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開始,家屬院就陸續來了通知書,是的,這一次錄取沒有公布成績的流程,而是直接發放通知書,沒領到的人就是三個志願全部落空。
祝熙語和韓允在高考結束後就和廣市一中的老師們對了答案,說是答案,其實也隻是大家共同商量出來的相對正確的答案,並不是官方的標準答案。但即使這樣,祝熙語的成績也非常之好,數學丟分在十分以內,語文不必提,其餘三門客觀題幾乎沒有丟分,主觀題也幾乎都抓住了答案要點,這成績放在目前廣市所有進行了估分的學生裡都是一騎絕塵的。
她對自己的成績也有信心,三個志願,第一是北城大學中文系,其前身是京師大學堂華國文學門,可以說是所有文字工作者向往的學堂。第二志願是清大, 第三志願是人大,除了對自己成績有把握外,祝熙語也並不想將就,畢竟高考已經重啟了,她又沒有生存壓力,讀大學是為了實現夢想,就沒必要為了保險而填志願。
祝熙語的這一番說辭也打動了韓允,她雖然目前個人能力不是很突出,但無論是娘家還是丈夫和婆家物質條件都很優越,且都支持她尋找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業,所以即使她估分不是特別好,她思慮再三還是把填進去作為保底的大專刪掉了,隻保留了幾個服裝系比較有名的北城本科院校。
北城的韓青陽和韓雲清前者也報的都是北城的學校,後者聽說估分不太理想,韓三叔便做主報了些他們能接受的稍差些的學校,打的是落榜就重考的心思,反正韓雲清年紀還小,家裡也不缺他這個勞動力。
老家那邊韓峰夫妻三個志願都填在顯城,顯城作為西北地區的中心,學校的選擇還是非常多的。且韓五叔一家也熟悉了這個城市,他們又有月月這個女兒在,便沒有動過離開的念頭。
最先收到通知書的是韓青陽,他的破釜沉舟迎來了很好的結果,被他的第一志願,也是韓雲深的母校,北城政法大學錄取,專業是經濟系。
其後,韓峰也被顯城很有名的工大物理系錄取。比較出人意料的是宋娅,她沒有報自己的老本行師範學院,而是專攻了醫學系,最後被顯城最有名的重點大學交大臨床系錄取。
至此,老韓家已經出了三個大學生,還都是很有名的重點本科。韓明勝高興之餘不免心急,因為祝熙語和韓允的通知書都沒到。他幾乎日日都要去公社逛一圈,美其名曰鍛煉身體,其實就是想打探打探消息。
在他的盼望和韓允的緊張裡,韓允的通知書終於到了,是她的第一志願北城的服裝學院。打開信封看見通知書的那一刻,韓允撲進高文柏的懷裡痛哭起來。這些日子她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其實整晚整晚都睡不好。自從得知高考重啟的消息以後,她先是下班後熬夜復習,後來又辭掉了工作、拋下了丈夫回到部隊家屬院備考,雖然親人們都是寬慰她,但其實這種寬慰也是壓力,更何況機械廠和家屬院都有不少人說酸話她是知道的。
等家裡參考的幾人除了韓雲清都拿到了名校錄取通知書後,她就更焦慮了。比起其他人,她本就是最“沒出息”的那個,在同輩們都在為了自己的熱愛工作時,她在機械廠裡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年多。現在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和機會,她真的很迫切地想要早些投入進專業的學習裡。
高文柏在所有人的善意的注視裡環抱住哭泣的妻子,知道她這些日子的壓力以及備考時的刻苦,輕拍她的背,“祝賀你,朝著夢想又更近了一步。”
韓允眼淚哗哗地落,瓮聲瓮氣,“你也要好好努力,早點來找我。”
聽見女兒這話,韓明勝下意識去看高業夫妻,生怕他們對韓允不滿,哪有妻子要求丈夫跟著自己的腳步走的。因為緊張女兒,他都忘了,這種丈夫自己的兒子就是典型,而他對此接受良好還覺得理所當然。
高業是個人精,自然懂親家公的顧慮,大笑著應聲,“對呀文柏,你可得好好努力了,允兒可是我們家第一個大學生呢,你可別給允兒丟面。”高文柏的弟弟高文榆並沒有參加這次考試,他高中畢業後就進了部隊,目前在軍校讀書,以後的目標是部隊新的發展方向——“知識型軍用人才”。
高業示意梁佩珊,對方從臥室裡拿出一個大紅包遞給了韓允,高業代妻子發話,“這是爸媽給你的獎勵,在北城不要省,該花花,家裡不用擔心,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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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允下意識捏了一下,被其厚厚的分量驚到,正想要回絕時高文柏也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整套彩鉛,“打聽到你以後要用這個,託同事買了一套,希望你喜歡。”
韓明勝看著女兒婆家的表現,心裡都是欣慰。韓允真得很幸運,作為年齡相差頗大的幺女託生在他們家,從小就被寵著長大;少女時期關系最好的二哥韓宥又開始嶄露頭角,她受到庇佑,雖在村裡過得卻比城裡姑娘更自在;成年後,韓宥又給她安排了工作,之後順利又遇到了高文柏這個溫柔又負責的丈夫。
她自己也爭氣,沒有被父母哥哥寵壞,從小就按著哥哥的叮囑好好學習,是公社裡少有能讀完高中的姑娘。來到川省後上班也很認真,靠自己考進了工會;這幾個月的備考也完全不輸祝熙語的刻苦。
韓明勝長舒一口氣,現在閨女被自己喜歡的學校錄取,找到了想要發展的方向,婚姻幸福、公婆明理,又有韓宥祝熙語這對疼她的哥嫂,自己可以徹底放心了。
韓允高興過後,想起了祝熙語還沒收到通知書,她趕緊安慰韓明勝,“爹,你不用心急,嫂子的成績比我好多了,肯定沒問題。”
“擦擦你的眼淚吧,哭得比麥麥還像個月娃,我沒擔心過你嫂子。”韓明勝哭笑不得,瞧這又哭又笑還傻乎乎安慰別人的女兒,得了,自己還得跟著操心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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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韓宥邁入三十二歲的第一天,得到妻子的早安吻和禮物以後,他乖乖起床去了辦公室。沒辦法,年底的部隊實在太忙,別說生日,就算是生病,不嚴重也得帶病上崗。
才開完早會沒多久,陳江笑眯眯地來了他辦公室,“回去吧,給你放半天假。”
韓宥合上筆帽,有些困惑地看向他。對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解惑,“你小子可真是運氣好,弟妹通知書馬上到了,快回家吧。”
至於為什麼特意通知韓宥,是因為祝熙語在高考這件事上依舊一鳴驚人,家屬院隻知道她在備考,這段時間沒聽到消息還以為她落榜了。沒想到人家是在醞釀呢,這不,醞釀出了個廣市第一、全省第二的好成績,被北大中文系錄取。市裡、省裡的教育局得知她軍屬的身份,特意打來電話邀請師部一起去送通知書,彭政委便交代了陳江來通知韓宥。
韓宥故作鎮定地起身,被路過的莊瑋一拳打在胸膛上,“這時候還裝啥穩重呀,想笑就笑唄。”
韓宥不理,還了他一下後步履匆匆地回了家裡。他猜祝熙語還沒醒呢,要是因為自己今早的索取讓她丟了這個人,她非得讓自己去和韓嘉珩睡不可。
望著韓宥離去的背影,莊瑋失笑,“這哪裡看得出是咱們那個閻王團長?和毛頭小子也沒區別。”
“是啊,弟妹剛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韓宥在意得緊。幾年過去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這看起來卻越來越甜蜜了。”陳江附和,“但弟妹去了北城,韓宥又至少這兩年都不好動,這分居兩地的...”
“所以咱們團的小兵們慘咯。”莊瑋嘆口氣,“我也慘咯,他老婆上學去了,精力不得全放在團裡,玉面閻王要變活閻王咯。”陳江拍拍他的肩表示認可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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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起床了。”韓宥回家時祝熙語果然還睡著,現在房子的臥室裡換了很厚重的窗簾,幾乎能擋去大半的光線,是韓宥為了方便自己早上胡作非為後祝熙語能補夠覺換的,也是糾正不了祝熙語為了避光往被子裡鑽的妥協。
這布料何秀兒花了不少功夫才打聽到韓宥又託了人才買到的,很是不易,但效果也很好。所以此刻祝熙語才能在快十點了還睡得很沉,臉上還帶著情事後嫵媚的紅暈。
韓宥再不忍心也得叫人起來,便把人撈進懷裡強制叫醒。祝熙語揮開在臉上作亂的手,嘟囔,“煩不煩,韓宥。”聲音裡還帶著點喑啞和嬌軟。
韓宥快速將事情說了一遍,把人抱起來披上外套,“洗臉水倒好了,你先去洗。白嬸在收拾衛生,你要穿什麼,我來給你拿。”
祝熙語的瞌睡都被驚沒了,趕緊去衛生間洗漱,剛穿好衣服收拾好發型,已經能聽見由遠及近的人聲。夫妻倆趕緊去院門口迎接,就見彭政委帶著幾個穿著中山裝、別著鋼筆的中年男士走了過來。
“這就是祝熙語。”彭政委介紹,“也是咱們川省傑出的青年作者滿滿。”
“真是年少有為。”為首的男子一臉和氣,和祝熙語、韓宥分別握手。彭政委見狀介紹了他的身份,省教育廳的副廳長,這頭銜怪不得能勞動師部政委。對方因為正好在廣市視察,聽說了省文科榜眼出在廣市,同時還是青年作家和軍屬,這才特意走這一趟。
餘下的就是廣市教育局的領導,即使沒有副廳長他們也會來這一趟,和理科狀元一樣,他們在副廳長頒發了省裡的獎金以後也拿出了市裡的獎金,分別是五百和三百塊。
部隊婦聯等他們結束後,也拿出了部隊給祝熙語的獎勵,兩百元。畢竟祝熙語作為宣傳部特邀作者以及一師軍屬,取得這個高考成績也很替一師爭光。
於是祝熙語被強制叫醒後,懵懵地迎接了領導們,例行談話後接過了千元獎金,又將人送了出去,整個流程不過半個多小時,很高效。
韓宥將領導們送到了部隊門口才又轉會家裡,途中少不了大家對這對年少有為、前途光明的小夫妻的贊美,韓宥態度謙遜,言語裡都是對妻子的肯定,惹得眾人又好好調侃了一下夫妻倆的恩愛。
隻是一個小時,祝熙語考上了北城大學且是川省文科榜眼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家屬院。韓宥回家的路上收到了不少人的恭喜,有些是一眼可見的真誠,而ῳ*Ɩ有些藏在話語裡的酸氣都無法掩蓋。還有人直接堂而皇之地挑撥到了韓宥面前,但話還沒說完就被韓宥冷漠的眼神逼退了。
韓宥很清楚他們的心思,無非是他升得太快,祝熙語又樣樣出頭,他們心裡不痛快罷了。但他們的態度關自己什麼事,韓宥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抱著自己妻子親口道一聲恭喜。
祝熙語坐在沙發上揉著眼睛,裝著通知書的信封被她放在手邊,等看見了韓宥才露出笑,朝他招手,“韓宥,我們一起來拆通知書吧。”
韓明勝早就眼巴巴地等在一邊,隻等著看到通知書就去給家裡人報喜,“怎麼去了這麼久?”
韓宥看眼自己老爹,覺得對方實在太沒眼色。反正在家裡,他也不怕別人看見,彎下腰撈起祝熙語和通知書就回了他們的臥室,“肯定是真的,您直接打電話吧。”
韓明勝一臉震驚地看完韓宥的全套操作,有些氣地看向院子裡正在打掃的白嬸,本想替兒子找補幾句,對方卻帶著笑反過來勸他,“小夫妻感情好,老爺子您多擔待。”
韓明勝被噎住,咋還來勸他?這是他兒子,他咋可能不擔待。他老懷欣慰好不好,兒子和熙語感情越好他才越安心。
屋裡,祝熙語被某人強逼著跨坐在他懷裡,臉上羞得通紅,伸出手捏了捏韓宥的臉,“你這些年光進修臉皮了是吧?爹和白嬸都在呢,你這樣...”
“誰讓老頭子沒眼色。”韓宥任她作為,“再說了,我抱我自己的合法妻子,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