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內心深處,她又偶爾會矛盾地幻想一個場景,希望想自己也能有那樣的一刻,穿著最好看的衣服,化著漂亮的妝,出現在大家面前,然後讓大家覺得,原來齊妙想也有這樣耀眼的一面。
尤其是在對某個人有了朦朧好感後,更希望能在這個人面前,擁有這樣耀眼的一刻,至少填滿他的目光。
縱而再內向膽小的人也是有願望的,沒有人會真的希望自己永遠平庸,沒有人不想在人群中閃閃發亮,即使是曾經那麼希望做一團空氣無色無味、不起眼也沒有存在感的齊妙想。
但這一次的丟臉不同於以前,雖然被班上的同學嘲笑了,可那是一種沒有惡意的嘲笑,是他們都覺得她這樣很有趣的笑,是真正把她當成班裡的一份子,所以對她打趣的笑。
雖然丟臉,卻是一種令人開心的丟臉,沒有讓她覺得無措和想哭。
算了,大家開心就好,就算是這個有點虛榮的小幻想實現了吧,雖然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被大家這樣圍著笑,笑著笑著,齊妙想鼻子一皺,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故意責怪地對大家說:“笑屁啊。”
從來都很文靜的小姑娘,平日裡連笑都是腼腆的,說話聲也小,今天罕見地突破人設,不但說了個屁字,而且還是頂著這麼一副搞笑的打扮。
大家頓時笑得更樂了。
最後還是董永華說:“都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我覺得齊妙想這麼打扮挺好的嘛,很可愛。”
董永華是真覺得挺可愛的,穿花袄子多喜慶,比現在的小姑娘穿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好看多了。
班主任都這麼說了,其他人又紛紛改口,說挺好挺好,挺可愛。
齊妙想又不傻,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著究竟是可愛還是好笑。
她第一次扎麻花辮,秀氣的五官配上最質樸的麻花辮,齊劉海下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臉頰兩邊打著重重的腮紅,像極了很多人小時候在老家過年,門口貼的年畫女娃娃。
其實拋開刻意逗人發笑的裝扮,確實挺可愛的。
這時候負責晚會控場的老師走過來,告訴他們可以上臺準備彩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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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永華拍了拍手,示意自己班上的同學們都別貧嘴了,趕緊準備上臺。
一群人收了嘴巴,在董永華的吩咐下,男生們都去搬道具了,女生們則在禮堂舞臺的側邊站著候場,齊妙想正在安靜看上一個班的節目,忽然後腦勺被輕輕拍了下。
她轉頭,一支塑料玫瑰花出現在面前。
柏澤文吊兒郎當地說:“小翠就得配玫瑰,紅配綠,賽狗屁。”
這隻塑料玫瑰是道具,在劇裡是男主司馬富貴送給女主王小翠的。
柏澤文現在送,齊妙想百分之百確定他是在故意嘲笑她身上的東北大花袄。
齊妙想沒接玫瑰,衝他翻了個白眼:“不要。”
“喲,小婆娘還挺有個性。”柏澤文學著劇本裡司馬富貴的口氣說話,“小婆娘,你是第一個敢拒絕老子的人,很好,老子看上你了。”
還沒等齊妙想說什麼,柏澤文的後腦勺忽然被人從後面狠狠一拍。
那人淡淡問:“你看上誰了?”
柏澤文摸著後腦勺轉頭,發現是這人是紀岑,咧嘴一笑,語氣更加不著調了:“還能看上誰,你閨女唄。”
紀岑一扯唇,配合他表演說:“滾,我閨女也是你能肖想的?”
“我咋不能想,我難道還配不上你閨女?”
“你當然配不上。”紀岑說,“畢竟我閨女長得這麼可愛。”
本來還在看熱鬧看他們鬥嘴的齊妙想一下子愣了,心跳也開始加快。
和剛剛被班主任和其他人誇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他們誇可愛,其實就是在說她好笑。
紀岑也是嗎?
……他說的可愛,是說她好笑,還是真的在說她可愛?
齊妙想糾結地鼓起了嘴,兩個男生還在鬥嘴,柏澤文切了聲:“這位老父親,我承認,你閨女是長得很可愛,但我也不差啊,看咱這帥氣的五官。”
說著他還油膩地摸了摸下巴:“論顏值,跟你閨女絕對般配。”
“配個屁,你個油膩男。”紀岑挑眉笑了。
被人身攻擊,柏澤文沒生氣,反倒也跟著笑了:“行,我不配,你最配好吧,你們父女倆最配,我退出。”
然後就真走到一邊去了。紀岑好笑地嗤了聲,對齊妙想說:“他這人嘴欠的很,他要再逗你,你別理他。”
齊妙想小聲說:“我本來就沒理他啊。”
紀岑嗯了聲:“沒理就好,不愧是我閨女。”
說著還誇獎般地摸了摸她的頭。
感覺他最近對摸她頭這個動作有癮。
齊妙想很想告訴他,不要再隨便摸她的頭,這樣她會每天都擔心自己的頭有沒有洗幹淨,頭發油不油,會不會讓他摸了覺得觸感不好。
另外她還想問他,柏澤文逗她,他讓她別理柏澤文,那他逗她,她要不要理?
她還想問他,她現在這樣是不是很醜?
她不怕其他人笑她,但她很在乎在他眼裡,她是什麼樣子。
想了很久,她深吸口氣,還是決定問出這一刻自己最在意的一個問題,鼓起勇氣:“紀岑。”
紀岑:“嗯?”
“…我這樣,是不是很醜?”
紀岑一愣,問她:“不會是送命題吧?”
齊妙想沒理解:“什麼送命題?”
“送命題就是,如果一旦我回答錯了,讓你不高興了,命就沒了。”
齊妙想抿唇。
就算他說她現在很醜,她也不可能要他的命吧。
於是她說:“不是送命題,你說實話就行。”
“說實話啊……”
紀岑點點,頓了下。
男生低頭,觀察著她的樣子,她此時正睜大了眼睛,一副想知道他答案卻又怕知道他答案的樣子。
他唇角勾起,回答她:“一點都不醜,特別特別可愛。”
齊妙想眨眨眼,不知道從哪兒蹿出來的喜悅一下子填滿心口,她壓抑住心跳,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確認的方式很別扭,她說:“……我都說不是送命題了,你沒必要騙我吧。”
他立刻回:“騙你是狗。”
光線不強的舞臺側邊,紀岑的耳根悄悄一熱,輕咳半聲,一本正經地說:“你…我閨女就是很可愛啊。”
其實每次叫閨女,自稱老父親,也不都是為了逗某個人,也有些時候,比如現在,是因為有的話太肉麻,怕某個人聽了會覺得他輕浮,也怕自己也不好意思說,於是就用一層父女關系作為借口,順理成章地用幽默的口氣說出來。
齊妙想哦了聲,側過頭,繼續和紀岑一起欣賞其他班的彩排。
然而已經完全看不進去了,彩排的同學們在臺上跳舞,她的心裡也有一個小人在跳舞。
“紀岑。”她又叫他的名字。
“嗯?我都發誓了還不信啊?”
“你應該沒有在心裡偷偷汪汪吧。”
紀岑沒聽懂:“什麼?”
齊妙想偷偷一笑:“沒什麼。”
她不再說話,靜靜地享受著這股來自心間的悸動。
-
上一個節目結束,終於輪到28班上場彩排了,這還不是正式表演,但等他們班的舞臺道具大概都布置好,然後作為男二兼開場人物的吳澄一出場後,臺下瞬間響起一陣不小的討論聲。
原來28班這麼不走尋常路,元旦晚會居然把表演年代劇。
禮堂裡大多人都在聊天,注意力不全在臺上,結果28班一出場,大部分人都好奇地走上前,想看看他們班到底演的什麼。
等女主角出場後,臺下果然一陣哄笑。
齊妙想覺得臉燙燙的,雖然已經排練過很多次,但當著這麼多不認識的人面演戲還是第一次。
真上臺的那一刻,感覺和平時在臺下是完全不同的。
對於一直以來都習慣躲在人群中的齊妙想來說真的很難。
羅煙她們早就提前預感到齊妙想會緊張,告訴了她一個辦法,那就是上臺的時候,放空眼神,假裝自己是近視眼,看臺下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這樣看不見別人的目光,也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她照這個辦法做了,但呼吸還是有些困難,臺詞張口,聲音都在顫抖,果不其然嘴瓢了。
臺下又是一陣笑聲。
齊妙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明知道自己膽小,卻還要不自量力演女主角。
此時同樣在臺上和她對戲的吳澄,肉眼都能看出來她的緊張。
他的雙手這時候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在戲裡應該是朱有財對王小翠深情告白,說要娶她回家,但現在吳澄就是吳澄,是會照顧班上每一個同學的靠譜班長,他用靠著舞臺裡側的那隻手拍了拍齊妙想的肩膀,小聲對她說:“沒事,隻是彩排而已,臺詞說錯了就說錯了,別緊張,我們繼續。”
齊妙想點點頭,雖然有點結巴,不過還是順利地對完了詞。
下一幕是紀岑飾演的王鐵根出場,他一出場,高一年級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都被他給奪走了。
男生穿著軍大衣,頭上是厚厚的毛絨帽,即使這一身老漢裝扮的存在感實在太強,看上去有些莫名滑稽,但也沒能擋住他那惹眼的顏值和渾身清爽的少年氣質。
“我靠那是紀岑?”
“搞半天原來他去上28班的節目了?”
“他不演男主,居然演女主爹?”
臺下的人都在討論他,但紀岑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專心自己的表演。
紀岑在很多人眼裡,一直都是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天之驕子,但他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這樣會在別人眼裡幻滅形象,或者說他本來就不在意在別人眼裡,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而他的不在意,都是因為他足夠自信,因為足夠自信,所以完全不需要用別人的肯定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做好每一件事。
王鐵根的臺詞也很搞笑,但他就是有辦法一本正經地把它念出來,跟原劇裡負責扮演王鐵根的那個學姐一樣。
大概因為他們都是那種優秀又自信的人。
齊妙想是真的佩服紀岑、同時也羨慕他。
什麼時候她如果能跟他一樣,像他一樣自信,能夠從容面對所有人的目光,就好了。
對戲時,吳澄找到機會,小聲對紀岑說:“齊妙想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