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櫃擺著一雙男款AJ。
……
彭姍姍走前兩步,挑眉俯視,“你就是關樂樂?”他室友,還沒見過。
小編有信息差,不懂倆人機鋒,更有心表現,於是出言提醒。
“喂,彭同學,注意你的措辭,主編!是主編!”
“主編?”彭姍姍“哦”了聲,繞關樂樂走一圈,眼風上下打量。
關樂樂警惕盯他,攥緊手柄。
“關主編。”
“……”
彭姍姍不懂編輯部規矩,他摸著下巴,鄭重其事手一指,“你的愛馬仕是假的。”
“……”
“你有完沒完!”關樂樂一臉黑線。
-
中午吃飯,小編們圍坐一起,關樂樂問起早上的八卦,“你們說誰死了?”
“林總父親。”
“啊?”關樂樂震驚,筷子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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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替她撿起,重新取了一副新的,塞她手裡,“聽IT部同事說的。”
“什麼時候的事啊?”
“不知道,反正喪假是今天請的,三天,直系親屬不是都休三天嘛。”
關樂樂嘬著筷頭,情緒復雜。
繼父。
她根本不認識林建設,單純覺得和老關沒得比,不懂朱夢華為什麼會肯嫁給他。
別看她是新傳碩士,此時,也無法準確描述心情,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
大快人心。
想到當初求林眠,她高高在上的嘴臉,關樂樂身心舒暢。
這就是報應。
現世報。
-
關樂樂下午請假去醫院,朱夢華剛做完引產手術,還在留觀,說不好幾天能出院。
醫生告訴她,引產以後也要坐月子,算產婦,最好提前準備。
關樂樂哪經歷過這些,一臉懵逼。
“如果不想麻煩,可以定個月子會所,我們醫院就有,基礎套餐26天5萬8,包產後盆底肌恢復,有需要的話可以找我。”
“……”
關樂樂沒搭腔,快步離開護士站。
朱夢華轉醒,雙眼無神望向天花板,見她推門進來,淡淡瞥一眼,也不說話。
關樂樂倒了杯溫水,插根吸管遞在她嘴邊,瞅了眼吊瓶餘量。
母女倆一時尷尬。
哪怕大局已定,二婚懷孕這些根本問題,兩人卻從未挑明。
-
關樂樂坐在床尾,低頭搜月子會所。
不是說生育低潮嘛,為什麼一個個貴得離譜,起步價至少在2萬塊以上。
越看越心驚,她向上滑動速度加快,嘴角逐漸顯出一絲不耐煩。
朱夢華瞞著她二婚懷孕,想起來氣還沒消,她可沒錢給她坐月子。
“……”
病床上,朱夢華注視關樂樂。
她渾身無力,好似整個人陷在流沙中,肩膀頭到腳後跟,沉重又虛浮。
到底是年齡大了,跟死過一次一樣。
“我手機呢。”朱夢華突然開口。
關樂樂遽然一激靈,看向床邊櫃,探身翻找,按下開機鍵,“昨天你電話一直響。”
朱夢華伸手。
鈴聲大作。
交接沒拿穩,手機掉在被子上。
來電顯示:護工小路。
兩人對望一眼。
關樂樂認識“小路”。
不到30歲,又黑又瘦,常年在腫瘤醫院做護工,老關癌症晚期就是他陪床。
點開接聽,小路聲音急躁。
“華姐,昨天有個自稱是林叔女婿律師的,來辦出院手續,他錢沒給我結啊!”
“什麼錢。”
“工錢啊姐,一天260,15天,一共3900,林叔人不在了,錢總得給我吧。”
“什麼?”
朱夢華眼前一黑。
第243章 爸媽來了
電話收線。
朱夢華頭暈腦脹,一陣高頻耳鳴襲來,舌頭發麻,瞪大雙眼問,“他剛才說什麼?”
“哦,他說林建設死了。”關樂樂隨手把電話擱在床邊櫃。
她語氣淡漠,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
朱夢華抬頭,“你再說一遍。”
關樂樂平靜重復,“林建設死了。”
空氣凝固兩秒。
“啊!!!”
朱夢華發瘋般悽厲嘶吼,揚手拽掉輸液管,拔出手背留置針。
醫用敷料嚴實,撕扯不動,軟管回血,她渾不覺疼,一把揪掉粉色接頭和延長管。
她眼尾猩紅,手臂打直,扒拉掉床邊櫃上的手機、水杯、抽紙和一些雜物。
沒喝完的水濺了關樂樂一臉。
朱夢華又哭又笑,聲裡夾雜著歇斯底裡的痛楚,發狂搖頭,雙手捶打太陽穴。
“媽……媽,媽!”
關樂樂被嚇懵,手足無措呆立一旁,指尖剛觸碰到朱夢華,就被她狠狠甩開。
-
病房突兀的打砸聲,驚動走廊保潔,慌忙喊人,幾個護士衝進來摁住朱夢華。
滿地狼藉,有人按動搶救鈴,醫生過來,看一眼病床牌。
“產婦分娩子宮收縮差,出血近四百,差點就大出血,你怎麼還刺激她呢!”
“我沒有刺激她!”關樂樂分辨。
她十分確定剛才說話不帶半點情緒,完全是標準的陳述句。
“孕激素下降,最容易產後抑鬱,你是怎麼照顧的,一點不操心呀。”
這話關樂樂特別不愛聽。
她媽可比她有主意、會算計,搞出一堆破事如今倒讓她擦屁股。
她滿腹委屈心事向誰說。
“醫生,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她四十五了又是引產,你讓我操什麼心照顧誰。”
還沒說完,朱夢華又在癲狂嚎叫,脖頸青紫色的血管突出繃緊,可怖異常。
耳畔,高分貝嘶喊震得人鼓膜生疼。
醫生稍作檢查。
“也可能是術後谵妄,急性認知障礙,通常由於手術引起的身體應激反應或藥物造成,一般72小時內會逐漸減輕。”
“還要那麼久?”關樂樂心有餘悸。
朱夢華鬧三天得要了她的命。
醫生看她一眼,扭頭交代護士,“上一支地西泮。”
“那是什麼。”
“安定。”
-
打上一針安定,世界頃刻安靜。
病房暖氣足,關樂樂熱得穿件短袖。
前半夜,朱夢華沉沉睡去。
到後半夜,她開始胡言亂語,涕淚橫流,邊哭邊用指甲掐關樂樂。
嘴裡絮絮叨叨,不成章法,時而發狠,時而抽泣。
她專挑手臂內側軟肉,指尖又掐又捻,關樂樂咬緊下唇,硬著頭皮死扛。
天快亮時,朱夢華意識混亂,對著她叫老關,滿臉驚恐咒罵自己對不起他。
關樂樂一夜沒睡,被折騰得身心俱疲,快熬不住了。
早班護士交接,來看了一眼就走。
關樂樂去洗把臉,看著身上手上淤青,黑眼圈濃重,終於感同身受。
原來,醫院陪人如此辛苦。
老關胃癌晚期脾氣差,她探病總是白天,時間不長,頂多喂個水、喂頓飯就走。
朱夢華和護工小路兩班倒。
偶爾見朱夢華抓狂,揚言不想活了。
當時,她反唇相譏,人老關躺在床上也沒說死,你沒病沒災的,造作給誰看。
朱夢華杵她腦門,啐她沒良心。
事過境遷。
那時射出的子彈正中眉心。
槍聲沉悶至極。
-
轉眼,林眠喪假最後一天。
按鳳城習俗,人死後要第三日火化。
不發讣告,更沒有通知親朋好友,何況,林建設根本沒什麼朋友。
母親去世得早,這麼些年,娘家親屬早和他斷了往來,犯不上來一趟徒增煩惱。
不設吊唁。
林眠選了一間十人的最小型告別廳,定了兩捆菊花,打算獨自送他最後一程。
天蒙蒙亮,泰山廳亮著燈。
不大的55寸LED屏幕上,來回滾動林建設的生平照片。
本來,她不打算回顧生平,禮賓工作人員表示套餐裡的,都有,顯得人走得體面。
想起林建設最愛面子,既然答應他好好發送,該有的也不能短他。
“那就播吧。”
“相片最好選不同時期的,不用太多,二三十張就好,到時循環播放。”
-
挑選生平照。
林眠驚覺,自母親去世,一十三年,林建設幾乎沒拍過一張照片。
常二中拆遷後,家裡的舊影集不知被他弄哪去了。
她翻遍各種硬盤、U盤、手機相冊,隻有一張她翻拍的合影,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當時衝印技術不發達,像素不高,保存不當會泛黃模糊。
八達嶺長城。
四歲的她,趙紅和林建設,一家三口。
爸爸右手抱她,左手攬媽媽,她嚇得五官緊皺,爸媽看她,眼角眉梢滿是笑。
身後是擁擠人潮,像無法穿越的大壩。
出神看著,她忍不住掉淚。
還二三十張,哪兒還有更多選擇啊。
腦中猛然閃過。
她翻出林建設的朋友圈,孤零零的,唯一一條去年的動態。
他發的夜景照,龇牙咧嘴,配文:“誰見過鳳城凌晨四點的日出!”
疼。
-
兩張照片,林建設走完了他的一生。
林眠一襲黑衣,埋頭整理靈前好菊花,她深呼吸,深鞠一躬。
時間差不多,告別廳接引門響。
工作人員推來殓車,林建設安詳躺在玻璃棺中,冷凍久了皮膚失真,更像蠟像。
羅浪《哀樂》起,低沉,緩慢。
六分鍾。
什麼恨啊,怨啊,愛啊,都隨著沉鬱悲愴的旋律,煙消雲散了。
她鼻子一酸,淚如泉湧。
-
“林眠。”身後有人低聲喚她。
林眠回頭。
謝逍朝她走來,黑色正裝,臂間縛一圈黑紗。
他面色凝重哀傷,站定後,正對遺像深深三鞠躬。
林眠要還禮,被他攔住,“爸媽來了。”
她隨其視線看出去。
謝逍身後,逼仄的告別廳門口,黑壓壓站著許多人,各個黑色正裝,神情肅穆。
鳳城有句老話,紅事叫,白事到。
裴伯漁謝挽秋夫婦,裴仲樵和張延亭,裴遙,門邊一個稍顯生疏的側臉,崔秉文。
後頭,趣可黨群辦,工會,行政辦。
還有林建設跑網約車的幾個弟兄,套著黑色羽絨服,局促排在隊尾。
……
謝逍與她並肩而立。
悲慟哀樂中,遺體告別開始。
第244章 宣布我結婚
裴家在鳳城一向低調,驟然出席葬禮,瞬間引爆本地熱搜。
媒體蜂擁而至,兵分兩路。
一撥蹲守在殯儀館門外,實時直播;另一撥堵在默樂資本樓下,索要新聞事實。
長焦鏡頭下,清晰影到裴家太子爺左臂佩戴黑紗,進一步做實隱婚傳聞。
一小時後,幾臺黑色豐田埃爾法,前後駛出殯儀館,一路奔向東南。
默樂資本始終保持新聞緘默。
-
同一時刻,火化間。
相比十幾年前,殯葬服務人性化不少,提供自主撿灰,還有專屬等候休息室。
約莫十分鍾,閘門啟開,火化工勾住平車推出來。
一副完整人形骨架,灰白色骨灰,車體尚有餘溫,頭骨、骨盆、大關節清晰可見。
林眠手拿夾子和裝灰盤,身形一頓,突然不知該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