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兒,八寶魚翅吃了嗎?”
“吃了。”程禧乖巧起來,“謝謝周叔叔惦記我。”
“你坐啊。”周夫人慈祥,“在家裡客氣什麼?”
她扭臉詢問周京臣,“我聽孫區長的太太講,海關扣下了北航集團的貨物?”
男人氣定神闲,“在等復驗的結果,初檢一批貨有問題。”
周夫人起初不甚在意的,“不牽連你就好。”
“我負主責。”周京臣語出驚人,“海外合同是我籤署的,運輸是我批示的,董事長去澳洲度假,權力移交我了。”
“你沒有實地考察國外的工廠倉庫嗎?”周夫人“嗖”地站起,“商業競爭處處陷阱,什麼錢該賺,什麼錢不該賺,你必須有界限!你犯錯誤,給你父親闖禍!”
氣氛緊迫。
程禧悄悄放下小叉子,走到周夫人身邊,替她捏肩,“周阿姨,您千萬不要生氣。”
“你瞧你哥哥!”周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外面誇他精明,是最有出息的世家子弟,那批貨連區裡都傳遍了,國外海關不禁,國內海關嚴禁,你不清楚嗎?”
周京臣淡淡應聲,“疏忽了。”
“菁菁呢?”周夫人目前最關心這個,“她大伯和二叔有沒有辦法幫你洗清責任?”
“分手了。”
程禧瞳孔瞬間漲大。
周夫人的震撼不亞於她,“誰提出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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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京臣波瀾不驚,“我如今面臨麻煩,沒精力顧及感情了。”
怪不得。
周京臣突然休假。
原來是重大失誤,被董事會研究決定停職。
“菁菁答應了?”周夫人不死心,“她那麼喜歡你...”
共患難三個字還沒講出口,周京臣打斷,“菁菁沒挽留。”
周夫人臉色一沉。
“我親自去醫院問問華夫人,這樁婚事處不處了,她華家沒落了,我周家屹立著呢,要是不處了,別後悔。”
客廳一陣死寂。
周京臣一言不發,轉動著手上的水果叉。
眼眸灰蒙蒙的。
......
程禧的四級模擬成績又沒通過。
差2分。
英語老師復印了六頁單詞卷,勒令她一星期之內背熟。
她一宿沒睡,背了兩頁。
早晨迷迷糊糊打盹兒,安然趴在陽臺上,招呼她,“陳哲幹什麼呢?表演吶。”
程禧走過去,B、C棟宿舍樓之間,是晾曬區,被罩在繩子上飄蕩著,陳哲杵在一片花花綠綠的海洋裡,穿著碎花裙,他人高馬大,XL碼的裙子也小,緊巴巴裹住屁股,踩了紅色高跟鞋,敲一下銅鑼,喊一下,“我對不起程姐姐,程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
安然興奮大吼,“哇,陳隊長,你好騷啊!”
C棟沸騰了,女生們起哄讓陳哲跳一段女團舞,D棟的男生宿舍也紛紛打開窗戶,“哲哥!搞這麼大的陣仗啊——”
陳哲置若罔聞,繼續敲鑼,“程姐姐胸懷偉大,程姐姐美若天仙心地善良——”
程禧聽不下去了,憋著笑,“陳隊長,你演哪出戲啊。”
“願賭服輸!”陳哲仰脖子,慷慨激昂,“程姐姐原諒我!”
全場歡呼。
宿管阿姨在臺階上叉腰,“你們都瘋了?”
程禧轉身,坐回椅子上。
“陳哲平時老討厭了,又花心,又手欠,沒想到大局上他挺爺們兒的,承諾葉總工的賭注說幹就幹,沒耍賴,這波拉好感了啊。”安然一把撕碎了英語書,朝房頂子一拋,“操場男孩啊...大學青春啊!”
大卸八塊的書皮飛到程禧腳下,她一瞟,“安然,你撕了我的書!”
安然一咧嘴,蹿出寢室。
程禧追她,“英語老師本來嫌我不順眼,書沒了不是找倒霉嗎?你賠我書。”
宿舍大門泊了一輛車,剛熄火,安然圍著車兜圈子,程禧抓她,接連撲了空。
這時,車窗降下。
一張男人的臉映入程禧的視線。
她愣住。
陽光分外濃鬱,照在玻璃上,男人笑意也顯得深邃了,“有一個哥哥不滿足,又認了一個弟弟?”
安然正愁沒機會躲開程禧,如獲大赦,“程禧的哥哥,不打擾了。”
程禧一動不動,摳著車門扶手。
周京臣打量她片刻,“不高興?”又打量幾棟宿舍樓,熱鬧極了,“今天出風頭了,葉柏南這場球賽倒是沒白贏。”
她終於動彈了,“你在學校安插眼線了。”
周京臣沒回答她,挪到另一側的座椅,空出她這一側,“上來。”
程禧上車。
“2月份安插的。”他衣服有香味,沒有煙味,“有男生欺負你,怎麼沒跟我提?”
“系主任說,大學是小社會,有人情世故,有小集體,慢慢會習慣。”駕駛椅掛了一條毛毯,她捻著羊絨毛,“校花,系花,她們才慘,很多無中生有的造謠,傍大款,陪酒女。”
周京臣哪句話都沒擱心上,隻擱心上一句,“你是什麼花。”
程禧揪下一簇毛,“班花。”
“沒評上系裡的?”男人故意逗她,“系裡是誰。”
她指著一個晾被罩的女生。
周京臣端詳了一會兒,“確實比你強。”
鴉雀無聲。
雙十年華的姑娘,論漂亮,多多少少不服氣。
程禧表情不大好看。
他悶笑,“你可以不經歷社會的人性復雜,善惡風波,在溫室裡生活一輩子。”她穿得單薄,裸著小腿的居家服,跑出寢室也忘了拿外套,周京臣拽下毯子,披在她身上。
他手沒抽離,撩開她耳鬢的碎發,“收拾行李,帶你出去一趟。”
“程禧!”陳哲衝過來,“你轉達姓葉的,我兌現賭注了。”他將銅鑼扔在對面的垃圾桶裡,“長得不錯,心腸真他媽的歹毒,什麼損招...”
陳哲罵罵咧咧走了。
程禧不吭聲。
周京臣的手滑到她肩膀,“外省的海棠和芭蕉開花了。”
第118章 是他和我提分手的!
程禧感受到他掌心的厚度和溫度,她扭頭,“你去外省不帶著華小姐嗎?”
“為什麼帶。”周京臣手停在她肩膀,她發絲環繞著腕骨,綿柔如水,“我在老宅說過了。”
車外是來來往往的學生,這輛車牌子低調,可終究是周家的車,泊在校園裡,依然奢華醒目,時不時有同學趴在玻璃上偷窺,再嬉鬧著離開。
周京臣不習慣被圍觀八卦,手背蹭了蹭她臉,“回寢室收拾行李。”
“你心裡不舒服,對嗎。”
華菁菁甩了他,這滋味,心高氣傲的周京臣二十九年沒嘗過。
他表面總是平平淡淡,其實裡面掀起的狂風駭浪,隻有他自己清楚。
“不對。”
程禧目光撞上他的目光。
周京臣的目光裡,是窗外煙粉色的大樓,灰青的石磚地,和沒梳頭發的她。
她捂住男人的眼睛,“我忘了洗漱。”
“確實有一顆眼屎。”
程禧用力擦。
眨巴了一下睫毛,“還有嗎?”
男人透過她的指縫望過來,他睫毛也長,掃來掃去,程禧覺得痒,松開他。
周京臣重新清理了她的眼角,“沒了。”
她飛快上樓。
安然趴在床上,一邊喝奶,一邊瞧她洗漱護膚,打包行李,“你又搬回你哥哥家住了?”
程禧一字不吭。
安然發現她隻拿春季的衣服,其他東西一樣沒拿,“你去旅遊?”
“嗯。”
“你和哥哥嫂子的關系真好!”安然興奮了,“旅遊也有你的份兒,哥哥親自來學校接你。”
她動作一頓。
五髒六腑滋生出密密麻麻的蟲子,一會兒是燙,一會兒是疼,一會兒又是悶。
明知周家不允許。
這段日子,周阿姨草木皆兵,三番五次警告。
周家已經不太平了。
一切根源,起始於她。
起始於這場錯位的,悖逆道德的糾葛。
如今,瞞著周家,瞞著所有人,程禧明白,更是孽。
若非華菁菁拋下他,選擇了明哲保身,她一秒鍾都不會和周京臣錯下去。
“班主任和輔導員問我的考勤,你就匯報我闌尾炎手術——”
“呸呸呸!烏鴉。”安然託腮,“我說你去訓練了,8月份有舞蹈大賽,反正你是學校的文藝招牌,系裡會批的。”
程禧拎了一隻小的行李箱下樓,交給司機。
她穿著針織長裙,戴了貝雷帽,爬上車,“我拿了幾件衣服,一雙高跟鞋,四級的單詞卷子。”
剛才那個晾被子的校花,也是長裙和貝雷帽的打扮,周京臣笑了,沒戳破,“不醜。”
他極少直白誇人,“不醜”等於“湊合”,“可以”等於“好看”。
“那你會投票給我嗎?”她較勁。
周京臣若有所思,“一人有幾票。”
她回答,“十票。”
“投你一票。”
“能重復投。”
周京臣一本正經,“不重復,雨露均沾,給十個女孩投。”
程禧撇肩,背對他,伏在車窗。
車廂是他起伏的呼吸聲,漸漸逼至頸側,她察覺,一歪腦袋,毫釐之距。
周京臣開口,“喜歡海棠嗎。”
唇瓣似虛似實的刮過她唇,零星的胡茬底子。
程禧點頭。
他也凝視車窗,“正是海棠盛開的時節。”
車拐過桃花塢路,駛向機場。
11點47的航班,2點抵達外省。
與此同時,周夫人也趕到總醫院。
華夫人吃了安眠藥躺著休息,她不打算驚動,招呼陪床的華菁菁,“你出來。”
隨即去外間的小客廳。
華菁菁早有準備,在果籃裡挑揀了新鮮的蘋果和蜜瓜,不慌不忙迎上周夫人,“您怎麼不通知我呢?我在電梯門口接您。”
“不勞你大駕了,華小姐。”
華菁菁臉色煞白,“周伯母,您這是什麼稱呼——”
“行了,我不賣關子,你也坦誠點。”周夫人懶得演戲,“什麼原因分手的,因為京臣攤上麻煩了?”
“您不了解情況...”
“哦?你告訴我是什麼情況。”周夫人維持著體面平和,實則笑裡藏刀,“菁菁,周家待你如何?”
華菁菁欲言又止,低著頭,“周家...待我很好。”
“京臣在你之前有過女朋友,是關家的長女,二代小姐中出名的漂亮,我橫攔豎擋拒之門外,給你騰位置。京臣沒心思結婚,我費了好大的周折,催他相親。第一批相親名單要麼是暴發戶,要麼是沒腦子的花瓶,為了襯託你的聰慧,識大體。”
周夫人的怒氣從火苗燃燒成火海,連官太太的優雅威儀也顧不上了,“且不論你父親這一房的勢力衰敗了,權富圈優秀的小姐多,優秀的公子少,現在放出消息,你和京臣分了,你猜是願意嫁京臣的小姐多,還是願意娶你的公子多啊?”
華菁菁眼眶猩紅,又難堪,又委屈,“京臣主動分的,他不念舊情了!”
“京臣主動分?”周夫人懵了。
“他是不是對您講,是我無情無義,不陪他共患難,沒有挽回他?”華菁菁哭了,“海關凌晨4點扣下貨物,京臣早晨8點來醫院,當面和我分手。我懷疑他是假出事,真出軌!他怕影響周家的名聲,怕您和周伯父不同意,故意設計一出戲,順理成章分手。”
周夫人攥著背包帶,險些攥斷了。
假出事,真出軌。
她猛地起身,衝出病房。
“老張!京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