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想的是你這病怎麼辦?!”李竹茹聽的都有些生氣了,“你是一直都這樣體弱,還是這幾天不小心受寒了所以才害了病?”
方冉垂下眸,“我...我是早產的,不能受涼...”
李竹茹聽見這話更生氣了,“那你還下田裡,那水可不熱!”她一屁股坐在方冉床上,“你這樣你家裡人怎麼敢讓你下鄉的?”
方冉的聲音更低了,“我爸去年在廠裡出了意外,家裡現在都聽我嫂子的...”話音在看見簡靜秋和何倩推門進來戛然而止。
祝熙語接話,“體溫計應該好了。”方冉拿給她,祝熙語對著桌上的煤油燈看了一下,“三十九度二。”
簡靜秋也在旁邊站著,聞言有些著急,“這可不能就這樣躺著,我去叫個男知青,咱們把方冉送到公社醫院去。”
方冉難得大聲,“祝姐姐,你藥箱裡有藥嗎?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我吃顆藥睡一覺就好了,不用專門去醫院。”
李竹茹聽不得她這樣作踐自己,“你這麼躺下去是能要命的!我們晚睡一會兒不會怎麼樣!”一邊說一邊幫她套起搭在被子上的薄袄。
祝熙語從藥箱裡拿出一顆退燒藥,“先吃一顆退點燒,等到了公社醫院再讓大夫好好看看。”她取出退燒藥盒子裡的說明書拿在手裡。
男知青們也都跟著簡靜秋身後到了院子裡,正在商量怎麼去公社。
“你們都沒睡呢,在這裡幹啥呢?”韓青陽拿著一個小碗走了進來,“熙語,我五嬸做了野豬肉讓我拿給你。”
祝熙語從屋裡出來,直截了當道,“方冉發高燒了,三十九度,我給她吃了退燒藥。但她已經燒了一天了,現在我們打算送她去醫院。村裡有什麼快點的交通工具嗎?”
韓青陽探頭看了一眼,方冉軟軟倚在一個女知青懷裡,看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他著急道,“五叔和大叔家都有自行車,我去借來。”
史勝跟上,“我和你一起。”
很快,史勝騎著車和韓青陽一起回來了。史勝道,“來個女知青陪方冉,再來個男知青和我一起騎車去公社。”
韓青陽打斷,“跟個女知青就行,我知道近路,我帶你們過去。快點,別再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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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竹茹搶在簡靜秋之前說,“我陪方冉去,她剛剛把藥錢給我了。”
眾人便將方冉扶上自行車,她渾身沒勁,幾乎是一松手就往車下倒。韓青陽見狀急得出了一頭的汗,“這咋辦呀?坐不住。”
史勝抿唇,“找根繩子把她和騎車的人捆在一塊兒。”他話音剛落,簡靜秋就立馬制止,“不行!”見眾人都盯著她,簡靜秋接著道,“這樣一路騎過去,看見的人會亂說的。”
是了,現在這個情況,正值適婚年齡的少男少女湊在一起多說幾句話都有人指指點點,更別說這樣一路綁在一起騎過去了。
方冉聽見簡靜秋這樣說也趕緊搖頭,她的臉燒的通紅,原來形狀很漂亮的杏眼此時又紅又腫,淚水在眼眶裡將落不落,“我睡一晚就好了,我不能這樣對史大哥和韓大哥。”
韓青陽聽她聲音又低又啞,咬咬牙,拿出方冉的被子示ῳ*Ɩ意李竹茹將她包起來,又對史勝說,“找根繩子吧。”
祝熙語見狀走了過來,韓青陽以為她是來阻止的,有些失望,這些東西難道可以比朋友的命更重要嗎?
卻見祝熙語遞出一張紙,“這是方冉剛剛吃的退燒藥的說明書,七點四十吃的,是我從北城帶來的。午飯和晚飯前也各吃了一顆退燒藥,是公社發給村裡的那種最常見的藥。你到了記得和大夫說明白,這個也要帶回來給我。”
韓青陽為自己的胡亂揣測慚愧,重重點頭。方冉歪歪靠在韓青陽的背上,已經又快要閉眼了。史勝從堂屋拿著一截繩子走了出來,方朔上前幫著系好了,四人很快騎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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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祝熙語躺在床上半夢半醒,許之桃晚飯後就不見人影,蕭可的床上突然傳出一陣抽噎聲,祝熙語睜開了眼睛,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怎麼了,蕭可?”
蕭可從被窩裡露出頭來,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通紅,“我害怕,下鄉和我想象得一點也不一樣。”她抽泣,“插秧好累,我好怕我也和方冉一樣,生病了還要下地。”
“可以請假的,書記和隊長對我們知青一向是從不強求的。方冉才十七歲,身體從小就不太好,她膽子小、剛來不敢喊累,這才受了這場罪。但其實隻要她和隊長、或者和史勝他們說明情況,是沒人會讓她冒險下水的。”祝熙語試圖講道理。
但蕭可隻是哭,“我後悔了,我不該想著三哥要是下鄉了對象就不要他了就說我替他,我真的後悔了。”她越哭越大聲,後面近乎嚎啕。
祝熙語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真論起來,今天才算得上是她們作為知青的第一天,方冉又生這樣嚴重的病,蕭可被嚇到情有可原。她隻能探出身子,夠著拍了拍蕭可的背,“別哭了,明天還要上工呢。要是你...”
沒想到話還沒說完,正抽泣著的蕭可就一把揮開了她的手,“不要你假好心,我又不是你,去種地還有人專門陪著你,上韓村誰家你都認識。你根本就不懂...”她哭腔很重,祝熙語知道很有可能這都是氣話,但還是忍不住地寒心。
她回想和蕭可的相識,初見就不太愉快,她那時候甚至有點討厭這個莫名其妙把她的精心偽裝全部揭穿、又把她拉進和大辮子姑娘的戰場的嬌縱姑娘的。是後來蕭可在重新遇上後主動湊上來、自來熟地和她親昵,她覺得這個姑娘可能隻是嘴上有點不饒人,但本質不錯,這才來往著。
祝熙語自認沒對不起任何人,在知青點她從不生事,今天下地也是盡了全力。她是有韓家的關系,但沒仗著這個做任何對其他知青不公平的事。就算落實王嬸的說法,她也是自掏腰包換工分,任何知青都可以這樣做,難道蕭可許之桃之流還要計較到她的父母長輩上去嗎?
祝熙語覺得很好笑,蕭可隻去了一個早上,她哪裡來的立場倒打一耙反而說她走關系躲避勞動?
祝熙語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因為遠離侯海一家就放松警惕,知人知面難知心。她隻求在上韓村這段日子裡能足夠安穩,別的都不重要。祝熙語在心裡又仔細琢磨了幾遍自己的計劃,這才被疲憊壓著進入了夢鄉。
第13章 受傷
次日,聽見許之桃起床的動靜,祝熙語也跟著起身,今天輪到她喂雞和打掃衛生了。後者可以下午回來再弄,雞卻餓不得。
祝熙語輕手輕腳地收拾好自己後便往小院東南角走去。看到雞圈的那一刻,祝熙語承認,她被氣到了。整個雞圈亂糟糟的,雞毛、糞便、沒吃完的雞食到處都是,一個雞蛋孤零零地躺在一堆髒汙裡,祝熙語湊近一看,發現雞蛋早就破了,蛋黃流了一地。
祝熙語忍住想找蕭可對峙的衝動,先給四隻雞們加夠糧食,是些品質很差的玉米。正常農家會在院子裡種些菜讓雞自己找蟲子吃或者特意去找些蚯蚓喂給它們,知青院沒有菜地,祝熙語也不會捉蟲子,隻能按簡靜秋交代的那樣喂。她看了看雞圈的衛生,想了想還是先動手收拾起來。
這是祝熙語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禽類和它們的排泄物,她一邊收拾一邊壓著反胃的嘔吐欲,四隻雞隨著她的走動在雞圈裡跳來跳去,又掉下新的羽毛。好不容易兵荒馬亂但也算圓滿地收拾幹淨了雞圈,祝熙語忍住了沒吐,但被影響了的胃口回不來,早飯隻勉強就著蘿卜幹喝了小半碗菜稀飯,窩窩頭看都沒看一眼。
趁還沒集合,她拿著水壺回到了宿舍,沒管坐在床上發呆的蕭可,拿出紅糖狠狠加了兩大勺到水裡,這才安心一點。
王嬸今日果然沒來,隻有韓允還在這裡,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祝熙語種完手上的秧苗,在韓允“你今天快了好多”的稱贊裡繼續埋頭苦種,直到眼前又有些發黑這才坐到韓允身邊。
正喝著水呢,就聽見韓允大叫一聲,“螞蝗!”祝熙語順著她的手看向自己的左腿,小腿肚上趴著一團黑紅色的東西,祝熙語有點奇怪,這是什麼?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祝熙語伸手想拿下來,卻被韓允拉住了,她語氣有點慌張,“不能碰,你嚇到它它會一直往你肉裡鑽的。”韓允是家裡的老幺,有個拿津貼的哥哥,又自小就長得格外漂亮,從沒下過地。但她是記分員,見過很多人被螞蝗纏上的場景,村民們多是任螞蝗吸夠血自己掉下去,頂多感嘆幾句農活要被耽誤了。
韓允很害怕這個東西,因為二哥和她說過,如果被螞蝗咬了卻沒處理好是會讓人感染致死的。二哥叮囑過她如果遇上村人被螞蝗咬了一定要勸告對方去村醫處消毒,想到這裡她下意識想去找村裡的大夫,但螞蝗還沒掉下來,她不能丟下祝熙語一個人在這裡擔驚受怕。這可是她給自己找的二嫂、是自己的朋友,她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處理,於是情緒不免被帶到了臉上。
祝熙語被她如臨大敵的態度嚇到了,心跳得飛快,“那...那該怎麼辦?”
這時附近聽見動靜的幾個婦人已經圍了過來,見祝熙雨白嫩嫩的腿上趴著好大一隻螞蝗也驚了一跳,“你這丫頭運氣怎麼這麼差,按理說現在田裡這東西不多的。”
祝熙語已經有點想哭了,她一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上一次受傷還是七歲的時候,“怎麼辦?它是有毒嗎?”
婦人們見她這樣害怕連忙寬慰,“你王嬸兒沒給你說嗎?這就是田裡的蟲子,吸血的。不用怕,吸夠了自己就下來了。”
祝熙語聞言安心了一點點,聽見人群後面傳來王元香熟悉的嗓音,“說我啥壞話呢。诶喲,小語你這是咋了?”王元香在家幹完活,見祝熙語沒來就猜到她是去田裡了,想著在家也無聊,不如去坡上找找早椿芽。遠遠就看見幾個婦人圍著她的兩個侄女,湊近一聽竟然還有自己的事。
她撥開人群往裡一看,祝熙語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她,細白的腿上趴著一隻碩大的螞蝗,小腿肚上還有很多細小的劃痕,她的另一個侄女看見她露出得救了的表情,王元香有點心疼祝熙語,又覺得韓允好笑,一時竟不知作什麼表情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