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興傑沒有猶豫地直接應下,這個案子足夠嚴重、影響也很大,最近他在哪兒都能聽見人討論紡織廠的這個案子,沒想到還涉及到了公事。且按韓宥說的,他們手裡已經收集了百分之八十的證據,這幾乎是送上門的功績,彭興傑哈哈笑著,“你小子,現在都是‘回’北城啦,早就聽說你在川省寵妻都寵出名了,現在看來是一點兒也沒誇張。這事兒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手裡的消息都撬出來,不是難事。就是你這頓飯,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了,汪師看你看得緊吧。”
“很快。”韓宥輕笑,也不和自己的老團長見外,“但今天下午這頓已經定好了啊。我知道這事兒筆錄得錄不短時間,但到了飯點咱們還是先吃飯,您盡管帶上隊上的人,我請客。”
彭興傑嘖嘖直嘆,“啥請客呀,我看你是怕餓著弟妹吧!我可真想見見你,看看你把咱們團有名的硬心腸韓宥藏哪兒去了?”
兩人侃了幾句後才掛斷,韓宥拿出自己的工作日程確定了一下後就徑直去了汪師長家門口外的長椅,等著汪師長午休結束出來。
汪光霽看見韓宥時還有些驚訝,以為韓宥還是來問那個北城進修名額的,正想安慰幾句的時候韓宥直接道明了自己的來意,“師長,能不能麻煩師部給我開個介紹信,購買往返北城機票的介紹信。”
汪光霽先是一愣,這才明白韓宥在這兒等著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和他聊私事。汪光霽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才回來多久呢。”他示意韓宥和他一起往辦公樓走,“怎麼了?別告訴我你就是想小祝同志了。”
韓宥也笑,難得帶著點害羞地摸了摸後腦,“是紡織廠那邊的事,但其實主要還是想她了。”
“行吧,給你開。”汪光霽清楚韓宥為他做出的犧牲,謝老爺子話裡話外都稱韓宥為孫女婿,以謝家的背景和韓宥自己的履歷,調到北城繼續當團長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但不能給你假期了,你們倆小夫妻本來就惹眼,好多人都盯著呢。”
“沒事兒,兩天夠了,謝謝師長!”韓宥的開心都無法掩飾,眉揚著、唇彎著,活像個愣頭青。
自從韓宥當上團長以後,由於太年輕的緣故,韓宥是刻意壓著自己的,汪光霽已經很久沒看見他這樣放松了,他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走吧,我親自給你開介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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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來嗎?”喬淮娟借著收衣服的緣由躲到了陽臺,焦急地往家屬院門口的方向張望。侯海自回家以後就在客廳等著祝熙語上門,但祝熙語遲遲未來甚至連電話也沒有一個,客廳的氣壓已經低到喬淮娟如坐針毡了。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黑藍色的天際下家屬院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群小孩在其中穿梭笑鬧著,一片歲月靜好。但這並不包括喬淮娟,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精神也緊繃到了極限,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踮著腳往外望,隻恨不得立馬看見祝熙語的身影。
“叮鈴鈴——”沉寂了一整個下午的侯家被急促的鈴聲劃破,喬淮娟急匆匆折返,就見客廳裡的侯海也長長松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喬淮娟趕緊湊過去。
“侯廠長,廠裡來了一群公安!正在封廠辦!”尖銳到刺耳的男聲似乎將喬淮娟的心髒都穿透了,她不顧侯海,自己湊到話筒邊急急發問,像是在求證,“什麼意思,公安為什麼封廠辦啊?為什麼封了廠辦不通知我們?”
“我也不清楚,光警車就來了好多輛,我還看見了市裡的領導,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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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海卻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站起身看向窗外,烏泱泱地一群人正在往這邊走。他放在腿邊的手輕顫,心裡的預感快要成真,趕緊交代,“鄧樂,不管發生什麼,我交代給你的事,繼續做。”
說完侯海主動掛斷了電話,拉開喬淮娟握著他小臂的手,眼神冰冷,“別忘了我教你的話。”
話音還未落,躲到外面的保姆已經聽從公安的話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拿著槍的特警立馬呈包圍狀環住了客廳,領頭的公安亮出證件,“侯海同志,我們接到群眾檢舉,你涉嫌貪汙受賄、結黨營私、非法牟利、職務侵佔等數罪,北城市公安局總局現已立案,請你配合調查。”
聽到公安列舉的罪名,侯海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他的視線越過前面的人,在人群裡仔細掃視,他看見了許多人,公安、紀委、市領導、家屬院甚至隔壁家屬院的人,但他沒看見祝熙語。
身後已經響起了喬淮娟崩潰的哭聲,圍繞著客廳的特警正拿槍對準著他,侯海知道,自己但凡敢反抗,下一秒就會沒命;而就算他不反抗,他也逃不掉了。
院外的人群忽然喧鬧起來,侯海垂下的眸又抬起,對上了一張淡漠的臉,也是他一直在找的臉。他有些拘偻的腰背重新挺起,緊緊盯著那個將他這輩子所有的成就都毀滅了的人,抬起手表示配合。
手被反剪到身後,沉重冰冷的镣銬發出清脆的聲音,侯海的肩被下壓,他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院門口的祝熙語。
韓青陽看著侯海陰惻惻的眼神背後直發冷,側著身子想要把祝熙語往身後帶ῳ*Ɩ,祝熙語卻搖了搖頭,毫不退讓地回視侯海,看著他被公安狼狽地押出小洋樓,她勾唇,緩慢做出口型,“喪家之犬。”
侯海自公安出現後就沒再說一句話,辨認出祝熙語的口型後反而低低地笑了,此時他已經離祝熙語很近了,祝熙語聽見他的回答,“年少氣盛。”
“快走!”彭興傑也聽見了這句話,侯海的語氣聽著就讓人不舒服,他蹙眉,用槍抵上侯海的後心處,“少廢話。”侯海的步子一頓,面色平靜地坐上了警車,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要維持自己的體面。但難掩疲憊的神情、帶著镣銬的反扣的雙臂、被崩開的襯衣領口的紐扣、一左一右羈押著他的特警...每一樣都在明晃晃地昭示他的狼狽和結局。
喬淮娟和侯海截然相反,早在公安闖進家門時她就癱坐在了地上,等侯海被帶走了,她也不聽公安的話,縮在一團,涕泗橫流,“別抓我...別抓我...”但這怎麼可能由她說了算,最後她是被特警架著走出來的,路過祝熙語的時候,她掙扎著還想要辱罵,但彭興傑的槍剛對著她舉起,她就徹底被嚇暈了過去。
兩個嫌犯逮捕到位,彭興傑留下一隊人繼續封查侯家,轉向祝熙語,“祝同志,查案期間不可離京,我們可能會隨時通傳你。”
“好的,彭局。”祝熙語沒在意周圍人的反應,“麻煩你們了。”
“應該的。”彭興傑也上了車,跟著他來的領導們也上了後面的車,大概是要連夜辦案。
等人都走後,家屬院的人才敢大聲討論,他們注視著幾年未見的祝熙語,心裡五味雜陳。和她親近的人自然覺得欣喜,比如黎蘭已經在邀請她去家裡做客。和她沒什麼關系但也沒恩怨的人也都無所顧忌,大大方方地詢問她知不知道什麼內情。
但以前幫著侯家做過錯事的人,無論當時是否是被蒙騙,此時都心虛地垂下了頭,根本不敢和她對視。祝熙語看見了很多熟面孔,甚至都能想起他們曾經是如何指責她的。
那些被冤枉的時刻,祝熙語委屈到了極點就會設想以後揭發了侯海夫妻的真面目後該怎麼樣回擊他們。但真到了這一刻時,她卻隻想回家喝一杯熱牛奶、好好洗個澡、再和她的丈夫聊聊天。
想到這裡,祝熙語覺得一下都不能等待了,她想立刻聽見韓宥的聲音,立刻回到他們的家裡。
“小語。”唐德運急匆匆撥開人群,擠到祝熙語面前,他的額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是他聽到消息急著趕過來的證明。他的眼裡都是愧疚,聲音顫著,“小語,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祝熙語點點頭,想要繞開人群離開,即使她看出了唐德運的欲言又止。
唐德運是祝遠霆的戰友,小時候對祝熙語很好,當時黎曼去世後他還爭取過祝熙語的撫養權,算是家屬院裡除了侯家以外和祝熙語牽絆最深的一個。
祝熙語沒有忘記他,但她早已不再把唐德運當做長輩來看了。她大概永遠都無法忘記被喬淮娟和侯語希聯合做戲逼著下鄉的那天唐德運的話,“黎家的人多好呀,祝團也是個正直的性子,怎麼...”比起其他人,他的用詞很溫和,但其中的含義最重,也傷害祝熙語最深。
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認為自己既不好也不正直,既對不起黎家的長輩又對不起父親,既不配做黎家的外孫女又不配做祝遠霆的女兒,這是對祝熙語全方位的否定。
顯然唐德運也知道自己曾經的話對眼前的姑娘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年近六十的他此時熱淚盈眶,對著祝熙語深深地彎下了腰,“小語,叔叔給你道歉,對不起。”
人群徹底安靜了下來,唐德運為人和善,在家屬院裡人緣非常好。此時看他顫顫巍巍向一個晚輩道歉,許多人就忍不住幫腔,“哎呀,都是侯海夫妻的罪孽,小語你也別怪你叔叔,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們也都是被喬淮娟和侯語希騙了...”
祝熙語沒理那些人,她看向唐德運,“您道歉是為了取得我的原諒嗎?”
“不是。”唐德運搖搖頭,“我隻是覺得很對不起你的爸爸和舅舅,我不僅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還誤解了你...”他看向祝熙語,“我最對不起你,你小時候明明來找我求救過的...”
祝熙語安靜地聽完了他的懺悔,侯海夫妻伏法、她多年的冤屈解開、故交的長輩真心的道歉,似乎隻要她說出那句“沒關系”就能迎來所有人想要的美滿的大結局。
祝熙語抿唇輕笑,清冷的面容立馬生動起來,小巧的梨渦像是能釀出蜜,“那正好,我也不打算原諒你。”
落針可聞,像是剛剛晴朗的天空立馬又迎來了烏雲,含苞待放的花朵下一瞬就被人掐斷,人群徹底沉寂了下來。祝熙語環視眾人,找到每一個曾經站在制高點指責她的人,一字一頓,“永不原諒。”
被她看到的人或羞愧地垂下頭,或不滿地蹙起眉,但祝熙語都不在意了,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往事暗沉不可追,她的情感和精力,隻獻給現在和未來。
第115章 碰面
“嘿!熙語,這兒!”祝熙語剛走出紡織廠家屬院,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昏黃的路燈下,三個年輕人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她頓住,慢慢彎了唇,快步跑過去,“韻韻、冉冉、允兒,你們怎麼來啦!”
正說著,從吉普車裡探出一個腦袋,捋捋他的大背頭,不甘示弱地彰顯他的存在感,“還有我呢,二嫂,你最英俊的小叔子。”
祝熙語被他這嘚瑟的表情惹得笑彎了眼,“雲深,你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