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夢華眼眶泛淚,扯了幾張紙巾抹眼角。
她一句話就把林眠架起來了。
“阿華!你跟了我,是我的福氣,誰也不能讓你受委屈!”林建設喘著粗氣表白。
“你也不行!操!”
林建設粗壯的指頭杵上林眠腦門,他提著勁一戳,推得林眠一個趔趄。
“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還!”
林眠瞳孔驟然緊縮,眉心全是厭惡,她心中竄起一股無名火。
既然給臉不要臉,大家都別好過。
“林建設!你知不知道我今年31了!我媽為什麼沒的你心知肚明,你為什麼不敢去看她,你心裡有鬼!”
“你以為地球圍著你轉,世界為你獨尊,你照照鏡子吧,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你不是讓我找人嘛,我還就告訴你,那拆遷補償還就是我發現的漏洞,我就專門不讓你好過,你滿意了吧!”
這話一出,倆人再次震驚。
林建設喝高了反應遲鈍,朱夢華腦子轉得飛快,眼底精光一閃,登時明白原委。
“又不是分你的錢,有我一份,那不也是老林家多一份嘛,你幹嘛和錢過不去。”
“趙老師走得早,你爸拉扯你長大,供你讀大學,給你找工作,不求你回報,你總不能害他吧。”
朱夢華很擅長偷換概念,明明是她覬覦拆遷款,卻變成林眠吃裡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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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聽得林眠心驚肉跳。
朱夢華的每句都扎心,林建設到底和她說了什麼,說了多少。
林眠有種被人扒光的恐慌。
“你居然學會算你親爹了!”林建設終於回過勁兒來。
他露出鄙夷的神色,“阿華,你看到沒,這就是我養的閨女!算計我!”
“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你要是不辦,老子就和你斷絕關系!”
“那快點斷吧,我好明天就改姓趙。”
林眠一字一頓:“我叫趙盡歡!”
“你滾!滾!!”林建設怒不可遏,恨得牙根發麻,悶雷一般低吼著。
林眠表情沒有一絲起伏,扔掉手心攥爛的紙團,抽身就走。
在她身後,傳來朱夢華數落林建設的細碎聲。
“怎麼能斷絕關系呢,不能呀,林哥你可千萬別衝動,我再跟她談談。”
多聽一耳朵都惡心。
林眠臉上寫滿疲憊,重重籲出一口氣,垂頭推門出去。
飯館門上掛著的風鈴叮鈴作響。
林眠一使勁,撞進謝逍懷裡。
一個強有力的懷抱。
她的頭頂抵著他下颌,他柔軟的嘴唇羽毛般擦過她發絲。
謝逍微微一怔,低頭看她,眼裡笑意繾綣,怕她摔倒,他下意識張開手臂環住她。
林眠貼著他胸膛,又聞到謝逍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像午後曬在花園裡的清甜。
謝逍喉結上下滾動幾下,他微熱的氣息從她耳畔傳來。
林眠在他懷裡顯而易見地抖了一下,她瞬間繃直肩線,捋了捋耳邊的碎發,異樣的神情一閃而過,身子向後退開一小步。
二人近在咫尺,靜靜對望。
空氣中湧動著不露聲色的曖昧。
林眠哽住,略過打招呼,徑直問:“你怎麼在這兒?”
言下之意是你什麼時候來的。
謝逍:“路過。”
林眠別過頭,無奈苦笑,“我是不是傻。”
“沒有,你懟人挺犀利的。”謝逍說得一本正經。
你還不如不說。
林眠目光閃過局促,尷尬得腳趾摳地,顯然謝逍從頭聽到尾了。
這餐館門臉不大,一條筆直的通道,兩側各擺著四五張桌子。
外邊門頭下方,隨意堆放著烤肉爐和折疊桌椅,方便晚上擺夜市。
林眠確信,以謝逍的身家,他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來這裡。
“換個地方說話。”謝逍提議。
林眠點頭。
謝逍讓出身側的通道讓她出來。
她背對他時,謝逍不動聲色,朝裡頭抬手,淺淺打了個招呼。
-
幾天前,林眠婉拒了他的加群請求。
“回頭再說吧。”
這五個字鏗鏘有力,謝逍看著,隨時能腦補出林眠說話時的表情。
回頭是多久,改天是哪天,下次是哪次。
謝逍感慨,還得是主編,這把社交潛臺詞玩得爐火純青。
起初,他挺生氣。
她既然當面說她不生氣,為什麼婉拒入群。
就那麼喜歡玩欲擒故縱?
但很快,謝逍自我攻略出一個完美的事實——她在乎他。
林眠拒絕進家庭群,是因為她還在生氣。
她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她在乎他。
沒錯,就是這樣。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謝逍還是照常匯報,哪怕林眠不回消息。
他一概腦補為,這是老婆大人對他的考驗。
何況,他還有孫雅文和孫大勝,能時刻同步林眠的消息。
可以說一切盡在掌握。
絲毫不慌。
孫雅文說林眠最近特別忙,正好默樂這邊也是一團亂麻,他倒不用分心。
直到青山集團正式對外公布拆遷補償政策,才讓謝逍找了個借口,好約林眠吃飯。
結果林眠已讀不回。
太在乎了好像也不行。
謝逍還是決定主動出擊。
底下人發來林眠的約會地點,謝逍看著眼熟,等到地方頓時樂了。
林眠走在前頭,她顯然不相信謝逍是路過。
“這麼偏的館子你都能找到?”
謝逍慢條斯理地理著襯衫袖口,“我跟你說過,我在常二中念的高中。”
她確實有選擇性記憶,隻記得在乎的人。
林眠哦一聲,轉身望著他。
再走就回家了。
路邊一輛黑色庫裡南的車燈閃爍。
謝逍替林眠拉開副駕駛車門,脫下西裝順手扔在後排。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第031章 我們離婚吧
汽車一路向南,飛馳在環山公路上。
大片大片蔥鬱的綠色掠過,仿佛鳳城轉瞬即逝的夏日。
座椅的頭枕飽滿柔軟,林眠坐在副駕駛,身體不自覺地發抖。
其實從味美小館出來,她就有這種感覺,麻麻的,像觸電一般。
等紅燈間隙,謝逍留意到她的不尋常,調小了空調,又降下兩寸車窗。
林眠攥緊雙拳,深吸一口氣憋住,企圖扼制這股邪氣。
謝逍靠路邊停車,打開雙閃,然後替林眠松開安全帶。
逼仄空間內,蔓延著茉莉與黑皮革混合的香氣,絲絲溫潤中,隱約透出雪松的清冽。
和謝逍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我這是不是被林建設氣的?”林眠問,她雙手和雙腿還在發抖。
謝逍沒有回答。
他瞥見林眠左下臂有一道血痕。
三寸來長,周圍血漬已經凝固成暗紅色,應該是劃痕傷。
謝逍微微蹙眉,點按著旁邊的皮膚,“你感覺不到疼嗎?”
“不疼,我就是發抖。”林眠搖頭。
謝逍俯身,拉開副駕駛的手套箱,取出碘伏,麻利撕開瓶蓋,然後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一根棉籤,與她對視。
林眠怔愣片刻,原來謝大夫這是要給她清理傷口。
她往中央扶手箱靠了靠,高抬手臂遞在他眼前,“麻煩謝總了。”
謝逍烏眸看向她,淡淡應了一聲。
碘伏涼涼的,謝逍手法嫻熟,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三根棉籤,消毒三遍,他還不忘把醫療廢物裝進黃色垃圾袋。
“不需要包扎嗎?”林眠問,血痕目測還挺長的。
謝逍的身體稍稍靠近,他的黑色襯衫緊貼胸口,襯衫最上頭的一顆紐扣松著。
他今天沒戴眼鏡,眉眼間的情欲蔓延,看著她又深又認真。
謝逍忽然捏住她纖細的手腕。
他指尖溫熱,林眠的呼吸微微一滯。
“淺表劃傷,創面不大,現在是夏天,包扎了反而容易感染,回去注意別碰水,過幾天就好了。”
謝逍將傷口那面展示給她看,“嗯,說不定晚上就看不見了。”
他故意逗她。
林眠會意,有點尷尬,垂下眼簾別過頭。
人外科大夫都發話了,她還能說什麼。
聽大夫的唄!
“你身體發抖,是因為腎上腺素急速飆升,肌肉處在興奮狀態,大腦為了自我保護,當腎上腺素飆升至臨界點時,會讓人暫時忽略疼痛。”
謝逍重新靠回座椅,一邊抽出湿巾擦手,一邊講解。
“所以我不是被氣的,也不是害怕,我是興奮?也就是說我很能打,是這個意思嗎?”林眠反問。
林建設摔酒盅時,她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全身血氣上湧,手腳冰涼,周遭聲音全變成噪音,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
謝逍明顯一愣。
這個理解簡直是企業級。
“你可以理解為腎上腺素飆升會降低你的痛感,提高你力量的反應速度,這代表,你身體已經做好戰鬥準備了。”
林眠醍醐灌頂。
好家伙。
原來我是天選瘋批!
“我剛就應該幹他的!”林眠攥拳揮向空中。
完蛋!吵架又沒發揮好。
車子重新發動,謝逍沿著環山路直往東拐,一腳油就上了黑虎塬的盤山路。
鳳城龍脈綿延千裡。
黑色庫裡南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中穿行。
60度的陡坡,接連好多個發卡彎,對向錯車時,車子擦著絕壁呼嘯而過。
會開車的人坐副駕駛總會很焦慮。
林眠不懷疑謝逍的車技,可她右手依然緊緊抓著頂棚扶手,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手腕內側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謝逍忙裡偷闲,不時拿餘光瞟她,上揚的唇角就沒放下來過。
她大臂好像有一圈青色的紋身。
幾公裡山路,海拔由500米驟然升到1200米,不多時,車在山頂最高處停穩。
謝逍熄火,繞過車頭,替林眠拉開副駕駛車門。
林眠下車。
這是一個人工修葺的彎道觀景臺,能停下三四輛小車,峭壁上篆書陰刻四個大字——藍橋古道。
憑欄眺望,可以俯瞰整個鳳城。
謝逍:“古時候這裡是關隘,號稱三輔屏障,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林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夕陽下,霞光萬丈。
最遠處層巒疊嶂,群山起伏,山間溝壑騰起雲霧,陽光折射下閃耀著五彩的光。
向北遠眺,黑虎塬與鳳城交相輝映,鬱鬱蔥蔥,實在讓人身心舒暢。
林眠深呼吸,忍不住張開雙臂。
野風溫柔地擁抱著她。
謝逍點燃一支煙,懶懶倚著引擎蓋,他眼角帶笑,遙遙凝視著她背影。
“林建設!!你這個死老登!!”
林眠突然歇斯底裡。
尾音久久回蕩在山谷中,飄飄揚揚傳出去好遠好遠。
乍聽這話,謝逍無聲笑了笑,手上的煙沒夾緊,險些燙到。
他望向她,目光炙熱赤誠,蘊滿無窮的寵溺,帶著侵略性卻又溫柔如水。
“好——爽——啊!”林眠高聲吶喊。
謝逍忍俊不禁,掏出手機,拍下林眠張牙舞爪的背影。
他深深地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圈,晚風拂過,連同他的隱忍一起飄散在風中。
一支煙盡,謝逍取出湿巾擦手。等身上煙味散盡,他才上車調轉車頭方向。
“你吼那麼大聲嗓子不累嘛,來喝點水。”謝逍揚聲。
林眠對著山谷狂吼了五分鍾,經謝逍一提,確實有點渴了。
等她轉過身來,頓時愣了。
她認識庫裡南,但這種尾門帶觀光座椅的版本確實沒見過。
有錢人真他大爺的會享受,這座椅還帶靠背!
謝逍擰開保溫杯蓋,遞給她,“來坐,坐著吼,不累。”
林眠手一頓,她沒接,轉臉詢問:“有冰水吧,我想喝冰的。”
保溫杯這麼私人的東西,她可不好意思用。
謝逍看出她的顧慮,也不勉強,伸手拿出一瓶礦泉水,習慣性擰開瓶蓋,再次遞給她。
常溫是他的底線。
“謝謝。”
樹影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林眠和謝逍分坐兩邊,視線不約而同望向遠方。
她安靜喝水,他也沒有多話。
沉默。
震耳欲聾。
八月下旬的傍晚微涼,林眠腎上腺素終於回歸正常,她的理智再次佔領高地。
林眠抬眼看謝逍,“我們,離婚吧。”
她完全不給謝逍插話的機會。
“我家破事太多,你今天見識到了,手臂的傷是我爸砸酒盅劃傷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我跟他扯不清,但是我不能拖累你。”
“謝總,您,我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