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熙語復雜的心緒被他這句話全打散了,沒好氣道,“祝團夜晚的野外作戰能力應該很強吧。”
此刻在心裡做著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的韓宥沒想到,這次命運對他格外心軟,枝頭最美的那朵花被風送到了他的懷裡,但實際隻是看似心軟。
此刻在心裡思考著韓宥最後那句話的祝熙語也沒有想到,她最後確實懂得了韓宥的真心,卻也差點毀了這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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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祝熙語不可抑制地生出期待,想要看看這個在各方面都格外優秀的男人會做出什麼展示他的真心。但沒想到,和大多數求親的男子沒有區別,韓宥隻是按時接送她上班、替她做完了知青院裡的活,每日用過飯陪著她和韓允在村裡簡單遛遛,再闲談兩句。
上韓村因為韓宥不加掩飾的求親行為沸騰,韓宥是他們村裡的驕傲,在整個公社、或者說整個漢臺市,都是最有出息的兒郎。他還生有一副不輸任何人的英俊面龐,誰家有女兒的沒想過夠一夠這棵大樹?
但韓宥的態度永遠是不容商榷的拒絕,甚至在這種時刻往往會冷淡得嚇人,傷了不知多少少女的心。但現在呢?韓宥遇上了祝知青,月上仙人也成了村裡最普通、最常見的青年。
祝熙語卻覺得心裡空空的,越是這樣相處她越是明白,她要的不是這個,她要的是那天桑樹下那種連血都沸起來的原始衝動。能讓她的心猛烈跳動的也不是這個溫和的韓宥,而是那個強勢靠近的韓宥。
於是她的態度難免淡淡,落在別人眼裡,就像是韓宥一頭熱。村裡人咋舌,將這件勁爆的新鮮事很快就傳遍了全公社。據說許多青年聽到後都和被拔了氣眼的自行車輪胎一樣,蔫了。
作為同輩人,韓宥就像西嶺一樣在這群小子頭上壓了許多年,他們甚至都不會生起相較的心思。誰會不自量力地去挑戰和天一樣高的西嶺呢?
韓宥將祝熙語這些天的欲言又止看在眼裡,終是沒忍心讓她不高興,一天晚上送祝熙語回知青院的時候,他暗示,“等周五你放學。”
祝熙語幾乎是數著日子盼到了周五。清早,祝熙語在院門口看見韓宥,難得主動地湊了過去,“今天要幹嘛?”
韓宥看著她在朝陽裡愈發美麗的面孔,沒忍住輕輕碰了碰祝熙語的眼尾,這裡有他見過最亮的星星。
祝熙語抿了下唇,耳尖紅紅的,韓宥這些日子的溫柔體貼,她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
“放學了韓允會來接你,你們去素雅家裡玩。”韓宥看見祝熙語不自覺微嘟起的櫻唇,舔了舔自己的牙尖,低頭湊近祝熙語,“偷看過禁書嗎?知道羅曼蒂克嗎?別不高興,有驚喜。”
祝熙語的注意力都被鼻尖縈繞著的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引走了,直到走到校門口才意識到韓宥說了什麼。因為任冉的原因,她自然知道,但她強裝鎮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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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宥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顆圓溜溜、金燦燦的桔子,快速碰了下祝熙語的耳尖,“這裡告訴我,你在撒謊。”
祝熙語一把奪過桔子,意識到自己剛才聞到的橘子味的來處,耳尖熱得發燙。她轉身就走,裙擺蕩出一道極其漂亮的弧度。
直到到了辦公室,韓宥低低的笑聲似乎還圍繞在祝熙語耳邊。她沒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被教數學的張老師看了個正著,對方善意地打趣,“誰惹到我們小祝老師啦?這耳朵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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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祝熙語坐在韓允的後座上出了村,剛轉彎到村口看不到的路上,就見韓宥和韓青陽在那裡等著。韓允一見到他們就立馬邀功,“二哥,以後你得給我和青陽包個大紅包。”
韓宥笑看祝熙語一眼,招招手讓她坐過來,“如果那時候我還能作主,一定包。”
祝熙語在韓允和韓青陽的怪笑裡坐上了韓宥的後座,戳戳韓宥的側腰,“去哪裡?”
指尖下的肌肉一瞬間變得硬邦邦的,祝熙語訕訕收手。韓宥的聲音有點啞,“把你賣了,怕不怕?”
祝熙語懶得理他,和韓青陽後座的韓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大概半小時後,韓宥停下了車,“隻能騎到這裡了。”他和韓青陽熟練地將自行車藏進茂密的灌木叢裡,韓青陽很有眼色地帶著韓允先往山上走了。韓宥這才揭曉謎題,“帶你去看西嶺的星空和日出。”
祝熙語聞言立馬轉身跟上前面二人,“那我們快走!”
四人相伴著爬了將近兩個小時,祝熙語和韓允邊走邊歇,還各有人拉一把,倒是沒覺得太累。太陽漸漸西沉,祝熙語欣賞著被樹枝分割的淡紫色天空,心情無法抑制地越來越好,這是她第一次爬真正的山,還是以巍峨綿長聞名的西嶺,雖然隻是最靠近邊緣的一座。
韓宥注視著祝熙語快要淌出喜意的雙眸,心裡冒出個新的衝動。他環視了周圍一眼,突然拉住祝熙語的胳膊,在她呼出聲之前指著另一條掩藏在樹木間的小徑,低聲,“要不要甩掉他們,我們一起走這裡?”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種全身都在沸騰的感覺,祝熙語幾乎沒有猶豫,“要!”
韓宥一把抄起祝熙語,將她放到背上,幾步間就消失在樹叢裡。祝熙語聽見韓允呼喚他們的聲音,聽見韓青陽安慰韓允的話,聽見韓宥在寂靜的樹林裡越發明顯的呼吸聲,聽見自己一下接一下的劇烈心跳,隻覺得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胸膛裡四處亂撞。
她微抬起身子,一口咬在了韓宥肩膀上。祝熙語感覺到韓宥停了下來,呼吸聲越來越重,但她沒松口,還輕踢了一下韓宥的腿,韓宥便繼續快速地往前移動。
感受著嘴裡隱約的鐵鏽味,祝熙語滿身滿心似乎都在叫囂著痛快。她松口伏在韓宥背上,兩人誰也沒說話。
韓宥的步子越來越快,感受著身後柔軟的重量,隻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山裡的日子。他那時候一心想著要翻過眼前的高山,就像現在這樣,身體裡一股勁兒橫衝直撞。這是自他發現翻山要靠路、要靠隧道以後,再也沒有過的情緒。
從士兵到軍官,他越來越冷靜、理智,陸軍裡公認韓副團的情緒和他的木倉一樣穩。但韓宥知道,此時此刻在西嶺裡卯著勁不管不顧往前跑的韓宥,才是最原始、最真實的他自己。
他也覺得祝熙語咬下的那一口暢意,甚至舍不得她松開。當他感覺到祝熙語將臉貼在他背後的時候,他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在腦海裡肆意想象、描繪著此時她的姿態、表情。
靠著韓宥,祝熙語很快就到了山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祝熙語隻覺得原來認為遙遠的星月此時變得觸手可及,她像是站在最高空,俯視一切。她也確實站在西嶺之上,一座沉默的、巍峨的巨大山脈上。
韓宥望著月光下恍若即將踏月而去的祝熙語,本就快要溢出的柔情隨著他的話傾瀉而出,“熙語,我不會是攔在你面前的西嶺。隻會是此時此刻,伏在你腳下的西嶺、獨屬於你的西嶺。”
祝熙語和他對視,剛剛充斥著她的興奮不知不覺褪去,她自父母相繼離世後就一直懸著的心從未如此刻這樣安寧。
這安寧,是她腳下的西嶺給她的,更是眼前的像西嶺一樣強大又溫柔的男人給她的。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漸漸籠罩了這片天空,籠罩了這片天空下不知何時依偎在一起的年輕男女。
第22章 危機
第二天早上,祝熙語和韓允都是在韓家兄弟的背上下的山。四人昨晚就匯合了,韓宥隻說自己太久沒進山,記錯了路。韓允很好騙,很快和祝熙語湊在一起等日出,隻有韓青陽一直在對韓宥擠眉弄眼,他二哥和在西嶺裡長大沒區別,怎麼可能會記錯路。
他的猜測在看見韓宥蹲下身而祝熙語迷蒙間自然地趴上韓宥的背時得到了確定,五嬸真沒說錯,他們韓家要有喜事咯。隻不過二哥今年探親假已經用完了,難道要等到明年才能收到二哥的大紅包嗎?
“熙語,醒醒,快到山下了。”祝熙語一下坐了起來,忘了自己還在韓宥背上,背後一空又趕緊趴了回去。韓宥被她動作搞得悶哼一聲,韓青陽向自己的二哥投去了然又同情的一眼,這可是大清早。
快到必須要分開的路口的時候,韓宥又叫了後座的祝熙語一次,她早就靠著他的背睡著了。感受到背上貼上柔軟身軀的那一瞬,韓宥先是心口一蕩,意識到她睡著以後又覺得後怕,反手穩著祝熙語的胳膊,心頭軟軟的,睡不醒的她好可愛。
正如此時,韓允已經精神奕奕地騎上了車,祝熙語還恹恹低著頭,看得韓宥隻想將她摟進懷裡讓她繼續睡。
“二哥,別看了,我怕等會兒咱倆摔進溝裡。”韓青陽故作害怕的聲音喚回了韓宥的注意力,他故意騎過一個小坑,毫無防備的韓青陽被顛了個正著,差點變成韓家第六個女兒。
韓青陽幽怨,“二哥,你的報復還是這樣及時...活該你今年不能如願。”
韓宥知道韓青陽這是在暗示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提醒他想辦法在今年這次假就帶著熙語回部隊。他這次回來之前根本沒把莊瑋說的相看當回事兒,一次請完了今年所有的假,現在還剩下不到兩周。
昨晚他是和熙語親近了一點,這大概也是韓青陽這話的源頭,但韓宥知道這與他那日的承諾還相距甚遠。雖然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就確定了自己想要和熙語共度一生的想法,但這並不意味著要倉促地完成一切。熙語還不足二十一歲,她有足夠的時間繼續考量他的真心。
一想到自己這次回部隊以後,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種以後才能請到探親假,韓宥就已經提前意識到了自己未來這一年的日子注定不會好過了。
他心有牽掛,大概會像團裡那些還沒有隨軍資格的士兵一樣吧,天天念叨自己的媳婦。不對,他甚至沒有名分。韓宥越想越酸,又專門碾過一個土坑,滿意聽見韓青陽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