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南目光仍舊凝視程禧,“我最大的樂趣,是培養一個不專業的,不聽話的,成為專業的,聽話的。”
程禧察覺一股炙熱的視線,有強悍的攻擊性,葉柏南不正經的放浪形骸下,是深刻到極致,連骨髓也彌漫了烈性的成熟味道。
“二十一萬,你核實。”她將藥材清單交給他。
他緩緩拂開,眼睛仿佛鉤子,黏而纏,“你坑我,我興許心甘情願呢。孕婦高興,胎兒也健康,給周家留下一個小的,擄走一個大的,我不虧,周京臣也不虧。”
留下小的,擄走大的...
她一時不懂弦外之音。
木雕屏風遮掩了男人身軀,他褪下毯子,踏入浴桶。
濺起一片水聲。
“7個月了,腳浮腫嗎?”
一牆之隔,他聲音娓娓傳出。
程禧搖頭。
他坐,她站。
屏風映著他輪廓,寬闊的胸肌和脊背,浸在棕色的藥湯裡,汁水淋漓,壁壘勃發。
葉柏南說,“也快了。”
像話裡有話。
“什麼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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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闔目養神,沒答復她。
周家的太平日子,快結束了。
......
傍晚,周京臣去了一趟保利俱樂部。
不巧,方大斌回老家辦事了,保利重新裝修花了一千多萬,加上歇業的損失,周京臣填了一張一千五百萬的支票,擱在大斌的辦公桌上。
從辦公室出來,路過三樓的‘帝王包廂’,裡面罵罵咧咧。
“韓少爺,仗著親爹牛逼,你為所欲為啊!我捧了九個月的小黃鸝,你挖牆腳?”
周京臣不愛湊熱鬧,隻是這句‘韓少爺’,吸引了他。
韓長林的公子。
葉柏南的新任後臺。
他靠著包廂門,撕開煙盒的包裝膜,焚了一根。
圈內的權富公子,一分為二。
一部分,是耿世清之流,沒本事,混個闲職,隻要不闖禍,一生榮華利祿;一部分是周京臣之流,家族是家族,自己是自己,學識、膽魄不遜色父輩。
韓公子恰恰是前者。
澳洲留學,未婚生女,拋棄了孩子媽回國,韓長林安排了後勤的差事:發文件,收快遞,喝茶打牌。
然而,野獸不是家犬,白開水一般無味的生活,膩了。
在保利俱樂部尋歡作樂了。
周京臣叼著煙,推門。
韓公子趴在地板上,整個人猙獰扭曲,一個光頭大哥踩著他後腦勺,露出褲襠,澆了一身尿。
“我他媽廢了你——”韓公子使勁,試圖擺脫。
“還覬覦我的小黃鸝嗎?”光頭撒完尿,摟著戰戰兢兢的姑娘,姑娘藝名是小黃鸝,聲樂組的招牌,“廢了我?牙口夠硬的,我尿你嘴裡!”他揪住韓公子衣領,強迫張開嘴。
“慢。”周京臣開口。
光頭瞥他,直起腰,“你走錯屋了吧。”
“閣下貴姓?”
對方不回應。
“這家會所的老板姓方,認識嗎。”
“市裡最大的娛樂場,不認識,有耳聞。”光頭歪著脖子。
“方家,周家,沈家。”周京臣又磕出一根煙,遞上去,“有耳聞嗎?”
保利老板是‘商會副會長’的孫子,沈、周、方三家‘世交聯盟’,耳聞其中一家,就耳聞另外兩家。
一艘船的。
“你貴姓?”光頭反問。
“周。”
光頭舔了下門牙,“周公子是出面保姓韓的?”
周京臣掃了一眼狼狽不堪的韓公子,“算是。”
“我賣你面子怎樣?不賣你面子又怎樣?”光頭不服。
他掐滅了煙,伸手。
光頭遲疑,握住。
下一秒,筋骨嘎吱響,光頭剎那變了臉色。
“不賣面子,你這群保鏢,我挨個握手;賣面子,我記你一個人情。”
好半晌,光頭右手終於恢復了知覺。
蠻識相的,帶著手下撤了。
韓公子受了奇恥大辱,暴躁爬起來,在包廂裡一通亂砸。
周京臣沒搭理,揚長而去。
半小時後,紅旗L9停在美容院門口。
熄了火。
片刻,大門晃過一男一女。
周京臣面孔陰雲密布。
旋即,車駛離。
......
七點,程禧的車泊入庭院。
她回來拿一些補品,去店裡燉。
“小太太——”何姨鬼鬼祟祟,在臺階上擺手。
程禧溜過去,“發脾氣了?”
“發得兇。”何姨心有餘悸,“清末的官窯瓷,摔了倆。”
自從私生子曝光,周夫人一吃醋,喜歡摔東西,周淮康自知理虧,處處忍著。
她一瞟車位,紅旗H5不在,“爸爸出門了?”
“一早去機場了,回南方和林家夫婦商量大事。”何姨喜滋滋,“林小姐相中葉柏文了,在等葉家的消息,葉家求之不得呢!”
相中了...
程禧以為,林薔薇照顧周京臣那麼細致,那麼體貼,除了青梅竹馬的情分,是藏了女人對男人的心思。
林家顯赫,林薔薇雖不至於自降身價當小三,但感情是覆水難收,二十餘載的相知,十餘年的依戀,豈是幹脆斬斷的?
熬個一年半載,熬累了,熬淡了,才翻篇兒。
現階段,瞧不上其他男人。
不過,相中了葉柏文倒正常。
林父和葉柏文是一類人,忠勇,坦蕩,林薔薇自然有特殊的好感。
程禧倏而回過神,“媽媽不在家,誰摔了倆瓷瓶?”
“你哥哥摔的。”
何姨習慣了稱呼‘你哥哥’,‘你妹妹’,周夫人提醒了改口,可老宅上上下下還是改不了。
“回家好大的火氣!一句話不說,在陽臺喂魚,魚食盅砸在魚缸裡,玻璃裂了,金魚也死了。”何姨勸她,“估計李氏集團不順利,你不要分居了,總是你哥哥哄你,你今天哄哄他。”
“是他先分居的。”程禧不肯哄,進客廳。
小花園的落地窗半開半關,依稀是周京臣在講話,“葉柏文的樣貌和品行都不錯,結了婚,定居北方,周家便是你娘家。”
林薔薇蹲在菊花叢,摘了一束紫菊,“我和葉柏文,是合適,不是愛情。”
“嫁一個合適的丈夫,比嫁給愛情安穩。”
她調侃,“你經驗豐富啊。談過幾個合適的?有幾段愛情啊?”
周京臣隨手撥弄一旁的菊花,“沒什麼意思。”
程禧眯眼。
“我父親清廉勤勉,為柏南,為舊情,和葉太太糾葛不休。同樣,女人也和男人糾葛。”
林薔薇隱隱聽出什麼,“哪個女人?”
他沉默。
“禧妹妹?”
“不提也罷。”周京臣轉身。
“京臣!”她大喊。
他駐足。
“我知道你已婚了,有的話題不該問。”林薔薇躊躇了良久,“假如...重回我們十七八歲那年,你動過心嗎。”
第357章 離婚嗎?
周京臣背對她,佇立在灰蒙蒙的晚霞下,“你糾結多年前的事,是困住你自己。”
“你照顧我,親密也守分寸,不像承瀚和大斌,追著我,哄著我。你無可挑剔,卻不冷不熱,所以多年前,我不敢問。”林薔薇站起,雪白的毛呢裙,紫菊花,“我父母在大西北,我孤獨敏感,怕遭拒絕,怕自作多情。可後來,我實在不甘心,怕遺憾,怕沒答案。”
周京臣逆著光,窗簾又虛掩,瞧不真切神情。
“去年你生日,我偷偷去過北航集團,你開車經過長安街,副駕駛有一個姑娘,是曖昧對象吧。”
他一言未發。
程禧蹙眉。
去年,副駕駛的姑娘...
不是關靚和華菁菁。
“今年元旦,我給周家老宅打電話,周阿姨說你單身。二月份,我辭了教務員的工作,準備來北方,但周阿姨又說,你相親了,和關家的長女在一塊了。”林薔薇苦澀,“倘若回到十年前,我鼓足勇氣,是不是結局不一樣了?”
周京臣略側身,“十年前,我隻在乎學業。”
“五年前呢?”
“事業。”
林薔薇哭不出,笑不出,感慨物是人非,一步錯,步步錯,“其實,我沒輸,對嗎?輸的不是某個人,是時間,是懦弱。”
他了無波瀾,“薔薇,你我自幼是發小,我照顧你,有周、林兩家的託付,有男人的憐憫。時過境遷,你該放下,就放下。”
周京臣從花園進客廳,發現程禧在,他一怔,旋即,整理著襯衫袖口,“怎麼回來了?”
不歡迎,不愉悅的口吻。
“拿補品。”她將車鑰匙撂在茶幾上,撫摸腹部,“懷著北北,我不能亂吃東西,周家的食物檢測過,入口沒問題。”
“北北?”他眉頭一皺。
“禮禮不中聽。”她賭氣,“乳名改北北了。”
——北方有公子,溫潤如玉。
乳名不搞復雜了,什麼‘克己復禮’,小奶娃娃懂什麼,‘生得白嫩俊俏’的寓意最好。
而且,周正修的大名隨著周淮康的意思了,憑什麼乳名隨著周京臣?
她偏改名。
“北北不如南南中聽。”周京臣不陰不陽,“姓周不如姓葉,葉正修,葉北北。不俗不土,格外有韻味。”
程禧抿唇。
隻琢磨‘報復’他了,忘了‘東西北’三個字和葉柏南有關。
“你是周太太,除非哪天離婚,否則你在外規矩一些。”他面孔又晦暗了幾分,“和舊情人同進同出,共泡鴛鴦浴嗎?”
他記得,葉柏南走出美容院頭發是湿的,紅光滿面,風採爍爍,他調了美容院的監控,葉柏南的SUV上午十點泊在門口,中午司機去徽園點餐,又泊了一下午,葉柏南始終沒露面。
傍晚出來,洗了澡,程禧發梢也湿了。
“你目睹我鴛鴦浴了?”她惱了。
她一天兩夜沒合眼,下午在店裡沐浴按摩解解乏,以為葉柏南泡完藥浴離開了,沒想到他在大堂等她,道了別才離開,末了,又示意她送一送。於公,葉柏南是大客戶,於私,也相識,她自然送。
更沒想到,周京臣‘抓個正著’。
“七個月的孕期了,你作為孕婦不安分,住在美容院方便見他?”周京臣語氣幽涼,譏諷,“你搬出老宅,一旦禮禮有問題,你承擔嗎。”
“是北北。”程禧不辯駁,推開儲物間的小門,去地下室,“葉柏文不太同意和林家聯姻。幸好,林小姐對他感情不深,既然姻緣不成,林小姐對誰感情深,誰試一試吧。”
“不澄清,是承認了?”周京臣拽住她,“程禧,給我扣一頂綠帽子,你膽子不小啊。”
“你冷戰,你分居。”程禧甩不掉他手,“逼我騰位置嗎?”
他胸膛膨脹,繼而塌陷,聲音粗啞,“騰誰的位置?是我佔了位置吧。”
“未婚先育影響周家名聲,你娶了我,孩子有名分了,再離了,外界沒闲話了。”
分析得頭頭是道的。
周京臣怒極反笑,“你離嗎?”
“結婚沒意思。”程禧仰頭,他講了什麼,她一字不漏懟他,“你父親那樣的人,和老相好也糾葛不休,何況我這樣的人。”
他捏她手腕捏得緊,“葉柏南教你激將法?”
這時,林薔薇也從小花園進來,直白問,“是葉家不同意聯姻,還是葉柏文不同意?”
程禧顧忌林家的背景,沒戳破他們在花園聊了什麼,可態度不友善,“無論是葉家還是葉柏文,林小姐僅僅覺得合適,又不是喜歡,沒什麼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