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亭時間觀念特別強,從來不遲到。
“林眠!!!”
玻璃門外,傳來熟悉的嬉笑聲,大門上logo腰線正好遮住她視線。
張若愚刷臉進門,一把拍開頂燈開關,嘚瑟地擠眉弄眼,“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我靠!”林眠差點背過氣去。
沒等來張延亭開會,竟然等來了這個家伙。
真要命。
林眠悻悻起身,背著包往外走,就手關掉頂燈,白他一眼:“你幹的?”
就知道張董不可能毫無人性。
好歹是個國慶長假,地主家的牛馬它也得休息啊。
不過,可氣得是,Linda主管環宇的行政,居然也會受張若愚擺布。
這不科學。
張若愚又打開頂燈,斜斜倚著門框,一隻腳卡進門裡,攔住她不讓走:
“怎麼樣!別不好意思!你就說開不開心!上次去環球你跑了,這回咱倆去迪士尼!”
“你要死了!”林眠抓狂,利索地關掉頂燈。
“看見我不高興啊,沒事,我看見你高興就成!那什麼,知道你沒機會去迪士尼,瞧瞧!你看我多愛你!我定了樂園酒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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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她不信,張若愚翻出迪士尼的App,舉著手機把房間預定信息懟她眼前,另一手打開頂燈。
“滾滾滾滾滾。”林眠支起手肘懟他,擰身挪到門外,趁他不備迅速關燈。
什麼迪士尼。
她到上海是來拓荒的,不是來旅遊的。
正說著。
門廊外響起高跟鞋聲,人未到聲先行,“開開關關嫌燈壞不了了嘛!”
林眠頭皮一緊,尷尬打招呼:“張總。”
救命。
話裡分明在暗示他倆打情罵俏。
張延亭走近,沒有停頓,隻嗯了一聲,淡淡瞟她一眼,然後挎著金棕色brinkin昂首邁進大門。
見狀,林眠垂下眼簾,緊步跟在後頭。
那一刻,她腳趾能摳出玫瑰園的大平層。
來上海第一天就社死。
真想煮一鍋生死悲歡祭自己。
眼見張延亭走遠,張若愚拿胳膊肘碰了碰林眠,眉頭高高挑起,笑得前仰後合。
就愛看她著急上火,她越急,他心裡越爽。
真想把她的反應做成表情包。
林眠這個傻蛋,居然真以為是自己诓她來的。
-
會議室。
張延亭坐在老板位,張若愚憋著笑,替她插好投影,進入網絡連線。
屏幕分了九塊。
全國各區域市場總監,發行總監,總編輯溫慈,最後一個視訊信號遲遲進不來。
眾人依次禮貌向董事長問好。
每個人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來絲毫長假被迫加班的不愉快。
人還沒到齊。
現場沒人說話,線上幾人心照不宣地閉了麥。
張延亭煩躁地刷著手機。
林眠坐在把頭,眼簾低垂,偶爾眼角餘光偷偷掃一眼,識趣的沒有多話。
張若愚坐在林眠對面,他整個人陷在老板椅中,AJ大喇喇翹在桌上,整個一大寫的玩世不恭。
安靜。
落針可聞。
氣氛愈發尷尬。
林眠一錯眼,瞅見張若愚正盯著自己,咻地別過視線,掏出籤字筆,假裝寫寫畫畫。
早知道可以視頻參會,她留在鳳城,安安生生過個國慶長假不好嗎。
為什麼非得薅她早早來上海。
打工人實慘,老板心思也太難揣摩了。
……
窸窸窣窣傳來響動。
“哎呦,我來遲啦!張董國慶快樂!大家上午好呀,這邊網絡不好,各位多擔待哦。”
TarcyWu聲線嬌娆,終於加入了視頻會議。
張延亭放下手機,點頷示意:“來,現在開會。”
-
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林眠首次參加趣可高級別會議,有大半時間都在放空。
說是參會,其實就是列席。
枯燥乏味。
幾乎全是聽溫慈和TarcyWu綿裡藏針,針鋒相對。
林眠腦補了宮鬥劇裡的倆貴妃爭寵。
又像妯娌吵架,為了雞毛蒜皮的破事,各執一詞,各不相讓。
幾個總監是人精老江湖,秉承看透不說破的原則,時不時活活稀泥,打打太極。
這一刻,林眠的感覺很復雜。
亂七八糟的情緒堆在心口。
既同情,又佩服張延亭。
她不禁開始擔憂,如果將來有一天,張延亭卸任,誰能扛起趣可的大旗。
或者說,誰配擔得起“為女性服務三十年”這個總署認證過的重擔。
究竟是溫慈,還是吳友之。
林眠不知道。
她舔了舔嘴唇,怔怔放空。
第120章 我可以不去
“今天會議就到這裡,吳友之你盡快從韓國回來!”
張延亭下達指令,她叫了TarcyWu的全名。
TarcyWu爽快答應,衝鏡頭莞爾一笑,吳儂軟語動聽:“我機票已經訂啦,可是國內長假嘛,我也沒辦法的呀。”
“抓點緊。”
視頻會議終於結束。
林眠如遇大赦,悄悄深吸一口氣。
大老板情緒不對,此地不宜久留。
她向來有眼力見兒,此時,更是主動幫張若愚收拾東西。
這家伙倒很反常,全程一言不發,隻顧低頭戳手機。
-
鎖門下樓。
走出環宇中心,正午陽光直射下來,林眠後背滲出一層薄汗。
上海比鳳城氣溫高。
她穿了件薄外套,在鳳城溫度剛好。
到這裡一看,好家伙,路上行人幾乎清一色的短袖打扮。
權當物理防曬了,林眠自我麻痺。
張延亭看腕表,提出帶她和張若愚去吃午飯,“小毛休假,我有個電話要打,張若愚你開車,去璽家花園。”
“別呀!我們要去玩呢!”張若愚直跳腳,斷然拒絕。
張延亭懶得搭理他,轉臉問林眠:“你要去玩嗎?”
“我可以不去。”
老板明確發話共進午餐,打工人哪好意思拒絕。
吃就吃唄。
反正來都來了。
-
從北外灘到巨鹿路,8公裡,張若愚開了40分鍾。
路上堵得要命,和鳳城不相上下。
林眠直想吐。
張若愚可能是沒開慣新能源車,動能回收調得有點猛,以致於他每踩一下剎車,她就頭暈惡心。
璽家花園。
老式洋房的本幫菜餐廳,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有種流金歲月的年代感,撲面而來。
張延亭做主,點的全是招牌菜,本幫紅燒肉,椒汁蒸白水魚,金沙蒜香骨……
滿滿當當上了一桌子。
剛嘗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林眠莫名想到鼎悅,想起林芝廣告會時,謝逍派人打“飛的”送來的鼎悅“外賣”。
謝逍。
不知道他怎麼樣。
林眠假裝低頭找東西,在餐桌下悄悄滑開手機,飛速掃視聊天列表,風平浪靜。
行吧。
她籲出一口氣,摁滅手機,繼續吃飯。
-
菜過五味。
張延亭興之所至,放下筷子,講起了她替《Cute》在澳洲打拼的那段日子。
“那應該是二十年前,兩年澳洲拓荒,鍛煉了人,得到了寶貴經驗。”
“海外辦刊不容易,澳大利亞的華人不認同趣可的調性,他們更喜歡看賣慘的,同居欺騙,婚外情打小三,越是消極的內容越火爆,我不止一次和當地的華人主編產生分歧。”
張延亭無奈地勾起唇角。
林眠雙手交疊,身體略向前傾,一副標準的傾聽姿勢。
這是她第一次聽大老板主動談起往事。
澳洲拓荒,她有所耳聞,但更多地是社裡的八卦,張延亭拋夫棄子,犧牲家庭。
“趣可不做獵奇的內容,可當地華人更喜歡灰調的稿子,基調不同,導致當時的市場拓展也很艱難,結果就出現了叫好不叫賣的情況,發行量很難突破……”
張延亭喝了半杯水,手指摩挲著杯沿,沉默幾秒後,她偏頭望著林眠。
“我要說的是,哪怕,趣可的海外版發展種種不盡人意,但是,它畢竟完成了‘走出去’的使命。”
昔年澳洲拓荒,張延亭遺憾不小,但是,這恰恰是她雜志生涯的真正開端。
她從一個財務出身的拆信小妹,成長為一社之長,再到成為頭部生活類期刊的集團董事長。
這條路,走了快30年。
“林眠,你明白嗎?”張延亭突然cue她。
聽話聽音。
林眠眼眶微紅,用力點點頭。
她當然懂。
這就是明確定調了。
當年的海外版,適逢總署提出“中國期刊走出國門”的戰略要求。
現在的直播事業部,對趣可來說,未嘗不是新常態下的時代要求。
-
張若愚早不耐煩了,生硬打斷:“快別再提了!張總,要不是你去了澳洲,能有今天?!”
他話裡話外責怪的意味很明顯。
“舍得,有舍才有得。”張延亭一臉坦然。
“拉倒吧!別pua我們!”張若愚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人在職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此時,林眠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延亭瞪張若愚,使了個眼色,打發他:“你去埋單。”
林眠秒懂。
這是讓他回避,看來張董有話要講。
果然。
張延亭伸手輕輕拍她肩膀,欣慰笑道:“你是聰明的孩子。”
林眠笑容得體,沒著急表態。
“有些事情實際得逼自己一把,沒有現成模式可以參考,就得靠實踐去摸索了。”
“不管用哪種媒介展現形式,提供強勢的內容,才是期刊可持續發展的核心競爭力!”
張延亭擲地有聲。
林眠再次聽出畫外音。
就知道不止吃飯這麼簡單,張延亭看似講歷史,實際在手把手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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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張延亭給林眠安排了一堆參觀學習。
集中惡補直播行業信息差。
面對互聯網發展,媒介迭代,55歲的張延亭似乎有無窮的動力。
感受直播,擁抱變革。
林眠備受感染,一睜眼就是搞錢。
整整三天,忙到起飛。
林眠完全沒有時間幹別的,每天回到公寓直想倒頭就睡。
張延亭沒給她半點喘息時間,不是在去直播間的路上,就是在和大佬交流的飯桌上。
現在的互聯網光怪陸離,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林眠感覺自己像一塊海綿,大開眼界。
原來賺錢的邊界,就是審核的邊界。
直播就像蟲洞,一頭是底層的窮苦掙扎,另一頭如同魔都南京路的繁華。
所有人都想抵達彼岸,可絕大多數人在扭曲中成了時代的碎片,迷失了自我。
再不甘又怎樣,在平臺算法的引導下,流量成了一種魔咒。
“我讀了那麼多書,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生價值觀,為什麼要被一些網紅胡編亂造摘抄出來的幾句話給掩蓋了?”
林眠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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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
國慶長假將近尾聲。
特種兵式的集訓可算是暫告一個段落了。
5號這天,張延亭飛回鳳城。
林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簡單洗漱後,她窩在客廳刷手機。
蘇西嘴裡的繁花似錦,她還沒機會感受呢。
總要做點什麼,才不辜負僅剩的假期。
林眠查看手機消息。
和謝逍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吃日料的那晚,他說:下樓。
一連幾天,沒有任何消息。
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