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慈回來了?
她一腳急剎,偏頭看謝逍,半是詢問道:“你要去打個招呼嗎?”
不是我們,而是你。
聽出話裡的猶豫,謝逍寬她的心,“你想去就去,怕什麼。”
確實。
有謝逍,她怕什麼,狹路相逢勇者勝。
林眠倒車,一把停在大G旁邊,下車。
謝逍繞過車尾,緊走兩步,撈起她的手,極其自然地掌心相扣。
-
謝挽秋站在臺階上,見庫裡南又倒回來,她揚聲問:“落什麼東西了?”
彼時,大G車門推開,溫慈下來,循聲朝婆婆視線所及處望去。
這是誰!!!
她瞳孔驟然收縮,呼吸一滯,腦袋發脹,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隱隱抽搐。
林眠!
她居然和謝逍十指相扣。
老二從沒帶任何女人回過大宅!!
Advertisement
溫慈表情變得極難看,她想歇斯底裡,嗓子卻像堵著一團棉絮,完全說不出話。
謝逍走到她跟前,禮貌中帶著疏離,“大嫂,”他又看向裴遙,“大哥。”
母親面前,對溫慈再有意見,也不能不給大哥面子。
林眠隨他上前,清脆叫人,笑眯眯道:“大哥。”
“大嫂。”她坦然平視溫慈。
“誰是你大嫂!”溫慈聲音發緊。
林眠一怔,不慌不忙改口,“溫總。”
“……”謝逍板著臉箍她指根。
“……”溫慈氣短。
-
謝挽秋全程圍觀,頷首招呼,“既然老大回來,來都來了,你倆吃了晚飯再走?”
謝逍剛要說話,林眠手肘輕懟他,示意別開口。
他知趣噤聲。
“媽,不用麻煩了,老二醫院還有會,我送他回去。”
她堂而皇之直呼“老二”。
謝逍眼皮一跳。
聞言,溫慈邁上臺階的左腳一緩,右手大拇指將小羊皮CF掐出深重甲痕。
謝逍:“大哥,我有事先走,再聯系。”
裴遙揮手,提醒:“弟妹開車小心點。”
“大哥拜拜。”
庫裡南發動,呼嘯駛出院子。
溫慈雙肩微顫緊撫胸口,調整呼吸。
-
路旁古樹蔥鬱,別墅區臻選的全是常綠喬木,確保四季如春。
車子飛馳,時不時路過多頭亮晶女貞景觀樹,有一人多高,造型別致。
林眠直視前方,“我設想過一萬種見面的假設,但沒有一種是今天這樣。”
這樣海不揚波。
像錯過一場雨前迅猛的風。
她心底悵然若失。
“暴風雨前夜,總是格外寧靜。”
林眠借看倒後鏡瞥他,“你倒很有體會嘛,謝老二。”
“……”
謝逍一臉黑線,“好好開車。”
-
回到玫瑰園,阿亮已經候在地庫。
打過招呼,林眠乘坐直梯上樓。
書房,她掌心撐託下颌,緊盯演出經紀人專用教材發呆,思緒翻飛。
該說不說,試管嬰兒那麼容易中嗎?
溫慈究竟什麼時候去的北京。
為什麼會選她準備競聘的時機。
結婚十幾年,突然想懷孕?
她是早有準備,還是順勢而為,她到底在盤算什麼。
張延亭知道嗎。
……
林眠忽然滿腦子疑問,除了謝逍,她一時竟想不出有誰能分享八卦。
人在趣可,宛如江湖。
溫慈懷孕雖是私事,可她不得不多想。
賊老天啊!
每當她覺得日子稍微有點盼頭的時候,要麼當頭一棒,要麼兜頭一盆。
猝不及防,活在每一個呼吸裡。
南湖窗景迷人,林眠提不起絲毫興致。
她伏在桌面,提筆落紙,松散地寫寫畫畫,籤字筆下墨不均,流出深色墨點。
手指擦過,變成一抹漸變的黑,像拖尾劃過的流星,又像面目猙獰野獸。
林眠一陣心酸,眼睛潮了。
-
同一時刻,高山流水別墅。
“都瞞著我!”溫慈氣得把CF包包摔在沙發,一指裴遙,“你還是不是我老公!”
“裴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專業搞文字工作,對措辭相當敏感。
從稱呼上判斷,裴遙和林眠絕非初次見面,老二那麼識相,不可能不介紹。
她眼風淡掃,偌大的紫檀茶幾右上角,擺放幾本嶄新的新娘雜志。
總不能是給她預備的。
裴遙不吭聲。
“你倒是說話呀!”溫慈怄的胃疼。
謝挽秋順手收走雜志,話裡有話道:“懷孕不要情緒起伏,對孩子不好。”
“……”
欲蓋彌彰!
婆婆的話像彌漫在空氣裡的粉塵,微微嗆人。
溫慈握拳,頓挫長籲一口氣,憋著一眼眶子淚,管也管不住,瓢潑而下。
“都不告訴我!是不把我當裴家人了。”
“她在公司擠兌我,怎麼回家我也要看她的臉色!”
裴遙忍不住打斷,“你少說幾句。”
“我哪點說錯了!”溫慈嗆聲。
眼見越說越失分寸,謝挽秋手捧雜志,站下步子回身,
“你都把小林擠兌到上海去了,還想怎麼樣!”
第220章 不用麻煩,我就要原來那間
“你都把小林擠兌到上海去了,還想怎麼樣!”謝挽秋說。
她語氣淡淡的,沒有多餘表情,掌心把著一沓雜志,隻是停下腳步。
“媽!您可別聽信一面之詞!”
婆婆的偏心,比地轉偏向力還浮誇。
她最煩謝挽秋四兩撥千斤的模樣。
溫慈“騰”地站起來,眼前驟然一黑,撐住沙發扶手穩定心神。
“我什麼也沒聽見,倒是你,既然辛苦做試管,別的就不要多想,安心養胎。”
“老大,你去廚房看看土雞燉好了沒有。”謝挽秋支開裴遙。
裴遙意會。
母親這是有話要說。
他特意在客廳轉了一圈,才慢條斯理去廚房。
-
裴伯漁在書房。
下沉式客廳敞闊,頓時隻剩婆媳兩人。
溫慈收起眼淚,倔強地往沙發裡一靠。
她這個婆婆,瞧著人畜無害賢良溫和,實際眼光毒辣,相當厲害。
當年,意外懷孕時她還沒畢業。
高知份子家風嚴謹。
要不是裴遙拼命堅持,她再賠上一條輸卵管不說,還險些嫁不進來。
一畢業結婚,她能接受,可她不能忍受一結婚就生孩子。
這些年,婆婆無非嫌她自作主張打掉孩子,不然裴家奶奶為什麼從沒有管過她。
豪門一地雞毛。
京劇表演藝術家,說的比唱的好聽。
-
溫慈沉默不語,眼神卻犀利。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對你沒有意見,”
謝挽秋低眉整理雜志頁腳,淡淡掃她一眼,“我希望你對小林也不要有意見。”
又是林眠。
“我哪敢呀!”溫慈嗤笑,嘴角發苦。
“敢不敢的你心裡有數,把自己日子過好才是正經,你說對不對?”
謝挽秋撫平一頁折痕,不等溫慈回答,她將手心揉皺的紙團向簍裡一丟。
“聽你二嬸說,趣可新業務要上馬競聘,你身體能吃得消嘛?”
趣可早就完成轉企改制,不管姓張姓裴,資源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家人手裡。
階層固化,財富永遠向少數人集中。
上層擴大化,底層原子化,這才是社會的真相。
婆婆明顯在點她。
聽話聽音,言下之意有二。
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自作主張。
溫慈心裡主意已定,不可能輕易改變,她別過臉,繼續沉默。
謝挽秋沒動,定定看她,隨之而來的是視線中強大的壓迫感。
婆婆在等她表態。
“我知道了。”
謝挽秋頷首,放下雜志離開。
燉土雞香氣似有若無,從廚房飄來。
腥膩難耐,溫慈一陣幹嘔。
-
默樂醫院地庫。
謝逍乘坐院長專梯,直接上9層。
耳鼻咽喉頭頸外科住院部。
路過護士站,“謝主任”打招呼聲不絕於耳,謝逍氣定神闲,點頷回應。
“他怎麼樣?”
“間歇性頭痛,早上加做頸部B超,顯示左部淋巴轉移,還在等MR結果。”
“知道了。”謝逍未多作停留,數著病房大步往前走。
並非醫院開會,而是林建設病情有變。
她既然沒提,他完全尊重她的決定。
-
禮貌敲門。
裡頭傳來一聲低哼。
謝逍推門而入,“爸。”
“小謝總?”林建設半躺著,見人錯愕一瞬,手肘狠蹭被單,掙扎坐起,揚手局促招呼,“快坐,隨便坐!”
動作幅度太大,吊瓶搖晃,留置針攮動,疼得他直抽抽,眼風卻瞄向謝逍身後。
小謝沒穿白大褂,該是專程來看他的。
安靜幾秒。
林建設嘴角一癟,難掩失落。
-
謝逍走到床尾站定,“不能再拖了。”
林建設拒不籤字,朱夢華避而不見。
病情持續惡化,難保拖成遠處轉移,不及時治療,兇多吉少。
如果林建設死了,林眠再沒有血緣上的親屬。
可是作為醫生,他從來隻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
“她還沒回來嗎?”林建設問。
“回來了。”
林建設睜著眼直勾勾朝前望,“她是回來看我的嗎?”
“不是,”謝逍冷靜地說,“工作調動。”
“她可真忙啊!和她媽一樣!”
林建設不甘心。
他忽然哽咽,兩隻手倏地鑽進被子,緊緊攥著。
“她也想輕松,可是沒有機會。她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說完,謝逍轉臉看向窗外。
再多的悔不當初,也挽回不了千瘡百孔的心。
他懂她心底留白的沉默,更懂她無法宣之於口的難過。
樹葉,不是一夜變黃的;人心,也不是一天變涼的。
“……”
林建設若有所思。
-
窗外,霧靄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寒風裹挾雪霰,低低敲打玻璃窗,不多時,凝結成一朵朵細碎的白色霜花。
“小謝!”林建設喉嚨擠出一句,“你能不能勸她,來看看我,就看一眼。”
他近乎哀求。
自打得知是鼻咽癌,他一夜頹廢。
“您可以自己同她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