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奪過領帶,自己系。
程禧去廚房盛了粥,他又奪過碗,大口喝完,撂在桌上,“老實在家待著,我明天回來。”
她懵著,趴在窗戶。
男人駕駛她那輛平價轎車,駛出小區。
平價,周京臣的氣質,格格不入。
卻莫名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柔。
......
趕回李氏集團,是三點半。
會議三點四十分開始。
集團的董秘在臺階上恭迎他,打開車門,“周董。”
他下車,疾步去會議室。
“賀董和崔董到場了嗎?”
“按照您的指示,凡是擔任過董事,無論現任、前任,一律到場。”
董秘推開會議室大門,眾人起身打招呼,周京臣頷首,眾人落座。
不出他所料,葉柏南急於求成,跳進了挖的陷阱。
李韻晟指控賀董貪汙公款,周京臣填了窟窿,包庇下屬,縱容貪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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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董沒想到這場飛來橫禍,喘著粗氣,“李韻華...你過河拆橋,我鞍前馬後幫你做事,如今我退出董事局了,你竟然翻舊賬,絲毫不念及舊情!我貪了七千萬,你又貪了多少?你起碼貪了一億!”
“你有證據嗎?即使我貪了一億,李氏集團是我李家的企業,一磚一瓦都姓李!李家人有資格貪,你外人貪一分錢,是經濟犯罪!”李韻華洋洋得意,“老賀啊,認栽吧!”
“我是外人,至少對李氏集團有貢獻!葉家大公子既無貢獻,又是外人,你們李家人巴結他,任他擺布,你配姓李嗎?”賀董憤怒拍桌,“你李韻華是叛徒!家族的漢奸!”
周京臣波瀾不驚,注視這狗咬狗的一幕。
馮總監表面捧著李韻華,實際上煽風點火,拉仇恨,“大李董貪汙也好,犯罪也罷,李家公子享有特權,咱們不行。名義上是高管,歸根究底是打工仔,一旦查出問題,必須付出代價,吐出贓款,鋃鐺入獄。周董仁義,不計較,是情分,李家人計較,是規矩。”
董事們的心理防線漸漸崩塌了,個頂個兒的神色焦灼。
祝雲樓察覺到情勢不妙,舉手提議,“中場暫停吧,大家冷靜一下。”
周京臣無所謂笑了一聲,董事高管們各懷鬼胎,匆匆離席。
“祝雲樓老奸巨猾,大概率去請示葉柏南了。”沈承瀚喝著茶,“殊不知,葉柏南在煙城挖牆腳呢,顧不上這群老家伙。”
幸災樂禍的口吻。
“他挖我牆腳,你高興?”周京臣惱了。
“高興啊!”沈承瀚不藏著掖著,“難得有膽子大的,和你搶女人。”
“我記得也沒有男人和你搶過,我讓他搶?”周京臣眼裡冒火星子,整個人又猶如冰窖。
“我謝謝周公子了。”沈承瀚鞠躬,“絲綢大亨家的女婿,我真不稀罕。葉柏南願意搶我未婚妻,我磕頭認你幹爹。”
周京臣站起,繞過他,“好兒子。”
他罵罵咧咧跟上。
高管們聚集在電梯內,竊竊私語,周京臣沒有乘坐專用電梯,故意和他們同乘一部。
瞬間,鴉雀無聲。
“電梯擠啊——”沈承瀚雙手插兜,“和監獄一樣擠,大通鋪,一個號房裡一個大哥,大哥睡得寬敞,小弟睡茅坑旁,撒泡尿,濺一身。”
周京臣唇邊勾著笑,不甚在意,“是嗎?”
“重罪,是大哥;貪個髒啊,猥個褻啊,是底層小弟,睡茅坑,天天挨揍。”沈承瀚感慨,“周伯父在警局幹了二十年,最懂內幕了,號房的日子多煎熬啊。”
公關部總監瑟瑟發抖。
果然,沈承瀚點名他,“李總監,在監獄有熟人嗎?”
他笑比哭難看,沒搭腔。
“李總監貪了嗎?”
“沒有!”他嚇得失態,岔音兒了。
倒不是他慫。
而是周京臣動真格了,並非搞一搞形式主義,震懾他們。
要一查到底了。
電梯停在頂層,周京臣出去。
沈承瀚扭頭,逐一打量他們,似笑不笑的,“祝叔叔伯伯們好運了。”
董秘打包了一份面條,周京臣慢條斯理吃完,掃了一眼腕表,“有幾個了。”
“兩個。”
他皺眉,“除了祝雲樓、顧董和馮總監,十七個董事高管,隻有兩個求見我?”
秘書也奇怪,“今天殺雞儆猴,他們明顯是怕了,可會議結束,反而又沉得住氣了...”
隔壁是祝雲樓的辦公室,周京臣揚下巴,“你去一趟。”
秘書走後,那兩個高管戰戰兢兢進來,交出一封檢討書和銀行卡。
“周董,我貪了四百萬。”
另一名小心翼翼,“我貪了六百萬...李老太爺去世之後,董事長職務空缺,集團內部混亂,李韻晟不務正業,祝副董不得罪人,其餘的董事,人人貪贓,高管自然肆無忌憚。”
周京臣表情晦暗不明,不戾氣,亦不溫和,一股琢磨不透的深度,“哪個部門的?”
“採購部經理。”
“我是公關部副總監。”
他捏起銀行卡,卡邊戳了戳煙灰缸,‘噠噠’響,兩名高管畏懼,不禁哆嗦著。
“我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周京臣把銀行卡沿著桌面滑回他們面前,“錢,照樣是你們的。”
兩人對視,“您吩咐。”
“小貪,我不管,巨貪,我要鏟除。”
副總監聽明白了,“我可以出面,指控李總監。一個部門共事,可信度高。”
周京臣笑,“換掉他,你上位。”
董秘這時回到辦公室,附耳向周京臣匯報,“出事了,葉柏南又算計了咱們一步。”
第246章 周京臣屈服了
兩名高管識趣,退出辦公室。
秘書呈交周京臣一份合同,“李氏集團投資了徽城的工程,昨天中午撥款三個億。”
他面目驟然一沉。
合同上沒有市場部的蓋章,有李韻華籤字。
“馮總監不知情?”
“您忘了,馮總監去煙城了。”秘書神色也凝重,“葉柏南趁機操縱了市場部,先斬後奏。李韻華是大股東,又是李家人,他命令撥款,財務部不敢不撥,財務部高管和他是一伙的。”
周京臣面目愈發深沉了,“馮總監暴露了。”
“追隨葉柏南的人,都有投名狀。”秘書匯報,“比如公關部總監,出賣了董事們的私密豔聞;再比如財務部總監,集團的真賬、假賬,報備給葉柏南了;唯獨馮總監,遲遲沒有給出大客戶的名單,隻給出一部分小客戶。葉柏南精明狡詐,百分百懷疑了。”
“徽城房地產是葉氏集團洗錢的工程,葉柏南拖李氏集團蹚渾水,如果報警,李氏集團投資三億,參與了洗錢,是同犯。”周京臣繞過辦公桌,站在落地窗前,“下場是李韻華被逮捕,我被調查,李氏集團的口碑、股票大跌,合作方索賠,資金鏈斷裂。憑我現在的勢力,穩不住局面。”
秘書說,“葉氏集團是一樣的下場,葉家不怕嗎?”
“葉柏南不在乎葉家的死活,我在乎李家,他賭這一點。”周京臣來回踱步,心神不寧,“我必須將李氏集團從洗錢的漩渦裡,撇幹淨。”
“可如果不報警,董事高管們不承認貪贓,您無法處置他們。大張旗鼓查賬,結果不了了之,咱們輸得太難堪。”秘書感慨,“葉柏南步步謀算,招招高明。要不...聯合祝雲樓?他在李氏集團三十年,極有威望的元老,輔佐您多多少少是幫助,李韻華和葉柏南也不至於明目張膽的興風作浪。”
周京臣皺眉。
幾分掙扎,幾分壓抑。
秘書斟了一杯茶,漂浮的菊花茶葉映在他眼裡,一絲平靜,一絲復雜。
他一寸寸摩挲著杯壁,“散會吧。”
“那舉報李總監...”秘書小心試探,“副總監已經在準備證據了。”
周京臣一言不發走出辦公室。
等候在茶水間的一群人收到通知,紛紛稱贊葉柏南,“葉大公子神機妙算啊!周董果然罷休了。”
“沈承瀚在電梯裡嚇唬咱們,我差點著了道!”李總監劫後餘生的語氣。
一名董事也抱怨,“李氏集團的發展大家功不可沒,吃回扣,拿好處,很正常嘛!”
路過茶水間,秘書偷瞄周京臣。
他面孔像一灘墨,在烈火中焚燒,燒焦了,化不開的濃黑。
這群人,的確有貢獻,倘若不叛變,周京臣並非趕盡殺絕,貪些錢,他不插手。
但太猖獗了,也惹急了他。
樓下,祝雲樓的座駕剛發動。
周京臣坐上車,交錯而過之際,他降下車窗,“祝副董。”
“周董,有何指教?”祝雲樓也降下。
“祝小姐和表哥順利嗎。”
祝雲樓眯眼,猜他的意圖,“周董關心卿安的私事?”
“關心表哥,也關心祝小姐。”他笑容謙和,不那麼拒人千裡之外了。
“慕白公子的性格與卿安不太合適。”祝雲樓在暗示,要是後悔了,周、祝聯姻,仍舊有商量的餘地。
周京臣也聽懂了,沒表態。
兩車一南一北,各自駛離。
回到老宅,他直奔周夫人的東廂房。
茶桌上,放著離婚協議書,周淮康籤了名,李韻寧沒籤。
周京臣翻閱了一會兒,擱在原處,去中堂。
佣人端了一盆泡手的中藥湯,恰好也進屋,“京哥兒自己回來的?”
他攔住,先洗了手,痞氣不羈,“您想我帶誰回來?”
另一個佣人遞他毛巾,順勢調侃,“你去找誰了,就帶誰啊!”
“禧兒啊...”周京臣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孕早期,不宜大動。”
佣人笑著,“馬上做父親了,擺起譜兒了!”
他跨過門檻,周淮康夫婦陪著老夫人在看電視,倒是沒吵沒鬧。
“禧兒怎樣了?”老夫人面朝大門,先發現了他。
“胃口一般。”他坐下,“睡眠尚可。”
“接回李家吧。”老夫人關了電視,“家裡的佣人多,照顧周到。”
周京臣模稜兩可的態度,“她喜歡在哪,由著她。”
老夫人察覺不對勁了。
他發了瘋似的替禧兒和孩子爭名分,如今,雖然談不上歡歡喜喜地接納,起碼周家不反對了。
京哥兒又泄氣了。
不歡喜了。
“李氏的根,爛透了。”周京臣緩緩開口,“我要提攜一批新人,管理層大換血,請示姑婆的意見。”
老夫人沒意見,“你是董事長,你決定。”
他又看向周夫人,“您邀請祝雲樓夫婦和祝小姐在戲園子聽戲。”
周夫人一愣。
“我不方便親自約。”他解釋了一句。
“約出來,你露面嗎?”
“當然。”周京臣接過一碗祛火的藥膳,小口喝著。
周夫人明白了。
他服軟了。
失去祝雲樓的輔佐,在李氏集團孤立無援,這滋味,他嘗了,才曉得如鲠在喉。
又下不來臺,畢竟是堂堂的‘周公子’,即使屈服了,也得顧及顏面。
這‘不要顏面’的差事,她去幹。
“你和祝雲樓修復關系,唯一的條件是娶祝卿安,你心裡有數吧?”周夫人盯著他,“萬一禧兒不高興了,她懷著孕呢,折騰出什麼麻煩,你別怪我。”
“不怪您。”周京臣一勺勺喝完藥膳,慢條斯理擦拭嘴角,“禧兒那邊,有保鏢守著,她折騰不了。”
周淮康神情不大好,“你考慮清楚了嗎?耍了祝家一次,不能耍第二次了。”
“考慮清楚了。”周京臣撂下湯碗。
“孩子呢?”周淮康擔憂。
“我自有打算。”
他起身,回屋了。
老夫人捻著佛珠,心頭苦澀,“京哥兒是逼上絕境了。”
第247章 你會離開我嗎?
“逼什麼啊。”周夫人不樂意,“祝家是書香門第,卿安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還委屈京臣了?”
“管好你自己吧!”老夫人不耐煩瞪她,“你們夫婦不和睦,周家不太平,京哥兒在李氏家族也尷尬。”
老夫人名義上訓斥周夫人,實際上是警醒周淮康。
離婚行,斟酌時機。
眼下,少添亂,要低調。
“京哥兒沒精力操心了。”老夫人從椅子上起來,拍了拍周淮康的肩膀,一個字沒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