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坐定,林眠搶先開口:“我可沒有故意隱瞞,我確實就為了弄套房。”
秦北望反問:“那貨知道嗎?”
“當然。”
這話不假,但也不全真。
兩個月前,和謝逍相親的第二面,相約鳳城南湖。
正經人誰會選在景區見面。
熟人說是小謝定的地方。
林眠秒懂,原來他也不情願相親,估計是家裡催太緊,任務重。
南湖是個AAAAA景區,風光旖旎,相傳唐朝時,李世民曾在此遊幸。
坐遊船賞夜景,謝逍定在晚上七點,林眠卡點到,還是遲了一刻鍾。
她候在湖邊,滿頭大汗,等遠處的畫舫靠岸。
約莫十來分鍾,謝逍走下船,客套又禮貌地解釋,“林老師久等了,管理處不讓畫舫臨停,我隻好先轉一圈,風景不錯。”
林眠望著三層樓高的豪華畫舫,隻有一個念頭,太浮誇了!
謝逍邀她上船,二人端坐船頭,吹著晚風,身後是南湖璀璨絢爛的夜景。
有種出巡的既視感。
湖中小踏板船的遊客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還有吹口哨起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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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憋屈,畫舫寬敞,這樣賞景才痛快。”謝逍說。
林眠無語。
她聽熟人說,謝逍不排斥相親,每次都是規規矩矩去。
得到的反饋是,他像招聘,不像相親。
今天搞這麼大陣仗,確實挺勸退。
再後來就是約定領證時間,期間沒再聯系,為完成任務一拍即合,別的她都不在乎。
無關緊要的人和事,都不能佔用她的時間和精力。
林眠始終牢記八字箴言:關我屁事,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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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為了個破福利房假結婚?”秦北望不理解。
既然要領證,何必找別人。
林眠糾正秦北望的措辭,“房沒辦成,我打算離了。”
她點到為止,沒往下說,秦北望知趣的沒有追問。
“不要告訴別人。”林眠叮囑。
秦北望點頭,他也有私心。
林眠敲開包廂門,朝謝逍點頷示意。
自從謝逍不讓稱他“謝總”,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叫。
謝逍微微點頭,起身拉出一張椅子,“那貨走了?”
林眠想笑,他倆對彼此稱呼還挺一致。
謝逍把一份PDF推在林眠手邊。
“文件你看過了嗎,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隨時問。”
林眠一眼掃過,避重就輕,“這算商業秘密嗎?”
這是昨晚謝逍發來的另一份文件,幾十頁,青山集團常二中周邊小區拆遷補償政策,紅頭文件上方印有“機密”二字。
謝逍:“能發給你的,自然不算。”
他是說,她是他的人,當然不算別人。
謝逍的眼神堅定平靜,和剛才判若兩人,林眠意會,原來要聊正經事。
林眠拿起手機,放大文件,把她上午標黃的那部分內容指給他看。
“既然要按產權人補償,是不是應該有相應的界定時間,否則就會出現朱夢華這種後加名,圖謀補償款的行為。”
“當然了,如果開發商要當冤大頭,那算我沒說。”
人與人講究氣場相合,隻要不排斥,可以相處看看。
就像她和謝逍。
可朱夢華不一樣。
雖然沒見過真人,但結婚證上的一瞥,朱夢華眼角眉梢透著市侩算計,她天然反感。
林眠的話不無道理,謝逍溢滿欣賞之意。
“你指出的這個點非常關鍵,青山的法務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界定時間?”
林眠脫口而出:“按原始產權證算。”
她早考慮過這個問題。
“朱夢華資料齊全,系統故障拖不了多久,房產證加名隻是早晚問題,既然她想要拆遷補償,那能不能拿到,還要看符不符合補償政策。”
林眠舉一反三。
小辦公室裡朱芳華提點她的話,此刻正好用上。
謝逍臉上寫滿了“你很懂”的表情。
“那你呢?”
“我?”林眠一怔。
謝逍看向她,眼中笑意溫存,唇角微微上揚,嗓音懶懶的,“對,你那份呢?”
他才不在乎誰分多分少,那點錢還不夠在鼎悅吃一星期的。
但他護短,該她的一點也不能少。
“順序繼承理應有你的一份,哪怕現在的房產證上沒有你的名字。”謝逍說。
林眠坦然一笑,“隻要朱夢華得不到就行。”
她善於抓主要矛盾。
接著,林眠又指出幾處細節上的疏忽,還是同樣的標黃,看上去清晰明了。
“如果可以的話,在文件正式公布前,最好還是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一下,確保開發商利益。”
林眠一邊演示,一邊對比文件,鄭重其事的模樣,活像公司的年終匯報。
謝逍慵懶靠著椅背,託起下颌,眼神逐漸清澈,藏不住的寵溺噴薄而出。
他解下領帶,松開襯衫的一粒紐扣。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羽睫因隱忍而微微發顫。
林眠的話越說越多。
仿佛是借由這份文件,發泄她連日來的委屈和不滿。
正說著,林眠突兀地一陣咳嗽。
她滿臉漲紅,眼眶瞬間蓄滿眼淚,卡著喉嚨彎下腰,咳得說不出話。
應激性咳嗽反射?
謝逍神情微變,騰地站起,俯下身將她攬在臂間,用力拍打她的背脊。
好半天,林眠終於緩過勁兒來。
“謝謝謝總。”她嗓音沙啞。
謝逍下意識要糾正,轉念一想,謝總就謝總吧。
他喉結一動,“你口水嗆到氣管了?”
林眠大驚:“你怎麼知道?”
“我是大夫,你不知道嗎?”謝逍反問。
相親見面時給她介紹過,沒想到林眠完全不記得。
比起看財務報表和開馬拉松酒會,謝逍還是更喜歡拿手術刀。
“我是耳鼻喉科的大夫。”謝逍補充。
難怪他排斥被叫“謝總”。
林眠會意:“謝醫生好。”
“拿手術刀有什麼好,學新聞才是硬道理。”謝逍試探。
林眠理解為他的場面話,自然聯想到關樂樂的“破防”稿,無奈地扯出個笑。
“學新聞有什麼好,執著的都在牢裡,外頭也水深火熱的。”
“大家都去刷短視頻去了,和我們同時期的好幾本雜志年底就要停刊了,也不知道我們能堅持多久。”
林眠眼裡的亮光一點點黯淡,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
謝逍聽出她話裡的落寞,靜默兩秒,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手臂,“一切都會好的。”
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趙紅老師去世對她的打擊是致命的。
談起新聞,她眼中再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了。
林眠身子一僵,他可能誤會了。
好歹趣可也算頭部期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雖然難,但不至於死。
一時無人說話。
林眠沉默無言,假裝喝水。
今晚謝逍特意給她分析拆遷補償的問題,還答應會轉告青山集團,又出力又費腦子的,這時候和他說離婚,太像潑冷水,時機不對。
還是改天,等這事過去了再說。
謝逍的眼神就沒從林眠身上挪開過。
林眠被盯得頭皮發麻,她飛快瞥謝逍一眼,“謝大夫有事?”
謝逍滑開手機,故作隨意問:“我把你拉進群裡?”
關於她兒媳婦林眠怎麼還沒進家庭群,謝挽秋問好幾次了。
領證前林眠和他約法三章,隻領證,不同居,處不來就離。
謝逍並沒當回事。
她以為是合作關系,他可是蓄謀已久。
第028章 沒空就抽空來
謝逍洗過澡出來,發梢還帶著水汽,他半裸著上身,徑直去餐廳接冰水喝。
家庭群裡的消息不少,謝逍站在落地窗前,從最初的聊天記錄往下翻。
二叔裴仲樵吐槽今天的開會,勸他給默樂老人面子,連發好幾條。
三叔裴叔耕兩邊忽悠,勸裴仲樵多替年輕人想想。
許久沒有露面的小叔裴季讀立場堅定,完全倒向謝逍。
然後,他看到了母親謝挽秋問林眠怎麼還沒入群的消息。
因為並沒有@他,謝逍理解為這事母親故意岔開話題。
然而很快,他收到了母親私發的消息,【謝挽秋:這周末約小林來家裡吃飯吧。】
言下之意,你搞不定我來。
謝逍:【她忙,過段時間,睡了。】
他簡單粗暴的結束聊天,把手機扔在一旁。
剛剛,林眠婉拒了他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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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地鐵站,林眠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著小區周圍走了一圈。
青山集團的機密文件上說,拆遷工作將在國慶節後啟動,預計年底前完成拆除。
這意味著,她很快會失去母親的全部念想。
林眠心口像堵著一塊棉絮,呼吸不暢。
挫敗感猶如潮水,洶湧而來。
她恨林建設。
如果不是他非要生個兒子,母親也不會因為羊水栓塞去世。
母親進產房前,還拉著她的手,囑咐功課不要落下,還開玩笑地說孩子叫“有用”,正好呼應她的名字。
手術室外急促的腳步聲,看不到盡頭的漆黑長廊,無能為力的醫生摘下口罩,輕聲說“抱歉”。
林眠紅著眼,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跪在門外祈求上天,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母親的命。
那天,平凡得如同生命中的每一天。
然而那一日,母親卻沒有走出產房。
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母親就那麼毫無徵兆地倉促離開了。
此後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是來自於人間無盡的想念。
從那天起,她和林建設就開始各過各的。
眼不見心不煩。
林眠仰起頭,擦幹眼角的淚水。
如果不是想盡快搬出去,她也不會和謝逍領證。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要離,何必還要加他的家庭群。
“回頭再說吧。”林眠說。
謝逍是聰明人,應該聽得出她的潛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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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林眠如約去找趙曉寧。
她其實也沒有實質證據指名就是關樂樂幹的,隻是關樂樂嫌疑最大而已。
替換稿件需要登錄編審系統,得有密碼,職務不同,權限也不一樣。
IT部門沒有秘鑰,唯一的管理員賬號在總編手裡,總不能是溫慈監守自盜吧。
林眠特意問過IT部,她的賬號並沒有另一端口登錄的痕跡。
如果是關樂樂,估計是趁她不在座位上,私下偷換。
可惜辦公室沒有攝像頭。
20層的消防樓梯間,林眠偶遇趙曉寧。
“有結果了嗎?”趙曉寧問。
林眠點頭,又很快搖頭,“隻是有個嫌疑,我也不確定,畢竟不好冤枉了她。”
“朱芳華外甥女?”趙曉寧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她無視林眠的驚訝,“我們都懷疑是她。”
所謂“我們”應該是說全體美編,林眠忐忑,看來這事注定捂不住了。
“會怎麼處理?”
趙曉寧摸了摸下巴,露出公事公辦的表情。
林眠手心出汗,她和趙曉寧交情不深,沒有立場請她高抬貴手,何況趙曉寧這個人本身就很軸。
趙曉寧反問:“你有什麼好建議?”
林眠秒懂。
“就按正常程序走,隻是時間上能不能稍微晚一點,下印前大家伙都忙忙的,既然及時發現了,不如留出時間差,咱們也能繼續追查,您看呢?”
隻要能拖過轉正大會,萬事好商量。
“好,下不為例。”
“感謝曉寧老師,我保證沒有下次。”
目送趙曉寧上樓,林眠長舒了一口氣。
她欠趙曉寧一個人情。
後來的一個星期,一直到正式下印,林眠全程盯緊稿件,生怕再出紕漏。
“蕭紅,你幹脆搬到美編辦公室去吧,跑上跑下的累不累啊!”蘇西打趣她。
大伙跟著笑。
林眠裝傻,“年終刊嘛,謹慎點好。”
關樂樂倚著門框,傲嬌地揚起下颌,“我們主編這是對工作認真負責,責任心這種金貴東西當然不是人人都有,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蘇西姐。”
蘇西瞥林眠一眼,板著臉懟關樂樂,“你什麼意思!”
關樂樂莞爾,“我知道你壓力大,我是說我好笨啊,這點事都做不好,還好有我們主編。”
二人眼神碰撞,其餘同事嗅到火花,恰到好處的安靜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是蘇西太敏感了。”關樂樂委屈巴巴望向林眠。
你可閉嘴吧!
林眠煩得抓心撓肝,之前囑咐過她的話完全沒聽進去。
“我和蕭紅說話,你插什麼嘴!”
蘇西合上筆記本上蓋,騰地站起來,她脾氣火爆,又有TarcyWu撐腰,從來沒人敢這樣跟她說話。
關樂樂咬著嘴唇,眼睛忽閃忽閃的,“主編,我隻是就事論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在針對我。”
林眠添上笑,拉著蘇西坐下,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行動表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