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一路悄然無聲。
季煙坐在後車座,望著窗外發呆。街上一片繁華浮景,細碎的五彩燈光映在她的眼底,平白無故地添了幾許寂寥。
她收回目光,看了眼駕駛座,王雋的體態一向挺拔,哪怕是坐著的時候,從側邊看也是筆直的一條線,這人有著渾然天成的一股氣質。
讓人忍不住多看。
若說以前的他冷漠、疏離,現在的他倒多了幾份溫情。
親耳聽到他說,我錯了,季煙不是不驚訝的。
那麼高姿態的一個人,有天也會低頭承認自己的錯誤,坦坦蕩蕩地說以前的自己不是個好東西。
他太過直白,反倒她被打得懵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擊。
不多時,車子停下,季煙往窗外一看,已然到了她所在的小區。
她打開車門下車,幾乎是她下車的那一刻,駕駛座的車門也跟著打開。
王雋站在她身旁,說:“我送你到樓裡。”
她沒拒絕,也沒說話。
就幾步的距離,送不送其實差別不大,反對與否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耍嘴皮子浪費時間罷了。
進入樓裡,季煙沒停步,一直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倒是停了,沒再跟來。她拿出門卡,正要刷,身後的人說:“我明早九點的飛機,在這之前我想和你吃一頓早餐,可以嗎?”
季煙緊了緊手裡的門卡,沉默著,良久,她沒說話,也沒回頭,徑直刷下卡,推開門往裡走。
寂靜的走廊,長長的一條道,她走得很是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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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她動都不想動,踢掉鞋子,走到客廳,把包包扔在地上,仰頭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把自己扔在沙發上。
柔軟的沙發暫時撫慰了她疲憊的身體。
混亂的思緒漫天漂浮,王雋的話在耳邊反復縈繞,相當的清晰,她盡力把它們撇開,可無濟於事。
一切都是徒勞無果。
趴了好一會,她拿起包包,摸出裡面的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點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一邊,她隨手扒過一個枕頭,把臉埋在上面。
沒一會,江容冶嘻嘻哈哈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
“煙煙,出來玩嗎?好多人啊,好多美女,好多帥哥。”
那邊背景音極是嘈雜,季煙說:“你在哪?”
“一個私人聚會,來嗎?我給你發地址。”
“不去,我已經準備睡覺了。”
“這麼早?怎麼跟我媽一個作息。你還有沒有點年輕人的氣息?”
季煙覺得這通電話打錯了,她就要掛,那邊江容冶已經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說:“有什麼事說吧。”
她猶豫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他找我求和。”
“誰?”
“王雋。”
那邊沉默。
季煙也跟著輕了呼吸,腦子實在亂得厲害,她必須找個人說說,思來想去,隻有江容冶是合適的。
“啊,我……”江容冶說,“要是那天晚上他沒幫我,今晚聽你這麼講,我肯定是要罵他的,現在這樣吧,我很為難的。”
忽地,季煙被她逗笑了,她從沙發爬起來,靠著沙發被坐著,懷裡抱著個布偶,說:“罵吧罵吧。”
反正那個人罵起自己也是毫不留情。
江容冶說:“算了,留著以後罵吧,等我忘記他幫忙的事我再當你的面罵他。”
“……”
“話說回來,你自己怎麼想的?”
季煙老實說:“不知道。”
“那我換個方式問,他這次回來找你,態度怎麼樣?”
“不知道。”
“那他追著你跑嗎?”
季煙猶豫。
江容冶笑了:“看來你很糾結,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說話。”
季煙如實回答:“我確實很糾結,所以我找你說。”
“沒什麼好糾結的,如果你對他還有感情,這也好辦,晾他一段時間,人不可能在一個坑栽兩次,是他犯錯在先。他當初能狠心撇下你,如今他覺得後悔了,回頭找你,那是他的事,和你無關。不能他覺得錯了,想挽回你,做出一點努力,你就要有所回應。他真的想挽回你,最起碼他必須要做到讓你完全信任他。”
季煙低頭,手指著懷裡的布偶,輕輕嗯了一聲。
江容冶說:“今晚你會給我打這個電話,無非是你對他還沒有足夠的信任,煙煙,不要懷疑自己,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就對了。”
季煙抿抿唇,說:“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容容。”
“謝謝就不用了,下次我再喝醉了還得你救,就先存著吧。”
說到這,季煙不得不語重心長:“平時你工作喝那麼多酒也就算了,怎麼好不容易下班了你還能出去繼續喝?”
“嘿嘿,你就不懂了吧,私人聚會是社交,我不出來多見見人,怎麼擴展人脈,怎麼勾搭帥哥?”
“好吧,你自己悠著點,注意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先掛了,我出來太久了,剛盯住了一個帥哥,別待會被別人先下手為強,回頭找你哈。”
掛了電話,季煙又在客廳坐了一會,牆上的時鍾快指向十點,她回房找衣服洗澡。
-
次日一早,季煙醒來,剛要掀開被子下床,手機響了。
她以為是鬧鍾,拿過剛想摁掉,結果在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瞬間嚇得清醒。
這個點,溫琰怎麼會給她打電話。
她立馬接通:“老大,這麼早您有什麼吩咐嗎?”
溫琰說:“我在外地,有個客戶要份資料,很急,你幫我跑一趟,地址發你微信了。”
“好,我這就準備出發,有什麼特別的囑咐嗎?”
“除了資料,外加一個u盤,都在我辦公室,鑰匙我已經讓秘書拿著在前臺等你,這份東西很重要,你務必親自送到他手上。”
掛掉電話,季煙看了一眼微信,溫琰發來的地址在另外一個區,從這邊過去,開車要一個半小時,而那邊八點就要。
在這之前,她還得回趟公司取東西。
季煙瞬間頭都大了。
那個區她不熟,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八點之前送到。
她快速洗漱換衣服,然後拿了包包,檢查了一遍東西,確認沒落下的之後,她穿上鞋子出門。
剛走出電梯,手機再次響了。
她以為是溫琰還有什麼吩咐,看也沒看,忙接起:“老大,還有什麼要求嗎?”
對面好一會沒聲,她狐疑了下,拿下手機看了眼,這一看,她就懵了。
這次來電人是王雋。
王雋默了一會,問:“季煙,我在你家門口,你現在有工作?”
她嗯了聲:“我有急事,先不說了。”
斷了電話,季煙開著車直奔公司,回到32樓,溫琰秘書早已拿著鑰匙在前臺等她,她接過鑰匙進入溫琰辦公室取資料,按照溫琰在微信裡的要求,她細致又快速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她把資料和U盤放進資料袋,離開32樓。
從電梯出來,季煙低著頭用手機查詢路線信息。
盡管現在六點五十不到,但外面的交通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更不用說跨區上班的人。
到了七點,整個城市的交通隻會越來越堵塞。
她想得過於沉浸,也就沒有注意到走到面前的王雋。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驀然聽到這聲,季煙心跳了下,繼而抬頭,剛才這人還在她家門口,現在卻又站在她眼前。她安靜了數秒,說:“不用了,你九點還要趕飛機。”
“我可以改籤,”他說,“你很急對嗎?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機,或許我可以幫忙。”
工作上的事,季煙從來不輕易開玩笑,她冷靜了片刻,把導航出來的屏幕拿給他看:“這個地方,我要在八點之前趕到,有辦法嗎?”
現在已經快接近七點了。
王雋盯著她的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半晌,說:“坐我的車吧,我帶你過去。”
事態緊急,季煙也不和他扭捏,但還是出於考慮問了一句:“這樣做確定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他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安撫她:“做到這個位置,有些突發緊急狀況,我都會做相應的預案,你不用有所顧慮,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我能空出來。”
季煙說:“那麻煩你。”
他朝她笑了下:“能幫到你是我的榮幸。”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季煙愣了愣,說了聲謝謝,彎腰鑽進車裡。
車子開出公司駛上大道,第一個路口就是紅綠燈,車子緩緩停下,王雋拿出手機點了兩下,隨後合上,季煙靜了數秒,還是把疑惑問出口:“你的車怎麼開得進公司的?”
王雋轉過頭看她,說:“我聯系了趙總,讓他幫忙和保安打個招呼。”
他離職後,趙總就接手了十一部,季煙抿了抿唇,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說:“麻煩你了。”
從剛才到現在,她說了好幾句麻煩,王雋聽著不是很舒服,總覺得季煙在和他客氣,他沒接這句話,而是說:“你系下安全帶,待會開車可能開得比較快,你注意些。”
季煙把安全帶系上。
後面一路,車子果然開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車子停下,季煙一看,是到了溫琰說的那個地址,她說:“謝謝。”
王雋搖頭笑笑,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
下了車,季煙剛想拿手機,一瓶旋開了瓶蓋的礦泉水先遞過來,她看過去,正好撞上王雋淡淡的目光:“時間來得及,先喝點水,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再進去。”
他一路開得太快,她喉嚨確實有些難受,心到現在都是慌的。季煙看了看他,接過水,喝了兩口,她還給他:“幫忙旋一下瓶蓋,我先把資料送進去。”
走出兩步,她忽地想到什麼,回過頭,王雋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右手拿著瓶礦泉水,她說:“我沒那麼快出來,你先回去吧,今天真的麻煩你了,下次我再謝謝你。”
說完,她包裡的手機響了。
她沒再看他,一邊拿起手機一邊朝前走。
王雋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他還是沒收回來,過了一會,打斷他沉思的是一通電話。
助理孟以安來電,“王總,機票改籤到了下午兩點。另外九點的會議延遲到十一點,負責海外部門的同事出了點問題。”
王雋說:“我知道了,你辛苦。”
那邊孟以安聽到這話受寵若驚,這是王雋第一次跟他說辛苦了,以前他跟他報告任何事情,王雋從來都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一下子呆了,等他反應過來要說點這是他該做的,王雋已經掛了電話。
孟以安頓時覺得更嚇人了。
難道是他工作沒做好,老板這是話裡有話?
這邊,季煙把資料送到溫琰指定的人手上,同時把溫琰交代的話一字不落地復述一遍,待對方確認資料無誤後,她這才離開。
出了門口,一抬頭,前邊不遠處停著一輛車,王雋站在車旁,低頭看著手機。
她進去半個多小時了,他還在那裡等著。
季煙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一個晚上,她被施淮竹臨時安排寫一份報告,正巧碰到他回公司拿東西,那晚上,他陪她熬夜到了三點。
他真的是很矛盾的一個人。
不在意你的時候,是真的毫不上心。
可一旦在意了,他又可以凡事以你為先。
她一直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那邊王雋處理完事情,收起手機抬頭,驀地看到她,他皺眉不解,以為是她工作沒處理好,抬步朝她走過去,站到她面前,他朝身後的大樓看了看,移回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關心地問:“沒交接好?”
季煙搖搖頭。
他眉間又是一蹙:“那是?”
她又禁不住想起以前。
以前的他是不會問得這麼執著的,很多事他從來隻問一遍,得不得到答案並不重要。
可今天的他,像是變了個人,變得很關心她。
他眼睛裡全是對她的關切。
季煙說:“資料送到了,和溫總也打過招呼了,我隻是……”
她停住沒往下說。
他嗯了聲:“隻是怎麼了?”
她笑了笑,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笑容,說:“沒什麼。”
他確認:“真的?”
“嗯,”她轉移話題,“你早上到我家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