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垂眸,他長褲有褶痕,不是早晨新換的,似乎熬了一宿,沒脫下來,煙味,茶味,覆了一身疲倦。
“周叔叔退休了,周阿姨隻剩李家了,如果李家敗在舅舅們和外人的手中,周阿姨什麼都沒有了。”
“那我呢?”周京臣的影子傾軋在她的影子上。
“你有祝家...祝董會輔佐你。”
周京臣隻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地鈍痛,他面目陰沉,“祝小姐怎樣,我不了解,程小姐是真大方。”
周家容不下她,老夫人是李家人,不方便插手。
他是沒辦法。
或許,知情了,也抗衡不了,不得不送她走。
但至少,曉得她的下落,有她的音訊。
他有錢,花錢;有人脈,部署人脈,她日子更太平,舒坦。
周家萬萬沒這份闲心照顧她。
她倒好。
瞞著他,躲著他。
“抬頭。”周京臣命令。
程禧撩眼皮,對上他視線,又垂下。
她鼻梁貼了粉色的創可貼,她化了濃妝,皮膚白裡透粉,遠處瞧不清有瑕疵,近處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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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怎麼了?”周京臣拽她手,拽疼了。
她尖叫。
“手又怎麼了?”他皺眉。
程禧甩開。
“別動!”他攥住手腕,來回檢查,手背一塊淤青。
明顯是踩的。
周京臣眼底有戾氣,“我兩天沒管你,混成什麼樣了?”
她委屈,“你混得好...在玫瑰城包養三個女公關,又水又火的,你幹脆湊齊‘金木水火土’,再生個小水,小火,小土,活活榨幹你!”
男人眉頭皺得愈發緊。
“你偷偷逃了,我沒衝你犯脾氣,你衝我犯脾氣了?”
程禧抹眼淚。
她一哭,他沒轍了,煩悶扯著衣領,“葉柏南告訴你的?”
“周阿姨去捉奸了,你荒唐酒色,李氏集團傳遍了。”她嗓音沙啞。
周京臣一手摁住她,一手揉太陽穴,“我去過玫瑰城兩次,一次,算計李韻晟;一次,是自毀清白,逼我母親服軟。而且沈承瀚在場,葉柏南提了嗎。”
“提了。”
“男歡女愛,有旁觀的嗎?”
程禧撇開頭,“有第三人參與,刺激。”
“在洗浴中心沒學到好的,學到一堆亂七八糟。”他眉眼烏黑,逆著過道的黃光,微擰著,“我喜歡一對一,你在我床上,我邀請人旁觀了嗎?”
她推門,從他腋下鑽出去。
周京臣漫不經心跟著她,“最多一個月,我接你回去。”
走廊的霓虹灑下,酒綠燈紅,映照得他像極了歡場浪子。
“回哪?”
“周家。”
程禧邁一步,心頭震一下,“周阿姨同意嗎。”
“快了。”事情未成,周京臣沒多言。
“我母親...”
“你母親一切安好。”
他和她同時開口。
程禧心頭越來越震蕩,仿佛爬了密密麻麻的蟲子,痒得入骨,也燙得入骨。
難以形容的滋味。
“你是不是沒睡好?”她扭頭。
“不是。”他瞥了一眼包廂,“我根本沒睡。”
包廂裡,一群人赤裸上半身,在按摩,喝酒。
正中央,是趙暉。
周京臣刻意地咳嗽了一聲。
“周公子?”趙暉起來,“您來煙城,我表姑沒通知我。”
“文芝阿姨不知道。”他跨入包廂,扒拉著桌上的瓶瓶罐罐,手一松,摔碎一瓶,觸目驚心。
那群人看出他不是好惹的,紛紛離開。
趙暉也看出局面不妙,“周公子,什麼意思?”
“她手,誰弄的。”
趙暉一懵。
周家的養女被掃地出門,連補償的房子、轎車都是普通款,不受寵,也沒有“復寵”的希望了。
周京臣搞這架勢,莫非是替她出頭?
“你弄的?”
趙暉久久沒答復,周京臣眯眼,審視。
“是同事打鬧吧...不小心撞的。”趙暉支支吾吾。
“打鬧,手背打出淤青?”周京臣一貫沒什麼表情,這會兒又暴躁,壓迫感重,趙暉不敢搭腔。
“喊保安過來。”他繞過沙發,坐下,又招呼程禧,“你也過來。”
保安一進門,朝趙暉鞠了個躬。
趙暉訓斥,“周公子在,你瞎了?”
保安馬上又朝周京臣鞠躬,“周公子。”
奉承諂媚,他不買賬,“開始吧。”
趙暉問,“開始什麼?”
“打鬧。”周京臣倚著沙發,興致勃勃,“打出一塊一模一樣的淤青,今天這茬,了結。打不出,沒完。”
趙暉神色變了。
怪不得表姑提醒他,碰哪個女人,不要碰程禧,否則是自找麻煩。
周家這潭水,太深了,秘密太多了。
趙暉硬著頭皮,攀交情,“我表姑和周伯母...”
“少廢話。”周京臣揚下巴,“打。”
不賞文芝面子了。
周副市長的太子爺,得罪不起。
趙暉泄了氣,手抓住桌角,橫了橫心,抡起煙灰缸,劈下去。
手背的皮肉瞬間青紫。
“周公子,行嗎?”
趙暉是半個“道上人”,比較“上道”,該辦什麼事,如何辦事,有一杆秤。
保鏢動手,肯定作弊,力量輕,這位太子爺不滿意。
必須親自來,當場見血。
周京臣打量他流血的左手,“第一,我沒來過;第二,無論程禧在百麗待一天,待一星期,甚至是一分鍾,上至你,下至員工,不準有歪心思;第三,她隻負責餐飲部,不踏入洗浴中心。”
他手一直抖,“我記住了。”
周京臣打開一罐啤酒,喝完,捏癟,滾向他腳下,“你爸媽,你表姑,都清楚我的性子。趁我父親還在位,煙城本地的官員多多少少講究同僚關系,我不爽了,一個電話,封了你場子,你場子有什麼問題,你清楚。”
趙暉沒吭聲。
從百麗酒店出來,雨勢漸漸小了。
程禧步行回家,周京臣繼續跟。
一路上,自顧自沉默。
到家,她去臥室換居家服。
餐桌擺著殘羹冷炙,半鍋湯,兩副碗筷,一葷菜一素菜。
茶幾的煙灰缸內有四顆煙頭,一枚純金打火機。
處處證明,是同居了。
周京臣不露聲色,“自己一個人住?”
關著房門,她隨口一答,“嗯。”
“是實話嗎。”他拿起打火機,下一秒,狠狠一砸。
第231章 為你辛苦折騰,不值得
駭人的爆發力,響徹客廳。
程禧嚇著了,跑出臥室。
這一幕。
如夢初醒。
葉柏南住了一夜,上午又燒了飯菜...
她忘了。
“柏南是昨天——”她剛要解釋。
“程禧。”周京臣胸膛一起一伏,一鼓一陷,那麼狂野強悍,“有男人住,為什麼撒謊?”
旋即,掀開沙發上的毛毯,裹著男士腕表。
他也戴表,除了睡覺,幾乎不摘。
“同吃,同住。”他佇立在那,焚上煙,將煙盒一丟,“所以不想回周家了?在煙城有工作,有男人陪睡,你過得瀟灑。”
程禧看著他。
“葉柏南本事大,連你的床都上了,你挨欺負,他管了嗎?”
“上誰的床了...”她渾身哆嗦。
周京臣直奔臥室,程禧擋住,“你分析完了?”
“讓開。”
“我有工作,有男人陪,過得好,你既然分析了,那你走吧。”
他一搪,她險些滑倒,撲向門框。
床上沒有男人痕跡,但床頭櫃掉落了一方帕子。
帕子的一角,繡著“葉”字。
程禧愣住。
葉柏南一整晚在客廳,從未進過臥室,他帕子什麼時候落在她房間了?
還是床的位置。
孤男寡女。
豈不是百口莫辯了。
“我娶祝卿安,你嫁葉柏南,你這麼安排的?”周京臣反手一扔,帕子扔在程禧臉上。
薄薄的綢布,涼浸浸的。
刺得程禧一顫。
難受的情緒一窩一窩湧上來。
化為刀,化為槍,剜割她的肺腑與肝膽。
又無從辯解。
“我辛辛苦苦折騰,不值得。”周京臣傾斜了一下身體,粗重的呼吸,陰翳的眉目。
越過她,摔門而去。
......
葉柏南沒有去青城。
直接回李家了。
大宅門外,拜訪李韻華的高管進進出出。
頗有新一任董事長的排場了。
半小時後,李韻華親自送出兩名董事,在王府大門的臺階上駐足,“有勞二位了。”
“葉大公子雖然扶持您,終究不姓李。咱們先利用他,您上位之後,再一腳踢開。”董事一步步引誘李韻華,“做傀儡,不如鏟除他,握住實權。”
“我正有此意。”李韻華得意大笑,“葉柏南以為我愚蠢,其實我是扮豬吃虎,我大哥李韻晟不蠢,可惜啊,淪為葉柏南和周京臣博弈的炮灰了。我蠢,葉柏南才輔佐我,周京臣才不防備我。”
董事們豎起大拇指,“李小公子大智慧啊。”
寒暄,告辭,兩名董事走出胡同,站在葉柏南面前,匯報,“李韻華果然不老實,不能留。”
葉柏南笑了一聲,“他不老實,無所謂。你們二位識時務,懂得良禽擇木而棲,我很感動。”
董事們畢恭畢敬,“那好處...”
“二位放心,我承諾了一定兌現。”葉柏南笑意不減,“比周京臣給二位的股份,多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