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兒子不笑的時候真像你。”尹聰沒忍住捏了一下韓嘉珩的小肉臉,將他放下來和任冉一人牽一邊,“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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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門關上,楊梅才繼續,“這次回來紡織廠那邊有沒有什麼打算?”她補充,“前幾年紡織廠調去了一個很厲害的革-委主任,壓制了領導班子好幾年。去年撤銷了,好多崗位都空下來了,我聽說侯海他借著這個契機扶持了挺多人的。”
祝熙語和韓宥關於這個問題也討論過,韓宥的意思是趁他在北城先把這件事處理了,但祝熙語不想讓韓宥沾染上這些,也不想倉促中給了侯海可趁之機,“其實我前些年在侯家和廠裡收集了一些侯海夫妻犯罪的證據,我準備等開學安頓下來以後先打探一下紡織廠目前的情況,確定涉及到的其他人現在又都是什麼情況再做打算,要是證據鏈成了,我就直接報案。”
沒錯,祝熙語高中畢業後直接去了紡織廠明面上是迫於侯海夫妻的別無選擇,實際上是為了搜集侯海行賄的證據的順勢而為。她畢竟在侯家生活了這麼多年,單從侯家的生活質量和侯海夫妻的人情往來都能猜到一些,去到廠裡就是為了收集證據的。
至於為什麼不前些年直接報案,一是因為那時候祝熙語還是侯海的養女,大環境形勢也不太好,遇上個心黑的,祝熙語很容易把自己搭進去;二是因為當時侯海夫妻的權勢遠大於她這個孤女,她很有可能報案後被侯海輕描淡寫地遮掩過去,無功而返還打草驚蛇;最重要的是,祝熙語手上最重要的證據還沒拿到。
正如楊梅所說,這段日子的清掃裡侯海不僅不夾著尾巴做人,還借機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進廠辦,受到最大衝擊的就是副廠長黎明。他也是廠裡的老人,對祝熙語和侯家的恩怨一直有察覺,以前不管是因為幫祝熙語對他沒好處,也不覺得祝熙語能扳倒侯海。
但去年侯海差點害得他進去,祝熙語又明顯有了和侯海對抗的力量,於是在匯租金時他借機和祝熙語暗示了幾句,想要和祝熙語結盟,祝熙語準備等開學以後自己先打探一下紡織廠目前的局勢再和黎明見面探探虛實。
“你那時候就在收集?”楊梅有點氣,“你那時候才多大,怎麼冒這個險還不和我跟你姨夫說。”
“都是些無關痛痒的,侯海挺謹慎的,接觸到的主要是喬淮娟在後勤處的問題。”祝熙語安撫,“我那個時候也沒什麼太大的本事,就是找到了幾個以前和我外公媽媽關系好的長輩,求他們幫我查證了點事。”
“那也冒險。”楊梅蹙眉,“我今天問你也是怕你回來太心急,雖然我們都很恨那對夫妻,但可不能打鼠傷玉瓶,你姨夫的意思是他現在也有些人脈了,要是你想做什麼就和他說他來辦。”
祝熙語自然不可能讓任國權牽扯進來,她連韓宥都不想沾染,又怎麼會願意任國權負擔起她的恩怨,但她也怕楊梅擔心,便說,“好,做什麼之前我都會和您先商量的。”
“那就好。”楊梅其實不是很擅長這些,剛剛的話還是任國權提醒她的。她看祝熙語答應了也就沒再說這個,和祝熙語確認了一下她準備的東西是否齊全後任冉就帶著飯菜回來了,幾人便坐在一起吃午飯、聊家常。
等到了晚上小夫妻獨處的時候,韓宥才找到機會問祝熙語,午飯後看了會兒祝熙語小時候的照片韓明勝就登門了,之後任國權也下了班,一直人來人往的,“黎明那裡不然還是趁我在就先聯系上吧,我還是不太放心,這次回去今年我大概是沒假期能再過來了。”
祝熙語躺在他懷裡,還是很堅定地拒絕,“不了,就和楊姨說的一樣,打鼠傷玉瓶,我不想讓你沾染這些,我不是和你討論過大概的計劃嗎,你也幫我修改了的,要是碰見難處解決不了我會找你的,別擔心。”
韓宥摸摸她的發尾,“有什麼一定要和我說,還有三叔他們,急事就找他們,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不要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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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祝熙語並不是任性,她雖然確實是更想自己了解和侯海的恩怨,但也不會不自量力,“放心吧,我現在這麼幸福,我很珍惜。”
韓宥拍拍她的背,“好,明天要早起,先睡吧。”祝熙語乖乖躺在他懷裡睡了,韓宥卻在心裡又捋了一次祝熙語的計劃和每個節點自己可能會幫上忙的人脈。
他相信祝熙語的計劃也尊重祝熙語的意願,但也不會真的什麼準備也不做。畢竟川省和北城還是很遠的,真有什麼意外了,這些熟人可能比他更及時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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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這個。”祝熙語從衣櫃裡拿出那件灰色呢子大衣,“這是我託韻韻給你買的,咱們今天正好穿去給她看看。”這也是他們領證時穿的衣服。
“好。”韓宥早就換好了衣服,聞言還是換上了祝熙語拿出的大衣,他其實也很喜歡和祝熙語穿明顯成套的衣服,這樣別人一眼就能知道他們是很恩愛的夫妻。
但韓嘉珩可不這樣覺得,看見爸爸媽媽穿得這麼像,他很委屈,“為什麼珩珩沒有這個?我也想穿這個。”
“因為準備這個衣服的時候珩珩還沒來媽媽的肚子裡。”祝熙語從不避諱和韓嘉珩談孕育孩子的過程,所以韓嘉珩一直知道小孩子不是從垃圾桶撿來的或者從石頭蹦出來的,是爸爸媽媽相愛、結婚之後,他才像一個小種子一樣種在媽媽肚子裡,又在十個月之後像果子成熟落地那樣,從媽媽肚子裡出生的。
祝熙語很清楚兒子在意的點,“珩珩雖然和爸爸媽媽穿得不一樣,但珩珩和爸爸長得一模一樣呀,人家一看還是知道咱們是一家人的。”
韓嘉珩想了想,確實大家一看見他就知道他是爸爸的孩子,便不再糾結了,主動從韓明勝身邊跑過來抱住韓宥的腿,“那我今天要讓爸爸抱,這樣別人才看得清。”好有趣的小孩思維,祝熙語被自己兒子可愛到,韓宥也笑著將韓嘉珩抱起來。
“那我們先走了,爹。”祝熙語和韓明勝告別,她要帶著丈夫兒子去見趙韻,韓明勝他們還是和昨天一樣出去逛景點。
出了招待所,祝熙語帶著韓宥去了家屬院背面的國營飯店,“這裡有正宗的北城小吃,你先帶著珩珩找座位,我來點。”
韓宥看眼菜單,掩蓋住眼裡的笑意,裝作沒看見祝熙語眼裡的狡黠,沒發覺祝熙語的意圖,“好,記得給你和珩珩點兩個茶葉蛋。”
等東西上來了,祝熙語假裝不經意地將白瓷碗往韓宥手邊推了推,“吃吧。”
韓宥把兒子的小餐具擺好,又拿手絹在他的衣領處墊了墊,這才轉過身。端起了那個白瓷碗,快要遞到嘴邊的時候,韓宥手一頓又放下了,如願看見祝熙語眼裡的緊張和可惜,“我還是先給你們剝雞蛋吧。”
“我來我來。”祝熙語先拿起雞蛋,“我好久沒剝過雞蛋了。”
韓宥似笑非笑,又端起白瓷碗,連著喝了好幾口,這才放下碗,“挺好喝的,你怎麼隻點了一碗,你不喝嗎?”
祝熙語看呆了,往菜單看了一眼,確定沒錯,又不信邪地靠近碗邊嗅了嗅,聞見那股特殊的味道後,疑惑,“韓宥,你嘴巴沒出問題吧?”
韓宥又端起來喝了兩口,對著她揚眉,“沒問題,是豆汁啊。”
祝熙語光是看著就忍不住直咽口水,伸出大拇指,“你太厲害了。”哪怕作為北城土生土長的祝熙語本人,也受不了這個味道,她身邊也沒誰能像韓宥這樣面不改色地喝這麼多。
其實韓宥也喝不慣,但他們出野外任務的時候,有什麼吃什麼、有什麼就喝什麼,有時候連幹淨都保證不了,更別說味道了。
旁觀的服務員大嬸笑呵呵的,一開口就是很重的北城口音,“不愧是我們北城女婿,妞兒這丈夫找的不錯。”
祝熙語這才發現周圍不少人都在看他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壓低聲音問韓宥,“你喝過啊?”
韓宥點頭,“你大概不知道,你們北城人都很喜歡帶外地人來喝這個。”他失笑,“我來了北城六次,前五次也都有人帶我來喝這個,你們點東西之前的表情都差不多,看見豆汁的表情也差不多。”
祝熙語笑出聲,小聲,“因為實在是太難喝了。”餘光看見韓嘉珩正在拿自己的勺子盛豆汁,祝熙語差點站起來,“珩珩,不要。”
說晚了,韓嘉珩已經飛快喂進了自己嘴裡,並在下一秒吐出來,大聲控訴,“爸爸為什麼要喝餿了的酸菜魚湯!”飯店裡的食客聽見這個形容,都大笑出聲,覺得韓嘉珩的概括能力和形容能力實在太出色,豆汁不就是這味兒嗎?
祝熙語更是贊同,“珩珩說得對,爸爸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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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語!”趙韻正揉著後脖從辦公室裡出來,就見著笑盈盈站在門口的好友,很是驚喜,“你回來啦,算你有良心,我還以為要開學後才能見到你。”
她給了祝熙語一個熊抱,又稀罕地摸了摸祝熙語的臉,“越來越漂亮了。”趙韻最開始被祝熙語吸引就是因為祝熙語實在太好看了,接觸下來又喜歡上她的性格、心疼她的經歷,所以不僅沒像以前那些人一樣被侯語希挖了牆角,還指著鼻子把侯語希罵了一頓,後來更是每個年級都會求姑姑安排她和祝熙語一個班。
“你也是。”祝熙語挽上她的胳膊,“能一起吃個飯嗎?韓宥和珩珩在外面等我們呢,珩珩太小了,我就沒讓他進來。”
“是不能進來,我這層都是外傷,別把他嚇著。”趙韻很興奮,“可以的,就算不行我今天也要請假成。”
她輕哼,“當時每次寫信我都要叮囑你不要談戀愛,結果你上封信還在‘好’呢,下一封就是‘我結婚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快就把我的好姐妹兒拐走了。”說起這個趙韻還是很生氣,哪怕她知道韓宥對祝熙語很好,祝熙語的婚後生活很幸福,但在她看來,半個月就結婚實在太便宜韓宥了。要是她自己是男的,早就把祝熙語娶回家了,有韓宥啥事兒。
她叮囑祝熙語,“我這關他還沒過呢,你等下可別心疼他攔我,我們說好了的,談對象之前互相考驗的。”
祝熙語偷笑,“是,韻韻大人。我待會兒一定不說話,任您作為。”她知道趙韻這是鬧著玩呢,因為趙韻一直很想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堂哥,但也是真的擔心自己會吃虧。她也沒有不認可韓宥,畢竟祝熙語這些年沒少找趙韻幫她代購韓宥的東西,趙韻從來沒推辭過,有時候有什麼好的還會主動和祝熙語說。
出了醫院,趙韻遠遠看見牽著一個小孩在花壇上走直線的男青年,嘖了一聲,“眼光還不錯,至少看起來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趙韻平生最痛恨的、最惋惜的就是那些長相很一般還不愛幹淨的男人娶的妻子卻格外漂亮了,按她的話就是,長相是爹媽給的,但衛生是可以自己做的,可以醜不能臭,會把漂亮姑娘燻壞。
“別裝,給你寄過照片的。”祝熙語撞撞她的胳膊,笑得很開心,“我的眼光那還能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