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他朝門口走。
“她求我,關於你。”
葉柏南步伐一滯。
“我拿了她的證據,必須承諾她,保你性命,你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許死。動用周家一切勢力,讓你平平安安在獄中終老。”周京臣甩出一條項鏈,吊墜磨得圓潤了,更有了細細密密的裂紋,不知她撫摸了多少遍,“花魁賀禮,物歸原主。下輩子,不做名利場的女人,不做男人的棋子,隻做何晤晤。”
葉柏南注視著吊墜。
半晌,他笑了一聲,“人既然死了,遺物晦氣。京臣,你處理了吧。”
他拉門,離開。
夜幕下,是大霧。
葉柏南陷在濃霧裡。
地上的血水涮洗幹淨了。
秀水街的摩天大廈依然明亮。
那樣的霓虹,那樣的晚風,什麼都沒變。
從此,世上再無何晤晤了。
人間天堂的花魁,香消玉殒了。
他點燃一支煙,煙草味入了肺,寒浸浸的。
“在湖城火化她。”他交代保鏢,“不設葬禮,墓碑建在烏溪鎮陵園,碑文是何晤晤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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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呢?”保鏢試探。
“故友,葉柏南立。”
“那證據...”
葉柏南叼著煙,今夜的煙,格外嗆,“已經遲了,不要了。”
......
第二天中午,程禧在小廳喝粥,周夫人和沈太太是哭著進屋的。
周京臣正在翻閱人間天堂的籤單,不禁皺眉。
“癱瘓了?”周夫人崩潰,“我英姿勃勃人中龍鳳的兒子啊...下面不行了?”她掀被子,“沒反應了?”
太亂了。
他揉眉頭。
“你剛三十歲...”周夫人天塌了,“命苦的禧兒...守活寡的滋味不舒服啊。”
周淮康和沈先生詢問了醫生情況,一推門,周淮康臉綠了,男人多大年紀都攀比,比薪水,比職務,比床笫功力...最忌諱負面評價,“什麼守活寡的滋味?你又清楚了?”
沈先生年輕時追過周夫人,沒追上,周夫人一心嫁權貴,不嫁富豪,是沈先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沈家夫婦琴瑟和鳴,情分是放下了,和周淮康‘男人之間’的較量沒放下,周淮康疑似‘雄風不振’,沈先生痛快了。
他悄悄拽沈太太,“我記得韻寧三十歲去美國待了半年,京哥兒是試管?”
“什麼試管啊...”沈太太啐他,“李家二太爺在美國治病,韻晟和韻寧去照顧,她出國時候懷孕三個多月了...你蠢蠢欲動了是吧?”
沈先生百口莫辯,“我對韻寧沒心思了,我對淮康——”
“你對淮康有心思了?”
“對男人有什麼心思...”沈先生無奈,不吭聲了。
周夫人啜泣,握著周京臣胳膊,“你五歲那年,我懷過二胎,但懷孕的過程不好...淮康晉升局長,陪我回娘家過重陽節,你外公高興,喝了酒,淮康半醉半醒的,懷上了。”
程禧喜歡聽周淮康夫婦的八卦,湊近了聽。
“我擔憂質量差,沒生下。”周夫人抹淚,“禧兒...周家對不住你了。”她又握著程禧胳膊,“你姑婆安慰我,即使兒子沒了,有兒媳婦,有孫兒,周家的血脈沒斷,李氏集團的繼承人也沒斷,我先扛幾年,孫兒長大接管李氏...”
程禧感慨,姑婆不愧是李家的大家主,雖然血壓飆升170,這份胸襟不是晚輩們能比的,外孫‘殘廢了’,馬上琢磨了培養外重孫。
“沒癱瘓。”周京臣忍無可忍,“您是不是故意氣我的?”
第348章 求你放過
周夫人又掀被子,“你有反應?”
“您想抱孫女吧。”周京臣不鹹不淡瞥她。
周家沒女兒,李家清一色的孫子,老夫人未婚未育,上上下下稀罕女孩。大院的林家、方家都有孫女了,一個叫小蒸餃,一個叫小湯圓,白嫩活潑,周夫人饞得不行,偏偏方太太不讓她抱,她憋了一肚子氣,罵周京臣沒本事的東西。
“禧兒生下禮禮,若是身體恢復好,再考慮生玉玉。”周京臣喝著碗裡的粥,“若是恢復不好,有禮禮也夠了,父親這一脈不至於斷子絕孫了。”
“什麼話!”周淮康瞪他。
“他是周家的獨苗兒,兩家寵著,千嬌萬貴。”周夫人開始不安生了,“咱們懷個二胎,他自然老老實實了。”
程禧噗嗤笑。
周淮康尷尬了,“老骨頭了,你懷得上嗎。”
“我保養得氣血足。”周夫人姿勢端莊,手託了託盤發,“瞧你那幹癟德行吧。”
“我也沒問題!”周淮康惱了,房門敞開,沈先生在走廊,到底是男人尊嚴作祟,不服輸。
“禧兒,聽清了?”周夫人拉個見證人,“有個小叔子或是小姑子,長嫂如母,你和京臣多照顧。”
程禧瞟周京臣,他倒是大度,“盡快吧,最好是禮禮一歲,周家的二胎出生,兒子和弟弟一起養。”
周淮康是穩重內斂的性子,禁不住調侃,拂袖而去。
“父親招惹您了?”周京臣一語道破。
“鬼鬼祟祟打電話,準是那個老狐狸精勾引他!”周夫人怄火,“不和我生,和她兒女雙全啊?生一窩騷狐狸。”
“涉及葉太太,您嘴巴規矩一些。”周京臣呵斥,“葉柏南不是吃素的,一樁樁一件件的恩怨,他會討債。”
沈家夫婦這時從V07病房回來,“瀚瀚說是你們的責任,對方司機接受私了嗎?”
“接受了。”周京臣敷衍。
沈太太松口氣,“沈家近期申請移民,上面態度敏感,萬一打官司,是大麻煩。”
“為什麼移民?”周夫人迷茫。
沈太太支支吾吾,“生意在國外,懶得奔波,所以定居了。”
沈家這種頂級富商,一旦移民,大概率是闖了禍,遭了調查,市裡下令‘割一塊肥肉’,破財消災,但沈家不肯,悄悄出境,保資產。
“沈氏和葉柏南有合作,我記得承瀚稱呼他葉叔叔。”周京臣審視沈家夫婦,“關系如此親密,是沈叔叔的意思吧?”
沈先生一愣,“柏南稱呼我潤文兄,論輩分,瀚瀚是稱呼叔叔。”
沈先生全名是沈潤文。
周京臣心髒一緊,“沈家移民,葉柏南知情嗎。”
“應該不知情...”
一句‘應該’,他心愈發緊了。
葉柏南先搭上李韻晟和李韻華,扶持他們上位董事,攪亂了李氏集團;又搭上沈家,共同投資項目,掌握了沈潤文的底細。葉柏南是交際高手,出錢大方,紳士有禮,即使沈家人精明,金山銀山面前,不免中了計。
沈家待周京臣不薄,與李家是祖輩三代的世交,假設葉柏南用沈家夫婦威脅他,這局,很棘手。
“禧兒當媽媽了,依舊水靈呢。”沈太太匆匆轉移了話題。
周淮康父子清廉正派,容不得歪門邪道,沈家夫婦這段日子‘上瞞著老爺子,下瞞著周家’,怕露餡兒。這場災,不掏個十億八億的,解決不了,哪裡舍得。
“你十八歲那年,我問韻寧有沒有許婆家,韻寧答復我沒許,問一問你心意,結果你拒絕了瀚瀚,一則,歲數小,不打算訂婚,二則,不願嫁那麼遠。”沈太太惋惜,“你高中回李家,我就相中你了,瀚瀚談的女朋友基本是娛樂場和選秀比賽的,我公公保守,喜歡官家門第、多才多藝的孫媳婦。”
沈先生笑,“禧兒會跳舞,會評彈戲曲,又是淮康親自教導長大,最體面了。”
“我拒絕了承瀚哥哥?”程禧一頭霧水。
沈太太以為她愧疚,寬慰她,“我公婆也欣賞京哥兒,瀚瀚輸給京哥兒,我們心服口服。”
她看著周京臣。
周京臣恰巧也看著她,四目相視,他故作鎮定,撇開頭。
程禧大一暑假在療養院伺候程母,住了半個月,8月底一身抓痕回老宅,程母發病,不認識她了,又咬又撓的,那天周淮康夫婦在何書記家吃飯,老宅安靜,周京臣堵門欺負她,“去哪鬼混了?”
她在臥室剛換完睡裙,驚慌失措遮蓋屁股,“去我媽媽那裡了。”
“誰啃的牙印?”
程禧委屈,捂住下巴,“我媽媽。”
“你媽媽牙這麼大?”他一手插兜,一手撐門框,“像男人的牙。”
她嚇一哆嗦,“我沒有!”
周夫人家教嚴格,雖然成年了,早戀是萬萬不允許的,尤其‘自由戀愛’,大忌諱。
程禧的失態落在周京臣眼裡,是心虛,他一張臉陰沉了。
“偷偷交男朋友?”他逼近,氣勢凌人,“我告訴母親。”
她情急,拽他,可他力氣大,她拽不動,跑在前面攔他,他來不及停下,那是第一次,她清醒著,他亦理智,突如其來地擁抱。
周京臣一上午在花園裡批文件,潔白的襯衫染了茉莉花的幽香,撞入她鼻息,更撞入她肺腑。
“真沒交...哥哥。”她哀求,“周阿姨下手疼。”
他垂眸,“舒服嗎?”
程禧一怔。
“我一米八三,一百四十斤,有些瘦了,不如再胖點,你抱著舒服?”他半打趣,半認真,她臊得滿面緋紅,撒手後退。
“你十八了,交男朋友,周家不幹預。”周京臣表面通情達理,實際上夾槍帶棒,“關鍵你那所大學,男生資質平平,沒有社會精英,沒有權貴子弟,配不上周家養女。”
程禧摳著手,依稀殘存了周京臣襯衣的味道。
“周家自有安排,不要腦袋一熱,毀了自己。”他神色嚴肅,“明白嗎。”
她不敢犟,“明白。”
“喜歡什麼樣的?哥哥遇到合適的,幫你把把關。”她乖順,周京臣語氣緩和了。
喜歡他這樣的。
隻是,不能講。
程禧硬著頭皮,搬出周淮康這個老莞莞,父子的‘宛宛類卿’,是最相似了,“周叔叔這樣的...”
“喜歡年紀大的,是嗎?”他語氣不止是和緩,甚至是少有的溫柔。
“誰喜歡年紀大的啊...”她反駁,“周叔叔專一忠貞,有才華。”
後半句,周京臣一個字沒聽進。
不喜歡年紀大的,聽了個瓷瓷實實。
入夜,周淮康夫婦回家,他對周夫人說,禧兒有談戀愛的心思了。
周夫人如臨大敵,唯恐哪隻豬拱了周家的‘玉白菜’,包括生性風流的沈承瀚也被拒之門外,盯了程禧整整一年,假期逛街也要報備行程。
稀裡糊塗地將這顆玉白菜,留給了自家豬。
程禧送走四位長輩,反鎖門,騎在周京臣的腰腹,“沈阿姨相中我,是你暗中搞鬼。”
“怎麼,相中他了?”男人側臥在床上,手支著額角,“你嫁沈家,你母親的狀況也折騰去南方?”
她俯身,“虧了承瀚哥哥借你七千萬,你撬他的牆腳。”
周京臣面孔涼森森,打量她曲線,“沈承瀚歷任女友D杯起步,他會相中你兩顆旺仔小饅頭?禮禮吃奶都吃不飽,當爹的餓死?”
程禧撕扯他嘴唇,“你旺仔,你流氓——”
......
周夫人和沈家夫婦在一樓西餐廳,周淮康不習慣西式菜,去對面的餃子館吃了三鮮蒸餃,趁機離開了。
抵達茶樓,一推門,葉太太迎接他,“淮康。”
他脫了外套,“你什麼時候來湖城的。”
“上午。京臣車禍的消息傳遍了,我不踏實。”葉太太等他坐下,自己才坐,一副恭敬體貼的樣子,“腿沒大礙吧?”
“是不是柏南幹的?”周淮康在病房沒機會問周京臣,心裡好歹有數。
葉太太拎茶壺的手一顫,“京臣搜集的證據可以要了柏南的命,柏南提出交易,京臣缺什麼,給什麼,換那份證據,京臣不同意。”她斟了八分滿的茶,欠了欠身,雙手遞向周淮康,“京臣是周家血脈,柏南也是。淮康,我希望你一碗水端平。”
她卑微,周淮康不是滋味,接茶杯的同時,攙扶她胳膊,“你我之間,終歸有一個兒子,你不必低聲下氣。”
“那證據...”葉太太淚眼朦朧,“你有京臣,你不在乎柏南了,但你忍心我老來喪子嗎?柏文在一線,隨時可能犧牲,我隻有柏南了。”
葉太太手狠狠攥住他,顫慄著,“你看,不過兩個月沒染發,我鬢角已經斑白了,我和葉嘉良蹉跎了一輩子,柏南也苦了一輩子,你眼睜睜京臣推他下地獄嗎?”
“我怎會不在乎柏南呢?手心手背全是肉。”周淮康為難。
忽然,葉太太跪下。
周淮康臉色大駭,“菱花!”他也跪下,“你這是做什麼?”
“你答應我。”葉太太一邊掙扎,一邊匍匐下去,“放過柏南,放過我們的兒子...”
她嚎哭,一聲聲砸在周淮康心頭,砸軟了他,也砸在隔壁的攝像頭裡。
傍晚,周淮康和葉太太去湖城秘密私會的豔聞,在周家的圈子裡迅速傳播開。
第349章 為情所困
照片寄到醫院,周夫人勃然大怒,“怪不得他一路心不在焉,老狐狸追到湖城了!”
程禧泡了祛火的綠茶,周夫人一邊喝一邊罵,“禧兒,男人靠不住!你爸爸,你公公,沒一個好貨。”她指著周京臣,“老子什麼德行,兒子遺傳!”
“您又一杆子打死所有男人。”周京臣蹙眉,翻相片。
程禧在一旁瞟。
周淮康雙手攙扶葉太太的胳膊,像擁抱,這倒無妨,關鍵是葉太太眼眶微紅,周淮康神色愧疚,一副‘苦命鴛鴦’的氛圍。
周家在權貴圈佔據C位多年,周淮康功績赫赫,家中‘妻美兒俊’,羨煞同僚。
這次,逮住他‘出軌’的把柄,添油加醋的,幸災樂禍的...緋聞愈演愈烈。
周夫人風風火火飛回北方。
周京臣擔憂周家大亂,也包機趕回。
抵達老宅,是凌晨一點。
周淮康沒回來。
“私奔了...”周夫人氣得砸了古董花瓶,“孫兒快要出生了,他為了舊情人,連家也不顧了!”
“您冷靜,先聯系父親。”周京臣折騰了四個小時,疲憊躺在擔架上,醫療人員在救護車上待命。
保姆用座機打不通,周夫人更氣憤了,“他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