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極為順手地拿過她手裡的杯子給她續了一些,放下玻璃壺,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那能說說你今天過來做什麼嗎?”季煙捧著水杯,問他。
他想了下,嘴唇半張,像是要說點什麼,但隨即又合上,沉默著。
她見不得他這樣,開玩笑道:“總不能就是過來看我吧?”
“嗯,就是過來看你。”
他應得毫不思索。
季煙眨眨眼,一時驚訝又語塞。
他又說:“我確實想看看你,畢竟……”
她的心髒倏地被捏得緊緊的,各路血脈衝到一處,讓她瞬間喘不過氣來。
他看了看她,低頭,湊到她面前,離得近得不能再近了,鼻尖就快碰上了,他才停下,然後,低沉和緩地說。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找不到答案,所以親自過來問你。”
好一個“親自”,季煙覺得心髒被拽得更緊了,呼吸也跟著急促。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顫:“什麼事?”
他淡淡一笑,聲音波瀾不驚的。
“你之前說過要請我吃一頓飯,我想問,今天還做數嗎?”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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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一段時間裡,季煙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王雋看,呼吸放得很輕,生怕被他瞧出點什麼。
她臉色淡然,看著紋絲不動的,心裡卻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她應該知道的。
他怎麼會突然過來看她,他不是那種衝動的人,更不是浪漫的人。
理智才是他的本能。
她竟然會天真到,以為他是來看她的。
更有甚至,她竟然妄想他是回頭來找她的。
真是愚蠢至極。
饒是真相擺在面前,好似還不夠,她想心死得更徹底一點,才對得起適才的那點心悸。
她的視線在他臉上梭巡,半晌,她定定地盯住他的雙眸。
季煙提緊呼吸,輕著聲問:“你來這邊是為了工作?”
王雋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個並購項目,以前處理過相關的案子,這次我過來負責前期的協調。”
猜測被證實,她終於可以徹徹底底地死心了。
“要在這邊請你吃飯,還是回國請?”
她的聲調忽地轉冷。
王雋皺了下眉,正要詢問原因,聽見她又說:“還是在這邊請吧,回國了不方便。”
他沒覺得哪裡不方便,左右不過一張飛機票的事,他隨時可以從北城飛過去找她。
季煙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搬著電腦穿過客廳回到臥室,然後背著身,拉上推拉門。
一扇推拉門,隔出兩個世界。
王雋訝異於她態度前後的不同,隨即一想,此行來這邊,就是為了見她一面,人見到了,心裡的那份怪異感也跟著淡下去了,不再抓心撓肺地折磨他。
這就夠了。
至於其他,好像不在他的考慮內。
他也不需要多加考慮。
徒增困擾罷了。
刺啦——
寂靜的房間響起一陣窸窣的聲音,王雋從遊離的思緒中回過神,他抬頭。
季煙站在臥室門口,手正從推拉門框收回來,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也抬頭。
視線隔空相對,兩人互相沉默著,窗外雪花簌簌降落,屋裡靜寂得沒有一絲聲響。
時間在這一刻被拖得格外漫長。
王雋不露聲色地打量她。
季煙的打扮一貫偏簡約化,今天依舊是。一條黑色絨面半身裙,一件杏色毛衣,頭發隨意地扎在腦後。
和過去比起來,其實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王雋卻覺得是有些不同的。
這會她神情淡淡的,很是疏離,對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不像以前隻要她見到他,和他同處一室,渾身便散發著顯而易見的喜悅。
那會,她是張揚明朗的。
今天,倒是多了幾分沉靜的溫婉。
沉默好久,見他始終不說話,隻盯著自己看,季煙眉間擰了擰,也跟著低頭看了看一身的打扮。
很平常的一身服飾,沒有什麼不對,復又抬起頭,看著他:“你想吃什麼?”
說話的口吻,還是他熟悉的她。
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至於哪裡不一樣,他還沒參透。
他斂回神緒,問她:“附近走走?”
她挑了下眉,語氣是有些嘲諷的:“你確定?我同事就在附近。”
他很肯定地點頭:“確定。”
他是不怕被看到的。
以前也是,不過她是擔心的,所以對於她提出的,盡量不去她那邊過夜,她來他這邊過夜,他毫無異議。
兩人下樓。
從酒店出來,室外的低氣溫毫無預料地朝籠過來,季煙一個冷顫,就聽到身邊人說:“把大衣穿上。”
他眉目平平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還是沒變。
那股適度的關心還在。
季煙穿上大衣,低頭扣扣子,忽地,有個人影站在自己跟前,沒一會,脖子似乎纏上了個什麼東西。
她如夢中驚醒般,倏地抬頭。
王雋神情冷淡,無一絲波動起伏,他手裡拿著條黑色的圍巾,正在有條不紊地往她脖子纏繞。
他離得實在近,她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睫毛,長長的,還有些翹。
以前她就喜歡趴在他的身上去細數他的睫毛,還開玩笑地說他的睫毛是不是加工過,不然怎麼這麼長,這麼翹。
他笑笑不說話,就在她以為是她無聊導致他不作聲時,他卻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然後又是一輪不知何時是頭的情湧。
季煙想,她太沒出息了。
一看見他,過去的點點滴滴如潮湧般將她覆住,如一顆蠶蛹,將她裹得密不透風的。
實在不該。
“可以了。”他看了看她,退後一步,回到原來的位置。
季煙低頭看了下圍巾,深吸一口氣,氣味進入鼻腔,是她一貫熟悉的味道。
這條圍巾是他的。
她抬頭,這才發現他擱在臂彎的圍巾沒了,一時有些難以自控,脫口而出:“你呢?”
他側過臉來,問:“我什麼?”
“你不需要它嗎?你不冷?”
他目光微動,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來了一句:“你在關心我?”
“……”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唇抿得緊緊的。
是有些慍怒的。
他看了會,輕笑了聲,伸出手。
她不解,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戒備地看著他:“做什麼?”
他眉微微一挑,無比自然地說:“不是關心我冷不冷,你可以摸摸我的手。”
季煙:“!!!”
你的正經呢?
算了,她不跟他計較。
沉靜地盯著他看了數秒,季煙鬱悶地別開眼。
玩笑鬧過,王雋恢復往日的鎮靜與淡漠,他側過臉朝她說:“走吧,趁風雪還不大。”
話落,他先一步下了臺階,然後回身看她。
季煙默了默,在他的目光中,走下臺階。
街上人確實多,經過的地方,熱鬧陣陣,其中不乏熱戀中的情侶,走著走著,他們極其自然地親吻,一個吻結束,他們又相伴繼續往前。
兩人穿梭在其中,始終隔著點距離,跟那一對對親密無間的情侶比起來,莫名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中午時分,小雪窸窸窣窣落下,落在地面化成了水,湿淋淋的一片。
季煙很小心地避開,可人來人往的,難免碰到。
“小心。”
路過一個小水窪口,旁邊有人蹿出來,她來不及停步,就要跌倒時,一隻手穩穩地託住她,語聲低沉地在她耳旁提醒。
她抬眼看過去,望進王雋一雙沉黑的雙眸,他嘴角微微彎起,略帶著點可有可無的笑意。
著實雲淡風輕。
“謝謝,”心神一晃,季煙不留痕跡地從他攙扶中挪開手,往旁側一看,一家簡約的餐廳納入眼底,她鎮定地指了指那家餐廳的名字,回頭問他,“那家怎麼樣?”
王雋看過去,淡綠色的外牆,白色的門窗框邊,透著簡約大方,是她會喜歡的風格,他點點頭:“聽你的。”
什麼叫聽她的。
說得兩人多曖昧似的。
季煙假意略過這句話,也不去想剛才那個突發的小插曲,轉身,無事發生般地走進餐廳。
正值午餐點,人群來來往往的,一樓沒有多餘的餐位,兩人被服務員引著向二樓走去,最後在一處靠窗的位置停下。
服務員送上菜單,倒了水,走開。
王雋在看菜單,季煙在解圍巾,取下圍巾,她又站起來脫下黑色大衣,把大衣掛在一旁的椅子上時,看到邊上的黑灰色圍巾,她不免看向王雋。
察覺到她的目光,王雋從菜單上挪開,看著她。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氣氛有種沉著的寂靜,和周圍低低的說話聲格格不入。
“怎麼了?”王雋問。
“沒什麼。”季煙抱起圍巾,大衣放在最下面,然後再把圍巾放在黑色大衣上。
總算擋住了讓她一路心神不寧的東西。
王雋見她忙完了,把菜單推到她這邊,說:“你來點。”
季煙推回去:“你對這邊熟,你來點吧,我負責買單就好。”
他看看她,倒是笑了:“我怎麼對這邊熟了?”
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她以前查過他的資料,知道他碩士時期在在這邊交換學習過一段時間,索性不說話,也不看他,託著下巴望向窗外。
王雋揚揚眉,看著菜單,過了兩分鍾,他再次把菜單推給她:“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加的。”
這次季煙倒是應得痛快,她拿起菜單看了遍,這才發現她喜歡的都被他點了,便說:“沒有,就這樣吧。”
她把菜單推過去給他。
同時又免不了感慨,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他倒還記得她的口味,真是難得。
下單十分鍾後,菜餚陸續呈上桌。
恰巧外面下起了大雪,從窗外看出去,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的行人無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遠遠望著,窗外的世界匆匆忙忙,錯錯亂亂。
而屋裡散著暖氣,低低的歡聲笑語,好不溫馨熱鬧。
一扇窗,隔著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
季煙放下湯匙,抽了張紙巾,一邊擦著嘴角,一邊看著不急不徐用著餐的王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