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著看了眼葉風麟,他情緒很快恢復了。
“走吧,嫂子,我帶你去找知恩,她昨天陪你大半個晚上,不管怎麼樣,你得去道個謝吧。”
地下停車場,葉風麟那輛蘭博基尼實在顯眼,與他性格有幾分相似,我坐上車,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裡的包,葉風麟開車,一邊熟練的駛離醫院,一邊唇角掛著明顯笑意,問我:“你對芭蕾感興趣嗎。”
“還好。”我又沒什麼機會接觸到這樣的藝術,隻能徒勞的點頭。
“雍哥就很喜歡知恩跳芭蕾,每次她的演出,雍哥都會給她送花。”葉風麟又提到了謝雍。
我垂眸看向了手機。
雖然謝雍的號碼被我扔進了黑名單,但這段時間還是陸續有其他陌生的號碼在不斷給我打電話,我不是忽略,就是把來電摁斷,擺明了不想再跟謝雍繼續聯系了。
葉風麟的提醒也許隻是出於警告。
畢竟,他跟謝雍、林知恩才是同一階層的好友,謝雍和林知恩看起來也更加的般配,他的爸爸甚至是謝議員競選團的成員,幾個人關系根本分不清。
謝雍對我感興趣,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他需要維護階級,也不能讓謝雍被我拿捏,萬一未來我威脅謝雍怎麼辦?
葉風麟又看了我一眼。
跑車開到了帝國劇院的附近,我對這兒是有些熟悉的,因為這附近幾乎清一色都是劇院、藝術展,建築風格偏古典,三三兩兩衣著光鮮的人們在這附近經過,草坪修剪的漂亮。
葉風麟帶著我直奔劇院的後臺。
整個劇院以紅色,黑色,金色色調為主,雍容華貴。後臺也如我想的那樣,繁瑣復雜,但來往的人卻井然有序。
長長的走廊,中間有個小廳,是平時劇目結束後,演員用來專門接待粉絲或者是採訪的。
接下來便是巨大的,用來擺放這次芭蕾舞劇的服裝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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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拐入最裡面,是主演們化妝間,道具也在一旁放著,被酒紅色的幕布遮著。
我能明顯感覺到,很多人都認識葉風麟,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整個劇團的表演者,都對他很尊敬,見到他身後的我,那些人擺著禮貌客氣的微笑,隻是因為帶我進來的人是葉風麟。
“知恩。”葉風麟敲了敲其中一間休息室的門。
很快,女孩打開了門,她穿著灰色的薄軟上衣,漂亮的肩頸一覽無餘,看到我,她笑了下,“小芙?”
過了會兒,她的目光才緩緩轉到了葉風麟的臉上,“葉子。”
林知恩是這場劇的女主角。她的休息室也是最大的,奶油白色,很夢幻。房間裡擺放著她作為女主角登臺演出的裙子,化妝臺前也都是那些昂貴又漂亮的珠寶,奢侈品。
在正對面的牆壁上,懸掛著林知恩作為天鵝公主的海報。她穿著綴滿細鑽的抹胸芭蕾服,戴著輕柔漂亮的白色羽毛頭飾,優雅,輕盈,高貴。
“你怎麼會來看我?”林知恩聲音溫柔極了。
我的目光從那張海報移動到林知恩的臉上,她真人看起來更加的清麗高貴。
“我……我聽葉少爺說,昨晚你一直陪著我,所以想來跟你道謝。”
“葉少爺?”林知恩一下被逗笑了,帶著探究的眼神,瞥看向葉風麟,“你說的是他,葉子?”
我朝她點頭,林知恩笑著,她隻是對著葉風麟道:“你把小芙帶過來,告訴謝雍哥了嗎。”
“就算我不說,他應該也知道。”葉風麟別有深意的看著林知恩。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對視,林知恩忽然感慨,“葉子,原來你也……”
什麼?我來不及多想,林知恩清淺一笑,“過會兒排練結束了,我請你們去吃飯。”
我和葉風麟回到了觀眾席。
舞臺上,林知恩飾演的女主角在舞臺輕盈的跳著,一個無憂無慮的農家少女,愛上了喬裝成農民的貴族青年,林知恩的姿態完全把那個小心翼翼的純潔女孩展現了出來。
可憐的少女並不知道青年有未婚妻,她的心碎了。不久,她便離開了人世,變成了幽靈。
青年在她的墓前憑吊,其他幽靈一擁而上,她們想要懲罰這個背叛了愛情的男人,但少女到底舍不得,她為了自己的愛人抗爭著,最終,消失在了黎明時分。
整個芭蕾劇從第二幕少女死亡後開始就變得沉重,壓抑,林知恩臉上露出痛苦不忍的模樣,光是通過舞臺上的表現,我都能體會到那令人遺憾的愛情,同場的演員們也沉浸其中,尤其是幽靈們集體穿著白裙跳舞,實在是又震撼又漂亮。
我的眼淚甚至落了下來,順著臉頰無聲無息的滑落。
一旁,葉風麟遞來了紙巾,見我還是望著舞臺不出聲,葉風麟索性伸出手,抬起我的臉,將上面的淚水擦得幹幹淨淨,也許他也沉浸在了這場悲劇中,我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心疼和不舍。
一場結束,我忍不住鼓起掌,臺上的林知恩衝我溫婉的笑了。
她把我拉入了化妝間,摁在了她的椅子上,那些漂亮的花朵裝飾,還有珠寶和鑽石,她挨個往我的頭上比劃著,饒有興趣的問我:“小芙,你以前跳過芭蕾嗎。”
“沒有,”比起回答葉風麟同樣問題的言簡意赅,我對林知恩的態度更加親昵,“其實,我在今年之前的記憶都模模糊糊壓根記不清,我很小就被我媽媽丟下了,然後到上大學都是自己在打工賺學費,從來沒有接觸過。”
林知恩正拿起那個鑽石王冠往我頭上戴,她撥弄著我的卷發,看向了鏡子,“可是,我覺得小芙完全不像是普通女孩子,你還記得你和你媽媽怎麼分開的嗎。”
我一怔。我隻記得,媽媽當時拋棄了我,和其他男人結婚,生了孩子。
但是具體的過程,我本以為自己很清楚的,現在卻有些迷糊了。好像隻有那麼幾句話,江家,被趕出來,把我賣給了蔣棹……我總覺得有些事情被我遺忘了。
我隻顧著提心吊膽的尋找著記憶缺失的地方,自然看不到鏡中林知恩的眼神,那雙始終注視著我的眼睛,略微變得深暗了一些。
未知讓我覺得恐慌。
盡管我拼命想要找回那些不和諧的地方,但我卻發現,沒有。
上大學前我到底在哪所中學讀書?我的媽媽又是什麼時候決定扔下我的?她說的江家是江明濯嗎?
完全拼湊不起來,我的大腦疼的幾乎要裂開,我的身體也不自覺的蜷縮,直到頭頂那個閃亮漂亮的王冠摔落,一下掉在地上,我才感到一點點難以啟齒的羞怯。
“對不起……”我向林知恩道歉,聲音聽起來沒什麼力道。
林知恩忽然抱緊了我,她撫摸著我的後背,纖細溫柔的手指向上,感受到那裡的汗珠,林知恩輕輕地替我抹去,“別怕,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說不定忘了也是好事,對嗎。”
我微微喘著氣,露出了個蒼白的笑容。
林知恩隻套了件外套,便帶著我去餐廳。
一路上,笑容始終掛在她嘴角上,她永遠這樣的善解人意,溫柔大方,不管對待任何人都一一回以得體的微笑。
餐廳就在中央公園附近,是一間很知名的法國餐廳,從壁畫到隨處可見的百合花,法式裝潢設計,讓人有種到異國的感覺,隻是莫名的給我一種眼熟感。
葉風麟已經在靠近落地窗的座位那裡等待著了。
背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一眼可以望到美景,頭頂是水晶吊燈,身後是路易十六時代的古董,這一切都讓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些眼熟。
服務生拉開座位,林知恩坐在葉風麟旁邊,而我在林知恩的對面,我看到桌上有四副餐具,不免心頭一跳。
“葉子,點餐了嗎。”林知恩問。
“當然,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樣。”葉風麟眼睛盯著林知恩,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他的手甚至往右邊自然地伸開,掌心朝上,讓服務生將熱毛巾遞給他。
慢條斯理的擦著手,葉風麟抬眼再次看向林知恩。
“我還叫了雍哥,知恩。”
“哦……是嗎。”林知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似乎明白了葉風麟的用意。
他想接著這次晚餐的機會,讓我徹底對謝雍死心,也是讓我徹底看清楚他們的階級距離我多麼遙不可及。
不過一會兒,謝雍已經出現在了餐廳門口。
他隻是隨意看了眼,便拒絕了服務生,兀自朝著這邊走來。
謝雍身上那件正式的黑色西裝都未換下,他隻將臂彎的大衣遞給了服務生,那張俊美的臉沒什麼表情,顯然骨子裡還是有幾分傲慢的,見我們坐在這裡,謝雍不動聲色,便到了我身旁坐下。
我馬上低下頭,避開了謝雍的視線。
好在謝雍沒有當著林知恩和葉風麟的面問我為什麼把他拉黑這件事,他神色如常,隻隨口問了句點了什麼。
葉風麟挨個給他報了遍。謝雍看起來依舊無動於衷。
“謝雍哥,今天的室內選舉氣氛很好,提前恭喜謝叔叔成為帝國州新的市長。”林知恩舉起了高腳杯,盛著低酒精的香檳,她笑了笑,“不愧是謝叔叔,我爸給我發了消息,說改天我們聚一聚。”
謝雍嗯了聲。
服務生就在身邊,謝雍側過身,“禁煙嗎。”
對方搖了搖頭,也或許是認出他的身份,更加尊敬起來,“我們有專門的吸煙室,謝少爺。”
謝雍拿出打火機和煙盒,抽了其中一根黑色的細煙,夾在指間。
他唇邊帶著從容的笑,“你們先聊。”說完便起身離開,對我仿佛視若無睹,我松了口氣,也許是今天他爸爸競選市長成功終於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能再隨心所欲了。
服務生送來的菜品味道都很不錯,我和陸七夕大學三年間,出入這樣的頂級餐廳屈指可數,最多也不過是幫客人購買限量款的包包,對方送我們一些餐廳的抵價券,但算下來價格依舊很高,隻能望而卻步。
我認真地吃著,但林知恩和葉風麟的表情卻算得上有些奇怪了。
“雍哥,可能和我們不一樣……”葉風麟說。
林知恩勾唇,慢慢品味著香檳,沒有輕易下結論。