周小蝶眯了眯眼睛。
她和周清南同在梅老手下做事,共事十餘年,太清楚周清南的為人。這是一條皮囊精細五彩斑斓的毒蛇,也是一隻看似情緒穩定實則狠厲入骨的瘋狗。
這一行都是踩在刀尖上過日子,對危險的感知敏銳至極。
此刻,周小蝶已經明顯察覺到,周清南對她動了殺念。
“嘖嘖嘖。”周小蝶揚眉,“我隻是提了人家一句,你就想要我死?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